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时,书房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赵瑾眉头一皱,他向来最不喜欢有人在他办公时打扰,却不知是哪个不懂事的犯了忌。
门被轻轻地敲响,得到主人的许可后,负责守书房的近卫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赵瑾冷声问:“外头是谁?”
近卫小心翼翼道:“是蝶夫人。”
蝶夫人是赵瑾身边最受宠的小妾,容貌娇艳可爱,往常赵瑾宠着她的时候,连正经夫人都要退避三舍。只是赵瑾最近不知怎么了,一反常态地开始专心公务,已经很久都没有去后院了,蝶夫人这才坐不住了,带了自己亲手炖的补品来书房想要见赵瑾一面。
若是旁人,近卫哪敢让她打扰了赵瑾谈论公事,实在是蝶夫人受宠的程度他们都看得到,怕事后蝶夫人在赵瑾身旁吹枕边风,给自己穿小鞋,这才不得不通报一声。
谁知赵瑾却像是没听见这个名字一般,眉头都不皱一下:“你是第一天当差吗?擅闯书房按家规要如何处置?”
“可……那是蝶夫人……”近卫的声音越来越小。
“本官再说一遍,无论何人,都按家规处置。”
近卫被那冰冷的眼神激的一抖,反射性道:“是,属下遵命!”
“出去!”
门再一次被关上,外头很快传来女子不可置信的惊呼,随后就是被捂住嘴拖走的声音。
赵瑾仿佛像没有听见一般,对那幕僚道:“刚刚说到哪儿了?”
赵瑾从前也算是这燕京城里的一大纨绔,身边围绕着的都是些溜须拍马或者与他有共同爱好的人,直到他成为大理寺卿,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直接将那些小人给逐出了赵家的门第,反而提拔这位有真才实学的幕僚。
幕僚并不清楚赵瑾从前的性子究竟如何,但他也是见过蝶夫人有多受宠的,这样一个宠妾说打就打,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份冷酷的心性实在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赵瑾见那幕僚没有说话,发出了一声疑问:“嗯?”
幕僚也像那近卫一般身子一抖,结结巴巴道:“如……如今几位皇子都在四方拉拢人,属下……属下倒认为陛下的圣意并不在几位皇子身上。”
他这话倒让赵瑾有了兴趣,不由得问道:“为何?”
幕僚犹豫了一下,才道:“虽说明面上看二皇子与四皇子胜算最大,可就看这两位皇子最近的行为,却显得外强中干了,他们沉不住气,自然是因为陛下态度暧昧不明,迟迟不定下太子的缘故。”
赵瑾认同地点点头:“接着说。”
见到赵瑾认可自己的分析,幕僚松了口气,也多了一些自信:“如今朝政还算平稳,也多是陛下这么多年的积威所致,一旦……只怕这朝廷立刻就会分崩离析,陛下想来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未能决断。”
“那如你所说,陛下心中属意之人究竟是谁?”
说到这个话题,幕僚似乎也有些不确定,说话又重新变得犹犹豫豫:“属下不敢妄加揣测上意,只是当初楚王殿下兵败受伤,陛下竟然焦急地晕倒了,甚至还迅速地派了忠勇侯领兵去援,在这样一个关口,即便楚王殿下忠心耿耿、极得陛下信任,可毕竟……臣强主弱啊……”
赵瑾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幕僚,不说他了,连幕僚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实在是有些离谱,毕竟永宁帝不是没有儿子,试问谁会将皇位越过儿子传给并不同母的弟弟?这也是为什么幕僚对此早有猜测,却一直拖到今日才说出来的原因。
赵瑾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反倒静下心来思考这种可能性,他被称作是御前红人,近来更是时时刻刻伴君左右,对于永宁帝的态度自然比这名仅仅依靠猜测的幕僚要看的清楚的多,也正因为如此,他并不觉得幕僚说的是天方夜谭,反倒觉得按照永宁帝的性格,还真有可能这么做。
赵瑾用赞赏而又惊奇的目光看了一眼幕僚,才道:“此事你要死死地埋在心里,任何人都不得说,可明白?”
幕僚自然知道轻重,忙赌咒发誓绝不说出去。
其实赵瑾也知道这幕僚有分寸,再吩咐一遍不过是想让他对此更加重视罢了。说完这些,赵瑾沉吟了片刻才道:“一会你跟本官出去,本官要带你见一个人。”
幕僚早知这位大人不会对自己毫无保留,他毕竟是新提拔的,主家防着一些也是因有之意,他也早做好了至少一两年的准备。但此刻赵瑾这么说就是已经将他纳入心腹的意思了,幕僚心头一热,纳头就拜:“属下誓死效忠大人。”
赵瑾神色淡淡:“起来吧。此行隐秘,只得委屈你当一回车夫了。”
幕僚忙道:“属下不委屈,这是应当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轮流转
马车“咕噜噜”地在青石板路上行驶着, 在燕京城中东拐西拐, 最后来到一处看似十分清雅的小院中。
幕僚郗承沣跳下马车, 在小院的门上轻轻地敲了敲,很快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就开了门,娇声道:“海棠姑娘这会子正在补眠呢, 可不许打扰。”
郗承沣将一块银子递到她手里,说道:“我家公子可不是来寻欢的,那竹叶酒可还有?”
那丫鬟的神色一下就变了, 她将银子收起, 快速道:“是什么样的竹叶酒?”
“三分竹叶一滴水,六分山雾半两酒。”
丫鬟又重新露出笑容来:“倒是一位行家, 您里头自己请吧。”说着,就将两扇门给打开, 让开了身子。
郗承沣这才将马车中的赵瑾给请了下来,实际上郗承沣也有些好奇, 不知这处小院的主人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小心谨慎。
赵瑾并没有去解释,而是带着他直接穿过小院, 却是往那侧院而去, 院子里早有人焚香煮茶,却竟然是当今赤甲卫统领罗现。
郗承沣一时没有收敛自己的惊讶,被罗现看了个正着,罗现轻笑一声:“看来这位兄台就是赵大人心腹之人了吧。”
郗承沣连忙正色道:“在下郗承沣。”
罗现哈哈一笑:“郗兄不必紧张,既然所为同主, 日后就以兄弟相称便是。”
郗承沣这次的震惊之色却是掩都掩不住,惊疑不定地来回地看着罗现与赵瑾。
罗现的表情也变了,他狐疑地问:“莫非赵大人还未曾告诉过你?”
赵瑾自己寻了座坐下,执了一杯茶才道:“未曾。”
罗现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赵大人,此事如何能够儿戏?”
赵瑾轻笑一声:“简侯爷如今还未明言,罗统领倒是将主子都认下了。”
罗现忍耐着怒气道:“侯爷只是心中还有心结未打开罢了,他本就是魏王嫡子,日后还恐怕是太子之尊,如此形势侯爷定然比你我要看得清楚,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肯接受魏王饿好意?”
郗承沣已经被这个消息给震懵了。赵瑾却仍旧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那可未必,罗统领,在下好心教你一教,为人臣子最忌讳的,就是揣测上意。”
这话宛如寒冬腊月里一盆冰水直接浇在了罗现的头顶上,让他一时之间背心都有些发冷,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多谢赵大人指点。”
赵瑾勾了勾唇角:“不客气。不过今日我们可不是为了说这些的,有什么消息罗大人还是快些说吧。”
郗承沣也终于从懵逼中回过神,开始凝神细听罗现的话,这也是赵瑾今日带他过来最重要的原因。
罗现毕竟也是心有城府之人,即便先前有所失态但也立刻调整了过来,严肃道:“宫中传来消息,陛下的身体只怕就在这一两个月之间了。”
赵瑾和郗承沣都是一惊,虽然早就知道永宁帝身体变差了,但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居然差到了这个地步。赵瑾想到最近看到永宁帝仍旧如往常一般掌控着朝政,一点都看不到油尽灯枯之相,心中的震惊更甚。
为了确保万全,赵瑾又追问了一遍:“消息可确实?”
罗现道:“消息是魏王那一边传来的,至于陛下至今仍看不出重病之相,魏王殿下说宫中有一种名叫‘蝎萝’的密药,可以使人忘却病痛精力充沛,但此药却是耗费生机之药,如今看似平静,可太医都被锁在勤政殿中,后宫嫔妃更是不许随意走动,如此外松内紧之相岂不是正验证了魏王殿下的说辞?”
赵瑾陷入了沉思,相比其他人的话,他却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虽然近几日陛下仍旧与平常无异,但他还是发现了陛下手背上出现的斑点,以及冠冕之下的白发。陛下的年纪正值壮年,会这么快就出现老态,只怕正是因为那种耗费生机之药的缘故。
罗现又说道:“在下的意思是要将此事与侯爷说明,请他速回燕京为好。”
赵瑾却摇摇头:“如今北疆战事正是如火如荼之际,只怕侯爷是无法分身回来的。”
“当初侯爷之所以要去北疆,所为不过是夺取军功,以期后事,可现今情况有变,在下认为此一时彼一时也,为今之计还是先请侯爷回燕京为好。”
赵瑾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郗承沣:“你的看法呢?”
郗承沣谨慎道:“在下倒是认为此事并不着急,毕竟北疆可不是只有侯爷,还有楚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