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也心痛的皱起了眉,“豆豆你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们商量下,20寸的彩电啊!得多少钱呢,你怎么说买就买……”
“不妨事。”陈远鸣笑了笑,“这次回来我带了5千块呢,就是为了给家里添些东西,寄回来的那么多钱,你们也不好好花,让我怎么安心。”
“5千!”王娟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怎么这么多,你自己就不留点过日子用?再说有余钱了可以攒起来嘛,你将来结婚时也用得到……”
陈远鸣的眉峰微微抽了一下,旋即又堆起笑容,“哪的话,钱都是用来花的,不花反而就贬值了。我还能接着赚嘛,怕什么。而且现在的人,谁不是嫌贫爱富,你们在家老是扣扣索索的,平白被人瞧不起不是。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小瞧了咱家!”
这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王娟只觉一阵热意冲上了眼眶,连忙把手头的东西往地上一放,扭头就往外冲。嘴里还絮絮叨叨,“你们爷俩在家等着啊,我马上就做好饭了……”
陈建华的嘴唇还是微微哆嗦着,但是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话,只是伸出了手,在儿子不算厚实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马上转过身,低头研究起桌上放着的说明书和遥控器了。
看着没事找事干的二老,陈远鸣压下了唇边那丝苦涩的笑意。
有了新彩电,一顿饭吃得就安静多了,陈建华和王娟两人虽然吃着饭,但是视线总不由自主被电视上的节目吸引过去,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广告都能看楞好久。其实这年月,电视真不是稀罕玩意了,但是老陈家哪里有过这么高端的大件,平时就连收音机都开的很少呢,这么漂亮的彩电,谁不想多看两眼?
看着走神的父母,陈远鸣笑了笑,张口问道。“爸,妈,最近厂里有分房子的打算吗?那种大一点的户型……”
话一出口,俩人都是一怔,王娟想了想,先开口道,“有是有,但是要按职称和工龄分的啊……这次在西苑公园那边建了一栋新楼,据说每间有5、60平方呢,我们分厂的几个领导都等着排队呢。”
听到这消息,陈远鸣也忍不住皱了下眉。他是想给家里换个面积大些的房子,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却不是钱,而是L市在1993年根本就没有商品房这种东西。当时房改还没开始进行,职工住房全靠分配,靠的就是工龄和职称,完全供不应求。一线工人想要拿到合适的房子,至少要等94年房改后,大批的单位自筹房建起来,如果能排上号,付上款,才能住进新房。
然而上辈子,他们家就算排到了号,最后还是没能搬进新房。无他,1万多块的购房款根本不是当时的陈家能支付的价格,而错失了那次机会后,一直到自己北上赚了些钱,全家才在99年时搬出这间职工宿舍……
是啊,时间不对……在90年代最初的几年里,没有钱是万万不行,但是有钱却又未必就能畅通无阻,这时中国尚未转型为金钱社会,权利、地位反而比钱更加万能。但是如今,他陈远鸣除了钱,还能拿出什么?
轻声叹了口气,陈远鸣摇了摇头,“算了,我明天去刘阿姨家转一圈吧,孙叔叔不是在一分厂当办公室主任吗,也许能从他那儿打听到消息……”
这话一出口,房间里突然一静,陈建华和王娟双双停下了筷子。察觉到气氛不对,陈远鸣也放下了碗筷,开玩笑似得调笑道,“怎么?现在还不许我跟刘阿姨他们家来往,我赚得可比她要多多了……”
“豆豆。”王娟突兀的打断了陈远鸣的话,双眼紧张的瞟了眼丈夫,开口说道,“你刘阿姨已经搬走了,估计是见不到了……”
☆、第三十三章
“什么?”陈远鸣皱起了眉,仔细看了看父母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不由沉声问道,“他家出什么事了?就算搬家,怎么可能联系不到?”
王娟纠结了半分钟,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开了口,“豆豆你还小,根本就不知道大人之间的那些脏事,本来我都不想说呢……大概去年年初吧,孙军在厂里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被捅破了,他两口子就大吵了一架,快把一分厂办公室给砸了,闹得人尽皆知。后来就离了婚,孩子判给了刘芸,听说还分到了大半家产,她就直接辞职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去了。被这事影响,孙军也被降了职,现在调到分厂当车间主任去了,哪儿还能管到事……”
陈远鸣皱紧了眉头,这个他真的没想到,怎么会离婚?!1993年会选择离婚的女性可太少了,而且这样说走就走,难道就没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吗,当年他走时可是给孙朗留了信的,如果刘芸真的心动下海,也该想办法跟自己保持联系才对啊……
看到儿子紧皱的眉头,王娟忍不住劝了句,“别想那么多啦,我就说这两口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跟他们家纠缠不清,你都不知道当初孙军是怎么说,别提多难听了,什么赚钱赚疯了不顾家,什么心野想往外跑才闹出矛盾,差点都把咱家拖下水了呢。刘芸也是,哪有说离就离的,过日子不都磕磕碰碰,他们自己不好好过,也不想想孩子,二毛本来都考上市一高了……”
“妈!”陈远鸣再也忍不住了,打断了母亲的八卦。他真的想起来了,当初母亲责骂他时似乎说漏过嘴,孙军在厂里的名声估计早就不堪到了极点,而刘芸知道这件事后,没有选择跟当时大多数女性一样忍耐,反而干脆离婚,这哪是不好,分明是爽利到了极点,奈何在当时保守的社会氛围下,成了不守妇道的典型……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能说清楚。压下一肚子火,陈远鸣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了句,“那刘阿姨走时就没留下什么通讯方式吗?孙朗跟我关系那么好,寄信什么总该有吧……”
王娟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有点不敢直视儿子的目光,这是真出去做大生意啦,认真起来还有点吓人,让她心里闹慌慌的。可是当时丈夫扔了那几封信,她也举了双手同意,这家人影响太坏,再交往下去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走了更好!
这时陈建华也开口了,“那家子都闹成那样了,还会记起你?不赖你身上就不错了。房子什么等回头我跟你妈再打听,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吃饭!”
这话说的死硬死硬,怎么也遮不住欲盖弥彰的味道,又看了父母一眼,陈远鸣没再多话,捡起了手边的筷子闷头继续吃了起来。看到儿子不再追问了,陈建华夫妻都是松了口气,不问就好。一顿饭吃的别别扭扭,但是最终还算相安无事。这两天一家人都累得不行,又害怕电视机太费电,最终还是9点多就关了电视上床睡觉。
可是躺在木板床上,这次陈远鸣是怎么都睡不着了,计划好的事情就这样脱出了掌控,让他措手不及。在预想中,刘芸本该是下一步走向实业的契机,是一个可以推上前台,又不至于让自己落入被动或险境的绝妙合作伙伴。他有充足的资金和对于流行的远见,对方则有卓越的审美和称得上开明的头脑,在服装这个范畴绝对大有可为。流行时尚、奢侈品本来就是烧钱的顶尖产业,如果一步步稳扎稳打,做大做强,未必不能成为中国的香奈儿、范思哲。
可是现在一切都成了空谈,就算能问一下她当年的同事、朋友,找起来也困难无比,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老家可是在山东境内,这年头连固定电话都不普及,更谈不上网络、手机,人海茫茫,一时半儿他又怎么可能找到……
在床上翻了个身,陈远鸣闭上了双眼,看来要先另寻出路了。只是上辈子自己最熟悉,也最成功的只有金融一途,而在现今,他手头的资金已经超过了安全阙值,今后两年中国股市将进入政策锁紧的整顿期,长达2、3年的熊市正等在路上。之后那段岁月更是派系林立,让股票彻底沦为各地方大佬、关系网们角力的掘金场,直到庄家时代覆灭,才开始慢慢扭转了风气。
拥有大笔资金,却不能再在股市上滞留,带给他的压力势必会数倍递增,同时年龄和身家就像两把大锁,锁死了他能涉足的大部分道路。如今钱是有了,用这些钱干什么就成了新的问题,哪怕多了一辈子经历,哪怕他知道很多东西的发展轨迹,外行始终是外行,连从何入手都所知甚少,他又该拿什么当做契机呢……
然而困扰陈远鸣、让他辗转反侧的东西,距离陈建华和王娟却太过遥远。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已经破坏了儿子的创业大计,他们照常心安理得的为自己理想中的美好生活奋斗着。转眼就是春节年假,两人今年都没有选择加班拿工资补贴,而是早早回到了家,开始享受这个有史以来最为幸福的春节。
除夕夜,天刚刚擦黑,大堆丰盛的饭菜就摆在了饭桌上,几乎要撑爆那张小小的圆桌。鸡鸭鱼肉俱全,酒配的是陈远鸣带回来的五粮液,说是四川的好酒,没贴价格标签,但是喝起来醇美异常,让平时少言寡语的陈建华都称赞了数次。簇新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1993年的春节联欢晚会,这时春晚虽然已经播放了整整十年,但是王娟和陈建华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亲身经历,别提有多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