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两说了一会儿闲话,黎耀楠前去书房,如今书房已经被孙瑞思霸占,三天时间足够他了解玉溪所有动向。
“大人。”孙瑞思看见他来,语调依然随意,态度上却多了几分恭敬。
黎耀楠微微一愣,笑着道:“孙兄何必如此客气。”
孙瑞思摇了摇头,一脸坚持:“礼不可废。”既然选择在大人手下做事,该有的规矩一定要遵从。
黎耀楠淡淡一笑,并没有拒绝,昔日好友改变称呼,心中虽有几分怪异,但更多却是满意,情份和本职不能混淆:“孙兄请坐。”
孙瑞思从善如流,公事上态度极为严谨,打开桌上文案,一一跟他汇报自己这几日整理出来思路。
有师爷和没师爷,感觉就是不一样,黎耀楠对孙瑞思的才华惊叹了一番,原先金陵之时,他便知道孙兄才华横溢,夫郎能把孙兄找来,自己简直占了大便宜。
心中其实有些惋惜,孙兄若不是容颜尽毁,将来恐怕也会是一方大员,最主要是孙兄的想法不迂腐,不跟有的清官一样,总坚持自己的固执,只要能为百姓做实事,在他眼中看来,那些固执真的没有必要。
古有清官海瑞,逼死五岁幼女以全名节,只因女儿接受男仆喂食,这样的清官,流芳百世又如何,黎耀楠对这种行为,只觉得不寒而栗。
仔细看了一遍孙兄补充的方案,黎耀楠目光充满赞叹:“孙兄大才,以后公务的事情,还要烦劳孙兄多帮衬。”
孙瑞思颔首而笑,心知黎耀楠很满意,总算没有辜负自己一番用心,天底下最大的幸事,莫过于自己的才华有人欣赏,孙瑞思心情很愉悦,就连脸上狰狞的疤痕,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丑陋了。
“此乃在下的本分,大人何须客气。”
黎耀楠哈哈大笑,爽快道:“既如此,临县与迎丰县的事情,本官便交由你去办。”
孙瑞思淡淡一笑,拱手行礼:“定不辜负大人所托。”
黎耀楠正愁两县没有合适的县令接任,孙瑞思便给他送来枕头,昔日云南被罢官的几位官员,均是有心干实事的人,如今再将他们请回来,想必以后行事会事半功倍。并且他与那些官员八竿子打不到边,无论他有什么举动,只会是一心为民,绝对牵扯不到结党营私。
两人稍一合计,由孙瑞思负责考察新任县令人选,好官也分很多种,若是弄一个不识时务,但却清正廉明的好官回来,那他找谁哭去,那种好官只适合在繁华之地为官,跟他的计划不符,只会坏事。
至于他自己,一边要应酬王郎中,巡抚目前不易得罪,另一边则抓紧梯田的构筑,这些东西旁人不懂,眼见八月在即,水稻必须耕种。其他的事情,暂时可以先拖一拖,严家那边的合作也不用理会,反正着急的人不是自己。什么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慢慢来,他们两人心里均明白,一口吃不了大胖子。
次日,黎耀楠前去衙门,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很复杂,多了三分探究,三分倾羡,与四分嫉妒。
黎耀楠一问才知道,经过李同知宣扬,他是景阳侯府哥婿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而他的大舅哥,更是年纪轻轻坐到四品官的位置,若说这其中没有景阳侯府的功劳,谁信。
黎耀楠由得他们误会,这样与他更有利,虽然大舅哥能身居高位,出身确实功不可没,但林致远若是个没本事的,又哪能升得那么快。
贺知府笑呵呵地跟他道喜,恭喜他们夫夫团聚,
黎耀楠很坦诚接受了他的道喜,言明夫郎身子重,等他修养些时日,通判府定会宴请。
黎耀楠一跃成为衙门里的红人,接着又是一阵轮番道贺,恭喜他早得贵子,没多久,王郎中也过来了,话里话外套着近乎,眼中有几分不屑,还有几分嫉恨,脸上的表情却是讨好居多,不用猜,黎耀楠心里明白,自己是景阳侯府哥婿,这个身份让人看低,同时也让人嫉妒。
黎耀楠对王郎中的态度,既不应承,也不得罪,高高在上把人供起来,如今还不是跟巡抚对上的时候,自己手中根基太浅,面对巡抚大人无疑是以卵击石,巡抚或许会忌惮景阳侯府,但关系到头上那顶帽子,巡抚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王郎中对黎耀楠的表现还算满意,不过是捞几个钱,只要碍不着巡抚什么大事,他也犯不着得罪人,区区一个左家而已,巡抚并不会放在心上。
招待王郎中吃吃喝喝了几顿,说了一些晕笑话,黎耀楠将纨绔子弟表演得淋漓尽致,王郎中甚是开心,怎么看都觉得黎耀楠成不了大气,心里彻底放下心来,只是有些不解,黎大人又不是真心为民请命,为何还要得罪玉溪的地头蛇,岂不知这样会少捞许多好处。
黎耀楠也不隐瞒,说话虚虚实实,顺便上了廖大人一记眼药,苦着脸道:“还不是户部尚书害的,云南税收若是提不上去,我怕皇上会怪罪,对了,王兄记得跟巡抚大人提醒一声,户部尚书说不准会对云南发难。”
王郎中脸色一变,慎重道:“此言当真。”
黎耀楠不高兴了,板下脸来:“骗你有何好处,若不是户部尚书,你以为谁会来这鬼地方,你也知道,本官大舅哥在东南军,户部拨不下军饷,本官不过多说了几句话,谁知就被廖大人记恨,拿着云南的税款说事,要不然本官待在翰林院不好,又岂会自找麻烦。”
王郎中自动脑补,黎大人定是被人陷害,所以才会来到云南,只是修路和税收有何关系?
黎耀楠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路修好了,才能从山里运东西,不然税收指望谁,难道还被区区商家牵着鼻子走。”
王郎中恍然大悟,心中不以为然,京中的公子哥儿,简直愚蠢之极,商又怎能跟官斗,只要放出一些好处,还怕商户不上钩,得罪人才是下下之策,不过这些他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由得黎大人去闹腾,年底缴不上税款才最好。
每个人都有一种嫉妒心理,黎耀楠凭借娶了夫郎,年纪轻轻位居六品,让他们这些努力往上爬的人情何以堪,又不是有多深交情,王郎中自然乐见旁人倒霉,心里对黎耀楠的话,却是信了几分,没有人胆敢如此编排朝廷命官。
而实际上,黎耀楠说的确实是实话。
王郎中在玉溪转了一圈,荷包塞满以后,这才打道回大理。离开前,还让林以轩闹了个没脸。可谓是趾高气昂的来,灰溜溜的离开,面对黎耀楠满脸歉意,有气也撒不出来,王郎中只能自认倒霉,就连报复的心思也提不起来,反而升起一阵同情,高门府邸的公子哥儿,果然不是那么好娶的。
黎耀楠这几日陪王郎中虚与蛇尾,林以轩早就不耐烦,幸好黎耀楠对他从不隐瞒,去了哪儿做什么,绝对一一汇报,否则他哪里还能坐得住。
林以轩心中不满,自然要想办法出气,黎耀楠为了赎罪,为了讨好媳妇,绞尽脑汁出主意,既不能真把人给得罪了,又得让小夫郎满意,于是夫夫两一商议,一场闹剧上演。
王郎中确实会作死,明知黎耀楠是哥婿,还邀请他去妓院长见识,这一下捅了马蜂窝,林以轩当场就杀了过去,又是打,又是骂,又是砸东西,对着王郎中一阵拳打脚踢,王郎中叫苦连天,又不敢还手,且不说林以轩身份贵重,就凭他怀着身孕,自己也不敢动粗,否则磕着碰着了,景阳侯府的报复他承受不起。
林以轩撒泼够了,做戏做全套,拧着黎耀楠的耳朵,把人拎出妓院。上了马车,林以轩急忙松开手,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小心道:“今日会不会太过份。”
黎耀楠揉了揉耳朵,夫郎下手可真狠,摇头道:“不会。”
“很疼吗?”林以轩抿嘴浅笑,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黎耀楠赶忙道:“不疼。”
林以轩笑眯眯地亲他一口:“不疼就好,身边的姑娘好看吗?”
黎耀楠急忙大喊冤枉:“天地良心,夫君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哪会去看别人。”
林以轩闷闷地埋在他胸口:“我知道,只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黎耀楠轻轻揽住他,知道小夫郎不安了,笑着道:“放心吧,夫君对你的承若永远有效,这辈子只你一人足以。”
林以轩甜甜一笑,紧接着又一些懊悔,明明主意是他们一起出的,自己却拿夫君撒气,直到亲眼看见他才发现,他受不了任何人坐在夫君身边,哪怕明知夫君是做戏,他心里依然疼得厉害。
“没事,不疼的,是我的错,不该出这馊主意,以后不会了。”看着夫郎眼中越来越深的愧疚,黎耀楠笑着安慰,将人搂得更紧,小夫郎很在意他,黎耀楠表示心情甚悦。
林以轩轻轻点头,心里一阵宁静,他的夫君总是这样,从来不给自己任何不安的机会,总是将他宠在手心,这样的人让他如何不爱,又让他如何拱手相让,夫君是只会是他一个的人,轻声道:“今日大闹一场,会不会对名声有影响。”
黎耀楠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不在意道:“放心,无碍的,正好可以杜绝不少麻烦。”家中有个母老虎,看谁还敢送人上门。
林以轩低低垂下眼帘,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贤又如何,嫉妒又如何,今日他也算是杀鸡给猴看,谁也别想打他夫君的主意,别以外他不知道,夫君来了玉溪没多久,送上门是双儿和姑娘却不少,这种事情绝对要扼杀在摇篮里。
次日看见王郎中,黎耀楠唇角抽搐,极力隐忍才没笑出声来,摸摸了自己的耳朵,突然觉得小夫郎对他确实手下留情。
王郎中虽不是鼻青脸肿,但也好不到哪去,脸上几道深深的爪痕怎么也遮掩不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嘛去了,小夫郎抓得很有水平。
黎耀楠一脸歉意,对着王郎中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是自责,心里的那个内疚啊,简直恨不得以身代之。
王郎中又能如何,责怪黎耀楠,这并不是他的错,责怪林以轩,王郎中自以为得罪不起,这个哑巴亏,他也只能吃定了,反正荷包已经捞足,再留下来也没意义,由于脸上有疤,王郎中也没让人践行,只带了几个下人,灰溜溜地独自回去大理,心里别提多晦气,但对高门府邸的哥婿,他是一点也不羡慕了,那样凶悍的夫郎实在要不得。
送走一座大佛,黎耀楠松了口气,有王郎中在旁边盯着,干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就连招来村长问话也要偷偷摸摸,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黎耀楠随后去了一趟山里,亲眼看见梯田的雏形,看见山民们愉悦的笑脸,他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看见绿油油的庄稼,想看见一片片的农田,这些可都是政绩啊!
山中道路也开始动工,一个个健壮的汉子们,顶着炎热的太阳干得满头大汗,只是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看见黎耀楠的身影,纷纷唤他青天大老爷,心里的尊敬不用说,热切的目光饶是黎耀楠脸皮再厚,感觉也有些难为情,需知他的所作所为,虽是为民造福,更多还是出于私心,他想建设好云南,但他更想往上爬。
林以轩知道他的纠结后,狠狠笑话了他一顿,黎耀楠这才又得瑟起来,可不是吗?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为民造福是实事,他又何必谦虚。
接下来,衙门里的日子很平静,经过修路一事,另有两位县令隐隐向他靠拢,黎耀楠来者不拒,只要他们用心干实事,均会把人纳入旗下,他现在缺的就是人手。
几大家族人心惶惶,玉溪剩下的几位县令,全是本地土着,原本就当地一霸,又怎会服了黎耀楠的管教,私底下小动作不断,黎耀楠只当没看见。临县与迎丰县的县令更是慌乱起来,山民们有了通判大人撑腰,县衙在当地的发言权大打折扣,这让他们如何不急。
州官与他们的联络,黎耀楠暗暗记在心里,该换哪些人,他自然会记一本账,孙瑞思打探清楚接任官员的品行后,黎耀楠当天就去找了贺知府,直言不讳告诉他自己的目的。
贺知府先是吃了一惊,后又觉得情理之中,黎通判沉静了半个月,若不做些事情,他才要感觉到奇怪,沉思了片刻,言道:“你心中可有把握?”
黎耀楠挑眉一笑:“大人放心,你见下官何时做过没把握的事情。”
贺知府一脸郁闷,他如今年纪大了,实在经不起折腾,尽管他也想往上爬,但绝对不是用这种办法,严肃道:“你可知两位县令的身份背景?”
黎耀楠颔首:“下官知晓,迎丰县令是左家女婿,临县县令乃单家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