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后话,此刻厉景琛满怀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与祁承轩一起回了疏月居。大概是祁承轩让人将已经找到了瘟疫解决关键这个消息传了出去,疏月居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气,不似往日的死气沉沉。
沉寂的晋州城的确需要一场振奋人心的事情了,厉景琛可以想见,很快这个消息就会冲出疏月居,不出一两日整个晋州城都会知道——十皇子带人找到了解决瘟疫的办法,他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于民于己,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晚上设宴宴请那些大夫们,特别是力排众议找到关键的那个大夫,实在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祁承轩被气氛感染,脸上也带上了笑意,说到这边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如果再晚两日还没有找到解决之道,我准备下令焚烧瘟疫镇。”祁承轩有一句话没有说,瘟疫的危害实在是太大,到了现在死亡人数都是成倍的增加,在瘟疫镇外挖了个大坑,坑内每日都要焚烧掉数十具乃至百具的尸体,死状之恐怖只有亲眼看过的人才能够真切的体会到。
城外的大坑出于各种考虑已经被填埋,然后在瘟疫镇外挖了个更大的坑进行焚烧,用的也不是普通的柴火焚烧,而是用的石灰水。生石灰遇水产生大量的热量,看着咕咚咚起泡泡的深坑,任是谁都无法保持冷静。感染瘟疫后死去的人,尸体内也藏有大量的病毒,不及时处理,只会危及更多的生命。如果还没有找到解决之道,那么整个人瘟疫镇都会被火焚,厉景琛从记忆中翻出了这么一段,上一世祁承轩最后下令烧死所有感染瘟疫的人,虽然控制了瘟疫、并且在一年之后瘟疫彻底的消失,但也留下了阎罗的称号,被世人所诟病。
厉景琛惊了一跳,“上千条人命……”
“那也没有办法,你有所不知,晋州城内也出现了两起瘟疫。”祁承轩压低了声音在厉景琛耳边说道。
“什么!?”一开始他还庆幸,瘟疫被控制在锦州城外,一堵高大的城墙将生的希望留给了晋州城,但没有想到,真实情况比他所看到的严重得多,目前只发现了两起,但没有发现的呢,说也说不清楚究竟有多少。
百姓们都知道瘟疫的严重性,凡得瘟疫镇都要送到瘟疫镇或等死或被瘟疫折磨而死,因此就算是有家人得了瘟疫,也会尽量的隐瞒。
“没有发现的说不定更加多,你最近也尽量不要出门,要出门也要多带些人,城内最近不安全。”
“知晓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厉景琛喝了太多的酒水要去如厕,索性就提前退场,如厕完后正往院中而去,不远处站了一个人,背影很是熟悉,心中微跳,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稍稍走近,只见那人一身郎中打扮,应当是受邀参加酒宴的大夫之一,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一个相似的背影不算是什么,但侧脸也相同那就问题大了去了。
“表哥!”
那人讪讪一笑,尴尬的挠头转身,赫然是本应当在东山王封底的姜弼宁,“哈哈,琛弟啊,外面风景不错,看这明月,又亮又圆哈!”
“未到月半,哪来月圆。”厉景琛无语的看着面前的青年,颀长俊秀的身姿如一杆青竹,不骄不躁又带着任性潇洒,举手投足间既有贵公子的优雅从容,又带着乡野的随意肆意,就是挠头的姿势破坏了整体的感觉,显得近亲了许多。“表哥随我来吧,想来你应当有很多话对我说。”
今夜的天乌云满满,遮住了星空朗月,要不是有灯火照明,就是全然的黑暗,远处传来了一阵呜咽之声,似乌鸦啼叫、似野猫嘶鸣,希望明日不要下雨,不然对于城外好不容易住进了窝棚、有了安身之所的流民们来说,就是更大的灾难。
姜弼宁狼吞虎咽的吞着点心,吃得太急,突然卡了喉咙,抓着喉咙另一只手胡乱的在空中的挥舞了几下,抓到一个杯子直接往嘴巴里灌,将喉咙里的东西好不容易咽了下去,这才伸着舌头,“太烫了,太烫了。”
厉景琛无语的又给他倒了一杯凉水,“喝吧,这是凉的。”
咕咚咕咚的喝完,姜弼宁满足的长叹一声,“可算是活过来了。”
“宴上没有吃什么吗?”厉景琛将鲜果往姜弼宁面前推了推。
姜弼宁拿起一块水果往嘴巴里填,说话变得含含糊糊的,“没有,都和饿死鬼投胎一样,抢不过。”
回想一下,从瘟疫镇回来的大夫好像都是饿死鬼投胎一样,拼命吃东西,“舅舅舅母知道的你来了这边吗?你不是去了永锡吗?”永锡是东山王封地的首府城市,作为东山王世子,姜弼宁从成年后就开始逐渐接管了东山王封地上的事务,每年有十个月都在那边,上一次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
“有事回京城的,前段时间暂留在广陵,后听说了晋州城的事情就来了这里,正好赶上征集大夫去瘟疫镇,我就报了名一块去了。”广陵是姜家族地所在地,姜弼宁去那儿也是父亲姜昊然有事嘱托才在广陵停留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怎么能够以身犯险,去瘟疫最严重的地方,知不知道去了那边随时都会死,你出了事让舅舅舅母怎么办,你不告而去,就算是出事了也没有人知道,这让我们该多着急。”厉景琛看姜弼宁说起去瘟疫镇时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忍不住说道了起来。
“其他人也去的,而且我不是好好的嘛!”姜弼宁小声的嘀咕。
厉景琛瞪眼看了过去,谁不知道奉献和义无反顾,但是这些说在嘴巴里都十分的轻松,真正涉及到自己的亲人却变得无比沉重,谁都不愿意自己的亲人去以身犯险,理智上知道姜弼宁这么做是利国利民的,但感情上却不愿意姜弼宁去。唉,事情已经发生,没有还转的余地,只希望姜弼宁以后能够多想想亲人和父母兄弟,不要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厉景琛的表情和缓了下来,姜弼宁咧嘴笑了笑,“要理解我,我医术不错,去了瘟疫镇,哪怕无法救人也能够保护自己的。”敛去面上的笑容,姜弼宁严肃的表情上也有着恐惧,“真的,只有去了那里,才明白什么叫做人间炼狱,不说这个了,琛弟,我找到了瘟疫传播的途径,和其他大夫还配制出了医治瘟疫的方子,只是现在只能够起到缓解的作用,而不能够完完全全的治疗好,给我几日,一定可以弄出治疗的方子,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瘟疫因不洁的食物和水引起,灾年食物紧缺,水源很多,却缺少干净的水源,不干净的食物就酝酿出恐怖的疾病。
姜弼宁过来不仅仅是只身去了瘟疫镇,还带来了许多的粮食,以缓解晋州城的粮食短缺。瘟疫在各方面的努力下,逐渐的受到控制,并没有造成更大的灾难,流民也得到了安置,以工代赈的方式慢慢的被推广。
之后又安排流民逐渐返乡,无法回去或者不想回去的就就地安置,而瘟疫镇成为了最佳的选择,焚烧尸体的大坑已经被填埋,但那块地方及其附近几里地都成了死地,十多年内都不会出现生机。
两月后,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份,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庆历十七年即将过去,庆历十八年慢慢到来。厉景琛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推开了窗户,带着水气的冷意附骨的寒冷。想在晋州城的几月,真有恍如隔世之感,牵一发而动全身,四九堂的沦陷带出了大大小小的官员无数,有些人在救灾的时候还屡屡阻拦,祁承轩杀鸡儆猴,十几颗人头落地后,反对的声音就小了很多,后来又查抄了一些官员的家、削去官位,一时间长江两岸很多官位都成了空缺,亟待人才的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