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容禛等人被埋伏的同时, 简余反倒超过了他们, 接近了燕京, 只是他既没有去和陈江等人汇合,也没有进城中去找罗现,反倒隐藏了身份, 在外城随意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此时在客栈的大堂里,几名书生模样的人正凑在一起闲聊。
一人道:“不知新君登基后会不会加开恩科,两位兄台还是先莫要着急回乡, 不如留在燕京好好温书。”
“李兄的意思我等哪里不明白, 只是如今形势未明,若是……只怕卷入是非啊。”
他的未尽之语其他两人都心知肚明, 永宁帝驾崩,二皇子、四皇子一死一伤, 那早年被打成谋逆的魏王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掌控了整个燕京,先不说魏王是不是真的能够登基, 而即便他登基了,他在这种情况之下登基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四方武将能服?楚王殿下能服?万一魏王这位置没有坐稳, 他这一批恩科的学子的身份就会极其尴尬, 如此形势,也难怪这两人犹豫。
简余没有再听下去,他将茶喝尽,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便低着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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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魏王控制了燕京, 简余自然不敢飞檐走壁,他一路上都注意着,却是走到了赵府门口,他没有去找罗现和陈江,反倒来找了赵学谦。
赵家的仆人将他引了进去,简余进入赵学谦书房的时候,他正在擦拭一把匕首,见到简余他却并不意外,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匕首转了转,才道:“简侯爷,好久不见。”
简余冷声道:“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赵学谦哈哈大笑:“简侯爷这话从何说起?”
“魏王此人行事向来缜密,更何况此事他计划了多年,又怎会临到头,竟然让玄甲卫统领带着传位昭书和玉玺逃走?”简余摇摇头,“我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你从中作梗,却不知你为何没有引起魏王的怀疑?”
赵学谦将匕首放下,笑道:“不愧是简侯爷,没错,我在其中的确起了一些作用,但你放心,我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那我倒要听你解释一二。”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整理大理寺的案卷,却无意中发现了一份有趣的案卷。”赵学谦顿了顿,才道,“在二十年前,大理寺审理魏王谋逆案中,魏王的党羽中有一人名叫虞恪,此人是魏王的亲舅舅,红叶夫人嫡亲的弟弟,只是他虽然有如此身份,却只是判了一个不痛不痒的流徙,比起那些动辄抄家灭族的人来说,不知要幸运到哪里去了。”
简余慢慢将眉头皱起来。
“这还不算。”赵学谦接着道,“我对此人产生了兴趣,便去找了他的流放记录,简侯爷不如猜猜,此人如今在哪里?”不等简余回答,他便说出了答案,“此人的流放地居然是宛州,此地虽说离燕京尚远,但也是繁华之地,他一个谋逆之人,如何能够享受到这般待遇?”
“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学谦将那把匕首递给简余,笑着道:“简侯爷可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
简余接过匕首,细细地察看了一遍,这匕首平凡无奇,除了在柄上刻着一个标志便再无其他。简余却并未将匕首放下,反倒是将匕首倒过来,用手指轻轻地扣了扣手柄处,随后传来的声响确认了他的猜测,他将匕首的柄轻轻地往左边转动一圈,又往右边转动一圈,只听见“咔”的一声,那匕首的柄居然向后方弹出来,里面竟然是一个空心的小槽。
赵学谦这才道:“原来简侯爷见过这东西?”
“这是魏王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赵学谦笑起来:“这并非魏王所有,而是虞家的东西。”
“虞家?”
“虞家自来出巧匠,这虞恪更是其中翘楚,当年红叶夫人盛宠之时,虞恪曾献上一座黄金宫,宫殿虽小巧却极其精致,更有宫人穿梭其中,舞女翩翩起舞,却并不需要人力运转,在当时惊为天人,只是后来虞恪就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赵学谦道,“我手中的这把匕首,就是虞恪亲手所做。”
简余却并没有半分动作,而是问道:“那这些你又是从何得知?”
正在这时,屏风之后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一个老者坐在一架轮椅上面,老者发须皆白,皮肤宛如树皮一般干枯老朽,两道长长的法令纹挂在两颊,显得他极为严肃。他手上没有任何动作,那轮椅却像是能听从他心意一般,自己滚动着。都不用再问,简余便能确定此人就是虞恪,除了他,这世上恐怕无人能做出这般精妙的轮椅。
若要论起来,简余还应该喊虞恪一声舅爷爷,只是这二人相见却并未有半点温情可言。赵学谦拱了拱手,才道:“两位慢聊,在下先行告退。”
待到赵学谦离开房间许久之后,简余才道:“赵学谦脸上的人皮面具是你做的?”
虞恪冷哼一声:“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竟然就是这个吗?”
“你派人跟了我多久?”
虞恪似乎顿了顿,才又重新开口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
简余陷入了沉默。
虞恪却接着说下去:“你与我合作,自然能得到你所想要的。”
简余抬起头,冷声道:“这就是你背叛魏王的原因?”
“我与他本也是各取所需罢了,若没有我,他当初即便从蒋家得到了火霹雳,也不过如今一成威力罢了。”虞恪沉下脸色,“他还没有资格让我背叛!”
简余面无表情道:“若真是如此,你就不会辗转通过赵学谦来找到我了。魏王之所以如此迅速地发动政变,或许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忌惮你吧,而你之所以找我,我猜你也是别无办法了,你的人为了掩护你逃走,应该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虞恪面色僵硬,他的现状被简余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差点让他挂不住脸上严肃的表情。
简余无视虞恪脸上的狼狈,才道:“那么,你如今落到这样的境地,我为何要跟你合作?这于我有什么好处?”他顿了顿,才道,“你别忘了我的身份,我是魏王嫡子,他成功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虞恪却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你若真是这么想,你回了燕京这么久为何不去找他,不去找你的两个下属,反而来找这小子?因为你根本就不信任魏王,也不愿意认他,你与他根本就不是一路的。”
简余微微眯了眯眼:“你要我做什么?”
虞恪道:“我要你派兵去救楚王。”
简余一愣,他怎么都想过虞恪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他皱眉道:“这是为何?”
“这与你无关。”虞恪说道,“你只要确保楚王活着,我自然会给你你想要的。”
简余却摇摇头:“不。”
虞恪眉毛一竖,怒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简余勾了勾唇:“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虞恪撇了撇嘴:“不外乎是权力或者地位罢了,我可以将火霹雳和火铳的图纸给你,有了这些,你想要什么没有?”
简余却摇摇头:“不,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些。”
虞恪猛然睁大了眼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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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简余离开书房,就看见赵学谦坐在池塘旁边的凉亭里,手里撒着鱼食,看见他出来,赵学谦将鱼食随手一扔,引得鱼儿争相去抢。
赵学谦朝着简余走过来:“聊完了。”
简余点点头。
赵学谦突然笑起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简余沉默了一会,才道:“不管是罗现还是陈江,都会劝我与魏王相认,只有你没有,这是为何?”
赵学谦愣了一下,失笑道:“大约是因为我了解你吧。”不等简余做出反应,他又紧接着问道,“那么你呢?当初我害你入狱,你后来为何要救我?”
这个问题简余沉默地有些久,他慢慢道:“大约也是因为我了解你吧。”
赵学谦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连眼角都流出泪来,许久之后,他才微微朝后退了两步,朝着简余行了大礼:“属下见过主公。”
简余待他行完礼,才道:“你可知,这样做你会死?”
赵学谦却轻笑一声:“当初你若不救我,我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你的救命之恩已经还了。”
“我知道。”赵学谦满不在乎道,“如今我要报的是知遇之恩。”
听了赵学谦这句话,简余又沉默了,当初他虽然救了赵学谦,可对他却始终有防备的,在他心里,赵学谦一直是一个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的人。所以简余虽然与他合作,却从未真正相信过他,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更像是相互利用,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人竟然会用性命来偿还这点恩情。
离开之前,简余最后留下一句话:“若你身亡,我必替你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