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或有姜家熟悉的人过来,威国公姜昊然就带着儿子和厉景琛兄弟见客,不像老夫人之前带着厉景琛兄弟见的人都是女客内眷,威国公见的客人都是男子,对厉景琛打开人脉关系具有更大的作用。
又有人来拜见,此次来的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仿着前朝文人风骨穿戴着敞袖宽巾,人极为消瘦,眼睛深凹,看人都是眯着眼睛,下巴上一缕随风而动的山羊胡,颇有些乘风归去的感觉。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年,正是以前的七皇子伴读、现如今穆郡王世子的伴读,那么中年文士就应该是建安侯了。
姜昊然和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与建安侯并无往来,加之建安侯认为男子应当风流,看不上姜昊然只娶一妻的做法,就更加没有交集,再说了威国公府也不是建安侯可以高攀上的。
建安侯自以为文人风骨,看不上阿堵物,更是可怜爱惜勾栏瓦子里头的风月姑娘,常年厮混在其中,也颇做了几篇酸腐的文章,被青楼楚馆中的娇娘称之为郎君。但是总这样只出不进也不是办法,就拖了关系、走了路子把儿子送进了宫中当伴读。建安侯就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时常带着儿子招摇过市,再缠着人说说那前朝遗风、自家忧国忧民的论调,这样的人姜昊然夫妻是看不上的,也不屑于之交往。
“威国公安好,多日不见,某时常挂念,以前是某驽钝,多说了一些话惹恼了国公,是某错了,望国公原谅,日后两府之间多多往来,也好解了过往的嫌隙。”建安侯上来就长揖到地,一副“我错了,我道歉”的摸样,看起来认错态度良好、姿态诚恳,但其态度未尝没有逼着他人冰释前嫌的意味在,更何况两府之中本就没有什么嫌隙、更无往来。
建安侯话中什么多日不见、时常挂念,听得姜昊然头大,避让开来,还未等他开口,闵氏就哂笑的说道:“建安侯是否记错了,我家老爷与你并无嫌隙,威国公府与建安侯府也无往来,建安侯你这般作为不是说我家老爷与你之前是至交好友,建安侯还是快快起身为好,免得让人误会。”
闵氏的话说的不客气,但他就是看不上建安侯的做派。
建安侯一张瘦得仿佛脱了形的脸一时间十分的好看,想要发怒,但是顾忌什么又硬生生的压了下来,但胸膛上积压的愤怒已经到了顶点,一挥广袖,“男人说话的时候,妇道人家插什么嘴,国公爷理当好好管教管教夫人,别失了世家礼仪。”
闵氏嗤笑,“来人,请建安侯出去。”
闵氏乃大齐朝四大异姓王之一东山王的嫡亲妹子,整个京城能够让他卖面子的只有皇家,建安侯一个小小的侯爷就敢和他张狂,书读傻了吧。
“喏。”棚子两侧人高马大的侍卫得了命令,架着建安侯就扔了出去,建安侯那身板抵不住人家侍卫一拳头的。
建安侯被扔了出去,看热闹一阵笑闹,建安侯的儿子羞得恨不得挖个洞躲进去,连忙掩面离开。建安侯磊落坦荡的整理了衣裳发髻,一脸肃容的看着四周的人,看热闹的没了趣味纷纷离开,待周围没有什么人了,建安侯狠狠的朝着威国公家的棚子唾了一口,“哒,待某日后封王拜相,再看你们对某阿谀奉承,哼。”背着手,挺直着背走,迈着方步走了,想到日后的景秀前程,建安侯忍不住雀跃起来。
建安侯不过是个闹剧,棚子内又恢复了笑闹,厉景琛笑着听舅舅的关心之语时也不免想着,建安侯此番作态究竟为何,毕竟他的儿子成为了祁泰初的伴读,只是祁泰初不会这么没脑子的让建安侯做这些事情吧,也太没有脑子了些。
建安侯这般还真是祁泰初说的,祁泰初还是个童儿、没有一世的阅历,能够想到拉拢人已经不错。祁泰初看建安侯有利用的价值,但建安侯太清高自傲,得罪的人太多,就让建安侯放低了姿态,和别人家多走动走动,谁知建安侯自作聪明,认为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他,纵使皇亲也应该与之交往,因此就有了先前的一幕。
说来建安侯真是读书傻了,一开始靠向七皇子,但晟国公梁家对的态度是他可有可无的,后来儿子成为了穆郡王世子的伴读,在祁泰初有意交好下,他认为自己的好运气来了,做起了封王拜相、辅佐明君、青史留名的美梦,也不知道祁泰初何来魅力让他有这种妄想,不可知啊!
建安侯走后不大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了动静,皇帝来了,皇帝威严却不失平和,接受了众臣百姓的拜见后就让大家各自忙着。从马车上下来后,皇帝皇後领着众人往皇家搭建的帐篷而去,沿路与世家臣子叙话,也算是另类的慰问。
没有多长时间就走到了威国公家的棚子外,姜昊然领着家人拜见,厉景琛先前已经带着弟妹回了厉家的棚子,待会儿就轮到他们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八章 :端午事事有意刁难(三章 合一)
两家离的近,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并没有托大的单独拜见皇帝,而是随着威国公府一同拜见了,皇帝让众人起身,站起身时,厉景琛偷偷抬眼,不知是不是厉景琛的错觉,总觉得皇帝看舅舅的眼神充满了柔和,看舅母闵氏时眼中就含上了冷意。
闵氏嘴角上翘,有着明艳的笑意,但是笑不及眼底,每次见到皇帝他都有上前干架的冲动,当一个男人十几年如一日的肖想自己的丈夫时,再好的耐心都会被磨光。
舅母与皇帝眼神在空中交汇,仿佛有着火光在空气中炸开,随后两人同时错开目光,当对方不存在一样。
“姜爱卿身子可好些了,朕听闻你身子不适后就十分的挂念,特准备了一些滋补的东西,待回宫后就给你送过来。”皇帝温言的说道,他其实更想亲近一些,如同十多年前时那般轻松随意。
姜昊然垂下眼,拱手推辞,“臣惶恐,累得陛下惦念,是臣的不是。陛下,微臣身体已经好了,无须进食滋补的汤药,就不用浪费这些好物了。”
“诶,爱卿无须多虑,爱卿乃大齐股肱,朕的能臣,区区一些滋补的东西就不用推拒了,将身体养好,好为朕、为大齐百姓尽一份心力。”皇帝长相英武,身材高大,不苟言笑就显得压迫感十足,一旦温柔起来,却如一潭春水,这样的温柔他只给了一个人。
只是上位者的温柔总是短暂的,还没有来得及扑捉就已经消失殆尽。
庆历帝并没有在威国公这儿多停留,在外人的眼中也并不能看出他对威国公的不同,刚才的温柔就像没有出现过一般,只有庆历帝本人知道,他是花费多大的气力,才挪开了眼睛。
厉景琛随着祖母转身,礼让皇帝皇后等人,觉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微微抬头就看到一张冷清疏离的脸,那人对着厉景琛浅浅一笑,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只是笑容稍纵即逝,很快就消失在清冷里头。
那人一身皇后袍服,红色袍服上的凤凰几欲展翅飞翔,在繁复的凤袍下单薄的身体挺直如松,纤细的脖子承受着沉重的凤冠仿佛随时都会折断一般。皇后向来是冷清淡漠的,周身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她没有子嗣,却能够牢牢的坐着皇后的位置,她不得帝心,却得到了陛下的敬重,因为在事涉镇国大将军的党争之中,她牺牲了家人,保得朝堂稳定,使得皇帝对朝堂的掌控更进一步。至今后族都窝在老家的山沟沟里头耕种,无人可以入仕,无人知晓皇后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大概她是怨的,不想入宫却不得不入宫,她的心已经死在了白河畔烟柳下。
看到垂首乖巧立于祖母身边的厉景琛,皇后本能的露出一抹笑容,这是闺中密友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眼中带了一丝迷离,也许身体不好,让她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回忆上,见到故人之子,见到了那个人,一下子勾动了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陛下,今日的天气真好,白杨河看起来更加的清透呢!”皇后坐于皇帝左侧,而右侧坐着一个玲珑透剔的漂亮妇人,二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粉蓝色的高腰交领襦裙,领口处绣着点点寒梅,女子的声音不似普通妇人那般清脆,而是带着点儿低沉。这人就是淑妃梁氏,细看会发现淑妃眉眼间透着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就是在水边,风一吹还是带着点儿寒意,爱妃可觉得冷?”和先前的真情流露不同,此刻的皇帝完美的扮演着丈夫的这个角色,语气是温柔的,但眼睛中哪有什么爱意。
可是被表象吸引的人啊,看不清真相。更何况在深宫内院,得到皇帝的真情并不是好事,但得到皇帝的垂怜,假意的温柔和爱意,却已经足够。
淑妃含羞带怯的垂首,“陛下,有您在身边,臣妾不觉得冷。就是天气如此之好,把孩子们都拘束着多不好。”
庆历帝笑了笑,“端阳节让孩子们到处走走是应当的,爱妃思虑的是,在宫中太过拘束,是朕想的不够周到,池儿好动喜热闹,的确应该接着端阳节好好走走。”
“瞧陛下说的,这些小事儿应当是妇道人家应该想的,陛下日理万机,所思所虑的都应当是国家大事儿。”淑妃嗔怪,眼角眉梢都带着被宠溺的笑意,白皙纤细的手按在清庆历帝的手上,红色的丹蔲衬得手越加的细白,“陛下,臣妾去看看池儿。”
“下人总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爱妃去看看也是应当。”庆历帝抓着淑妃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眼中寒意渐多。
晟国公手中掌有兵权,在军中将士的心中威望极盛,特别是西北大营,三十万将士甚至是只认晟国公而不知有皇帝。厉温瑜就是皇帝插、进西北大营的一把尖刀,待厉温瑜成长起来之日,就是庆历帝夺回兵权之时。只可惜权利易动人心,长子一去西北就被人利用,致使厉温瑜被害。厉温瑜一死,庆历帝的全盘布局就成为了泡影,不得不再次拉拢晟国公,手中的柔荑就算是猪蹄他也要温柔的牵着。
“陛下,那臣妾去去就来。”淑妃的声音并不适合娇弱的羞涩,爽利泼辣一些更适合她,可惜淑妃从来不明白皇帝要的是什么,凭白的长了一张好脸。
待淑妃走后,庆历帝面容就落了下来,一扭头就对上了皇后上翘的凤眼,里头充满了讥诮,皇帝颇有些狼狈的移开眼睛。
皇后声音如她的气质一般的冰凉,也无什么起伏,听在庆历帝的耳朵里却充满了嘲讽,“陛下,那张脸是对他的亵渎,你看得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