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县的夜晚一向都是极为安静的, 除了某些特殊服务机构, 大半个城都是一片漆黑, 只有月光打在上面的一点清冷的光,偶尔有一只野猫从屋顶上跑过,一双眸子宛如黑夜中那一点光一般一闪而过。
而就在这样一个夜晚, 却有几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轻巧地从县衙的围墙上翻过去,宛如猫一般落在了地上。几人打了个手势, 就朝着住人的院子围了过去。其中一人来到一间房前, 在窗户上捅了个小小的眼,果然看到床上被褥隆起, 还不时传来鼾声。
那人确定来了里面住了人,对着同伙点了个头, 便有人拿了一根竹管过来,朝里头吹出迷烟, 待到将这几间房内的人都迷倒了,几人才退到院子处,将几瓶烈酒洒在门窗处。
一人拿出一支火折, 吹燃上面的火星, 眼中杀意一闪,直接将火折扔了过去。
然而预想中的火焰并没有燃起,反倒是这人直接被一支利箭给直接扎在了影壁之上。手中的火折落在了地上,上面的火星闪了闪,熄灭了。
几名黑衣人顿时反应过来, 连忙往四处逃跑,谁知他们脚步一动,就见围墙四面都站满了手持弓箭的士兵,而他们准备灭口的人,却在几名士兵的保护下,慢慢地走进了这间院子。
陆徵笑得十分嚣张:“晚上好啊!”
领头之人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正是陆徵给他们设下的圈套,对方准备周全,自己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一把将蒙面的黑布扯了下来,正是方远。
“陆大人真是好算计!”
陆徵却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表情:“我还以为能抓到一条大鱼,原来只是几只小虾米。”
不止方远皱起眉头,他身边的几名黑衣人都对陆徵怒目而向,若非被方远拦着,只怕就要冲上去和陆徵拼个你死我活了。
陆徵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多多么欠扁,反而对方远笑眯眯道:“方先生,我原本的打算也不是抓你,但既然抓到了,也不要浪费这么多兄弟们的心血,不如我们谈个条件怎么样?”
方远却极其果断地拒绝:“不。”
“即便方先生你这般视死如归,可你其他兄弟可未必这么想吧。”
陆徵这话一出口,其他几名黑衣人顿时就怒了:“你小子少看扁人!”“老子被抓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脓包才怕死。”
陆徵仍旧无所谓道:“虽然说杀了你们也没关系,但是的确有些不划算,你与我做个交易,拿我的官印来换,也不吃亏吧。”
谁知方远突然笑起来:“原来陆大人也不是毫无所求!”
陆徵摊了摊手:“这不是很正常嘛?我本来也没打算为难你们,若不是你们偷了我的官印,我何至于费这么大功夫来抓你们?”
“这么说来,倒是在下的错了?”
“错不错的再说,我想你们偷我的官印应该也不是闲着没事拿来玩吧,我想,晋大人此刻应该已经拿着我的官印去仓库里调用盔甲武器了吧?”
方远一惊,心中顿时闪过不好的预感。
这也是陆徵原本一直想不明白的症结,就算晋汉轩执着于青溪县这么个大本营,不想让自己留在这里,他有很多办法啊,可用偷官印这一招却是直接将两人放在了对立面上,自己大不了就不当这个官了,可这事一旦要真的追查下去,他也讨不了什么好。而且在陆徵看来,就这些年红衣盗所做的事情就已经在渐渐将自己往绝路上逼了,他不信晋汉轩看不到这些,也不信以他的性格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那么,一定是有什么支撑着晋汉轩要拿到自己的官印才能去做的事情。
而县尉除了县衙里头那几个捕快,最重要的就是武器库了。当然青溪县并不是一个军事重地,武器库本来也没多少有用的东西,可谁知陆彻带兵前来援助,青溪县地理位置优越,他就将粮草以及武器都放在了青溪县。
晋汉轩虽然有管理仓库之权,却并不包括武器库,陆徵想来想去,觉得对方的目标一定就是这里头的盔甲和武器。
大夏一朝以精兵为主,所用的兵器和铠甲自然不会差,哪怕是备用的也绝不差,陆彻留下的那五百士兵有大半被陆徵派来看管这武器库了。晋汉轩要是打上了这些东西的主意,要么强抢,要么就是用官印谎称自己的主意了。
陆徵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所以一边派游小五关注晋汉轩调动车辆人手的行为,一边却又布置起了现在这一套阵仗,一方面是为了分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确定一些事情。而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晋汉轩虽然没有来,可方远却来了,这也印证了他们对那件从蒋家拿走的东西极端重视的事实。
陆徵的打算没有说明,可方远却已经猜到了,他苦笑道:“陆大人好算计,在下甘拜下风。”
“只是我本来以为以你们对那东西的重视程度,晋汉轩会亲自来呢,我算计失误,所以也称不得什么好算计。”陆徵说道,“只是都到了眼下这种情况,你还留着底牌不用,莫不是觉得我是心慈手软之人,会主动放你们离开?”
方远冷笑道:“那火霹雳必须用特制的炮管才能使用,陆大人早就知情,又何必拿这话来挤兑在下呢?”
陆徵却是心里一惊,他先前说那些话当然是诈方远的,他的确派了青鸾带了一队人去武器库堵晋汉轩,可对于他来说,却更关心他们从蒋家拿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为了这件东西可以将蒋家满门尽灭,这件东西一定非常重要,所以他才大张旗鼓又装神弄鬼,先前那些故作嚣张的话也是如此,人在绝望和愤怒之下,就会丧失掉理智,陆徵正是想要用这种方法诈方远说出真相来。
而如今方远终于如他所愿说了出来,陆徵却只觉得一阵后怕,听方远的描述的这个火霹雳怎么感觉那么像是火药啊?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陆徵又故意道:“我本以为你们得到这东西这么多年,早该改良不少了,看来倒是我高估你们了。”
方远自知逃脱无望,索性直接说了:“火霹雳破坏力极大,哪怕不经过改良也有足够的威力,想来北边传来的消息很快就会将这火霹雳的大名传遍各地,到时候陆大人自然会知道它的威力。”
陆徵脸上的表情一滞,好在方远并未发现,仍旧说道:“在下反正命不久矣,拖着北疆军陪葬也算是快事,若是有幸黄泉路上还有楚王这般豪杰相陪,就更是不枉此生了。”
陆徵强忍着心中的焦急,冷冷道:“你以为这东西真这般厉害?你以为我知道了,难道楚王会不知道吗?本官早就将消息传过去了,楚王早有准备。”
方远却哈哈大笑:“陆大人真是太天真了,你是直到查柴霜的案子才知道火霹雳的吧,再快又能如何?只怕这时候北疆军早就被打溃了,而且楚王知道又如何,也只能束手无策……”
“将人带下去关押起来!”陆徵打断他的话,立刻就有一队士兵将方远等人扭住,关进监牢之中。
直到他们都离开后,陆徵才露出凝重的神色,包铮不由得问道:“大人,这火霹雳究竟是什么?真的有这般厉害吗?”
陆徵心乱如麻,他知道这火霹雳十有八九就是火药了,这时候的火药虽然有诸多毛病,可对于这种冷兵器时代,不啻于保护伞一般,更别提他们是早有准备,只希望容禛能早早发现端倪,不要落入他们的陷阱才好。
而正在这时,青鸾带着捆成粽子一般的晋汉轩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陆少爷,在下幸不辱命,人给抓到了,官印也拿回来了。”
谁知陆徵根本没理会他,而是直接冲到晋汉轩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们带了多少火霹雳去北疆?”
晋汉轩此刻的形容极其狼狈,然而在听到陆徵这么问以后,他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大约能把整个北疆军都炸平吧,不如陆大人自己猜一猜?”
陆徵直接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上。
青鸾懵了,他看了一眼旁边和他一样懵逼的包铮:“陆少爷这是怎么了?还有,那火霹雳是什么?怎么又跟北疆军扯上关系的?”
谁知他这话问出来,晋汉轩却脸色一变,他嘶哑着声音冲陆徵叫道:“姓陆的,你诈我!”
要是换了平常,陆徵一定会怼回去,可现在他满心都只想着容禛要是被这火药给阴了怎么办,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人把不停叫骂的晋汉轩给带了下去。
青鸾还想追问陆徵,却突然脸色微变,拿手指在嘴边轻轻地打了个呼哨,一只毛色极深宛如乌鸦一般的鸟儿落了下来,锋利的爪子直接抓在了青鸾手臂的皮甲之上。青鸾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块肉干喂进它嘴里,才将其脚腕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解了下来。
竹筒里面有一张卷起来的纸条,青鸾打开,脸色顿时就变了。
陆徵看到他的表情,顾不得什么隐私不隐私,连忙扒过来,朝那纸条看过去。
上面只有几个字。
“主重伤,速归。”
第五卷:烈焰起
第九十九章 赶路急
张林是在通往北疆的官道上一间驿馆的驿丞, 虽说他不太懂军事, 但就最近从北疆一封又一封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就足以看出北疆军的颓势, 听说连楚王殿下也受了伤,难道真要被那些土狼崽子打进来吗?
张林的驿馆离北疆很近,他也不是没经历过战火, 但自从楚王殿下来到北疆之后,从来只有压着羯人打的份,还从未被打得如此狼狈过。张林已经让老婆带着孩子回乡下去了, 他自己却是驿丞之身, 是不能离开的。
这一日,张林有气无力地骂偷懒的驿夫牛大, 牛大却不服气地道:“这时节哪有什么人会经过驿馆?北疆军的求援信昨日才经过驿馆,朝廷就算派人来也不会这么快的!”
“嘿!你个小兔崽子, 你偷懒还有理了!赶紧去把桌子都擦一擦。”
牛大懒洋洋道:“擦了也就那样,没点土哪叫做北疆啊?”
张林气得脱下鞋底子就要抽他, 却突然听见外头传来马蹄奔驰的声音,他来不及穿鞋,连忙跑出驿馆, 正看见从南面的路上有一队骑士正疾驰而来, 官道上尘土飞扬,可见来人还不少。
张林连忙高声喊道:“牛大!快去烧水!”
就这么一会儿,那一队骑士已然来到了驿馆近前,领头的是一个青衣男人,身姿挺拔双目有神, 一看就是在军中混过的。他利落地下了马,将手中的令牌递给张林。
张林接过来定睛一看,上头一个大大的楚字,他心里一抖,连忙拱手道:“原来是楚王殿下麾下,军爷请里面暂且休息,热茶热食马上就来。”
那人点点头,却又走向身后,扶着一个站都站不稳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