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城再次拍膝大喝,称赞不绝,频频颔首抚须道:“好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句话,道尽古今诗词之幸矣。”
心中对君少优的好感更是连连上升。只觉得这后生小辈不但于经史子集方面功底扎实,性子温润,更难得有一股子做学问的灵气。且应对人事不亢不卑,进退有度……只可惜了已经嫁为人夫,前程有限。如若不然……
张明城摇了摇头,再次看向君少优的时候,面上已经带了几丝惋惜嗟叹。不止张明城,此时此刻,就连与宴的其余宾客也都纷纷扼腕叹息,只觉那看似高贵无匹的永安王妃诰命,实在埋没了一代才人。
尤其是彼时正在内堂二楼窥探外席动静的诸多女眷们,更为君少优一首“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所倾倒。透过薄薄的轻纱端详着外席端然如玉的君少优,泰半命妇小娘子们不约而同都红了脸面。更有些自恃与平阳公主相交甚好的世家小娘,都纷纷簇拥过来七嘴八舌的打探,娇声软语一时吵得平阳公主头都疼了。
只是她自己也不自觉的向着君少优的方向偷偷望去。正窥伺间,不妨一个十五六岁,豆蔻年华,容色清丽的少女走上前来,挽着平阳公主的胳膊,一脸娇羞的问道:“平阳姐姐,刚才吟诗的那位郎君是谁,您给我说说罢。”
平阳公主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35
第三十五章
未等平阳公主回话,另一位头梳牡丹髻,身着正红色宫装的年轻妇人笑意盈盈走上前来,开口笑道:“好叫袁家妹妹得知,那人乃是永安王新娶的王妃,姓君名少优,本是护国公府的庶子,目下正在国子监念书。听说其人年少聪颖,颇有诗才,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原来这问话的小娘子正是从江东而来的驸马袁绍家的晚辈,姓袁名芷汐,今年十五,年初时候恰过了及笄之礼。安乐长公主之所以会举办这么一场诗会,归根结底就是为了给她挑选如意郎君。
平阳公主见状,心中微微一动,也接口说道:“之前大皇兄不顾父皇的反对,执意求娶皇嫂。外人皆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倒是大皇兄的眼光更犀利些,从万万人中直接选了这么一个惊才艳艳,风华绝代的人物。识人之锐,实叫我等望尘莫及。”
“原来他就是外头传的赫赫扬扬的永安王妃。”袁家小娘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句,一手抚胸,一手轻轻撩起悬挂于四壁的竹卷帘。透过薄薄轻纱的缝隙,可居高临下,清楚的瞧见外席上的动静。
彼时,君少优吟诗已毕,躬身落座,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水解渴。永安王庄麟倾身靠近,伸手给君少优夹了两筷子青菜,免得他喝酒急了心内不舒服。留意到内堂二楼不住被掀起的轻纱帘幕,庄麟眼眸微微一暗,又刻意凑近身前同君少优耳语玩笑。站在楼上的小娘子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具体内容,但只见君少优微微一笑,斜睨了庄麟一眼。刹那风华,叫人看得心驰神往,面红耳赤。
那小娘子略有些恍惚的说道:“那人笑起来真好看。”
平阳公主不是心思的抿了抿嘴唇,目光不自觉落在君少优身上。看着君少优与庄麟言笑晏晏,相处融洽的模样,耳边听着袁家小娘子的含羞称赞。不知怎么又想起上次在皇后宫中饮宴时候君少优的刻意冷待,平阳公主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头,心中升起一丝又酸又涩的感觉。就好像一件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抢走了一般。
留意到众多女眷蠢蠢欲动的心思,驸马之妻邱氏莞尔一笑,伸手拉过袁芷汐的手,不动声色笑道:“这里风大,站久了仔细风寒,妹妹且回席上坐着罢。”
袁芷汐依依不舍的站在栏杆旁边看了半日,方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末了,还止不住向邱氏问道:“好嫂子,跟我说说那人的事迹罢。”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见了君少优一面,心里就不知不觉刻下那人的身影。睁眼闭眼都是那人俊逸无俦的容颜,幻想着他笑意盈盈深情款款看着自己的模样。袁芷汐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再次叹息道:“那人可真好看。难得还有那样的才学品性,永安王好有福气。”
邱氏抿嘴轻笑,微微附和道:“大家都这么说。”
外间席上,君少优并不晓得自己一首诗的功夫已经赢得某位小娘的倾慕。他有些好笑的看着骨碟里被庄麟夹满了醋芹,挑眉说道:“你有完没完,再这么着,以后饮宴我可不能奉陪了。”
庄麟哼唧两声,看一眼君少优,看一眼内堂二楼的方向。再看一眼君少优,又看一眼内堂二楼的方向。默不作声的夹起君少优碗中的醋芹,一口一口吃进嘴里,神色狰狞严肃,可止小儿夜啼。
君少优有些受不了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吃多了醋芹,仔细胃疼。”
“吃少了我会心疼。”庄麟凑近君少优跟前,低声耳语。
君少优只觉得耳朵被庄麟喷出来的热热气息弄得发痒,他微微侧身避过庄麟的调、戏,伸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蒸羊肉,正色说道:“自古美人爱英雄,优秀的人总是容易得到旁人的爱慕和关注。食色性也,王爷就算嫉妒也没有用的。”
看着君少优虽不十分明显,但字里行间都透漏出一股子雄性特有的莫名优越感的模样,庄麟莞尔一笑,开口说道:“圣人有云: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如此说来,少优善美人,最终亦会死在美人手中。此亦天性也。”
君少优面上笑容一滞,恶狠狠瞪了庄麟一眼,转过头去不再说话。生平最厌恶者,唯哪壶不开提哪壶尓,简直没有办法一起玩耍。
见自己言语无状得罪了人,庄麟摇头苦笑,借着食案的遮挡悄悄握住君少优的手,低声说道:“不过这一世,我拼尽全力也要保得少优荣华富贵,安乐清平。不会让人再害了你伤了你,少优放心即是。”
众目睽睽之下,君少优不好太挣脱庄麟以致让旁人瞧了笑话,唯低声说道:“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能护,就算被人伤了害了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很不必王爷费心。”
庄麟用力反握君少优的手掌,低声说道:“可是若少优被人伤了,我也会痛也会难过。所以为了我自己身家性命着想,还是要保得少优顺遂安平为好。”
顿了顿,又道:“我心悦少优,自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这也是我自己的事儿,与你无干,你也不必理会我就是了。”
这话说的极缠绵炽热,再配着庄麟一脸的认真执着,纵使君少优心中不信,也不禁升起一丝暖意。
有些人有些事,耳濡目染习惯了,也会不由自主信以为真。假话说了太多遍,终有人会相信。正如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只是不知道,在这一场软磨硬泡的对抗中,谁会最先被磨平棱角,露出心底最柔软最不设防的那部分。
这天的诗会,热热闹闹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方才尽兴而散。临回的时候,安乐长公主殷勤嘱咐着叫庄麟与君少优二人时常过府走动。庄麟二人自然再无不可的答应。安乐长公主又叫袁麒送庄麟二人出府,亲亲热热的模样叫一旁而立的庄周看得分外眼热。已经从内堂出来的平阳公主满脸的若有所思,神情落寞,目光时不时落在君少优身上,澄澈温婉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爱慕娇羞,看在庄麟眼中,又是一阵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