耿修武想什么就来什么,在郑驰乐敲开校长办公室时他就看到了成钧。
仔细一算,他跟成钧已经有很多年没见面了,真正见到成钧时耿修武只觉得陌生。
成钧也已经四十有余,但他两鬓修得短而平直,显得非常精神。似乎是为了方便行走山路,成钧穿着最普通不过的便装,衣袖半撩起,正指着桌上的地图跟魏其能交谈着什么。
即使是那样不伦不类的装扮,他看上去也并不比着装齐整的耿修武落魄。
有些人无论摆在什么地方都会闪光。
成钧听到郑驰乐的声音后也抬起头,正好对上耿修武的目光。
他站了起来,语气平和:“耿部长亲自下来视察,真是让我们感到荣幸。”
这话儿明明不带半点讽刺,却还是直直地刺在耿修武心头。
只有耿修武才知道这些年他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本就不是天赋多好的人,能被成钧喊这么一声“耿部长”完全是依靠家族那点儿余荫。
耿修武看了眼桌上的地图,说道:“成老师在这边也过得怡然自得。”
已经提前接到通知,魏其能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耿修武和成钧那暗藏机锋的对话也没太吃惊。
孟局长那边之所以亲自打电话通知他,就是想劝他别跟耿修武撕破脸,言语中透出来的担忧和关爱是十分明显的。
魏其能知道这份担忧源自于他以前的冲动脾气。
不过魏其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魏其能了。
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魏书记家的公子”,当然不会给耿修武好脸色看。以前他无惧于跟耿家硬碰硬,无论是妻子阻止还是长辈劝阻都不能让他低头。
如今他的妻子带着儿子离开了他,意气风发的自己也已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魏其能看到耿修武时心里出奇地坦然。
这些年来的愤懑与不甘不知不觉也被磨光了。
魏其能礼仪十足地说:“耿部长坐吧。”
郑驰乐知道自己杵在一边有点碍眼,于是蹬蹬蹬地跑去给他们倒水,想借机旁听。
成钧和他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哪会看不出他那点儿小心思,一个眼神让他赶紧离开。
郑驰乐只能郁闷地离开。
耿修武注意到成钧的表情,起了话头:“这小孩倒是挺机灵的。”
成钧也不想气氛太僵,回道:“这家伙就是机灵过了头,人小鬼大。小小年纪的,勾搭起人来就特别厉害,岚山这一片还真没几个人不喜欢他的,上次潘明理他侄女过来治腿,治好以后就不想走了。”
耿修武听他说得仔细,一时有些恍惚,笑骂:“潘明理那家伙自己儿子不疼,对他侄女倒是好得很。”
成钧说:“儿子就是要粗养,太疼他反而会纵出事儿来。”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仿佛真的叙起旧来,可渐渐地就词穷了,他们之间除了潘明理这个共同的朋友之外已经无话可说。
成钧决定终止这并不令人愉快的闲谈:“你这次下来到底想做什么?”
耿修武沉默下来。
成钧也在场,无疑使耿修武觉得将要说出口的话显得更为难堪。
耿修武本就不是叶仲荣、关振远还有他死去的大哥那一挂的,他能力不太出众,当初他、潘明理、成钧一起念书的时候成钧就是拿主意的那个。
潘明理一向看得很通达,他非常清楚自己不是那块料,所以始终坚定地站在潘明哲后面,一切都向潘明哲的决定看齐。
只有他心有不甘,总是想着要跟大哥一别苗头,甚至跟着潘明理到军队里熬上一段时间,想靠别的路子出头。
可当他大哥这座大山真正消失了以后,他才发现坐在那个位置需要面对的是什么。那样的重责并不是他能胜任的,最开始那暗藏的兴奋劲头过去之后,取而代之的就是浓浓的挫败感——因为他似乎怎么做都不对,总有人在他耳边说着诸如“如果你大哥还在……”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