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回忆起来几天前的事,自己在昭王墓中留宿,半夜听到的那个若有若无的心跳。整个地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胚胎,也不知道其中究竟孕育着什么,连地宫的墙壁似乎都是有生命的。那种叫他毛骨悚然的感觉,如今走在这片树林之中时,再次出现了。
“现在该怎么办?表哥还记得去古墓的道路吗?”
胡恪沉重地摇了摇头。
最后一束夕阳的光晕从四郎身后照射过来,将他的影子铺得很长。望着沉入黑暗中这片莽莽苍苍的山林,一股隐忧慢慢爬上四郎的心头。
二哥来到四郎身边,在众人视线之外紧紧握了握四郎的手,沉声道:“一切有二哥、”
“嗯。”二哥的手很稳,四郎的心安定了些。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此地自然不宜久留,陆公子召集马老头等人商议一阵,就决定离开危险莫测的溪水边。
虽然有几个人掉进了水里,但是最后全部得了救,这一回也算有惊无险。可是召集众人清点人数时,发现除了几位伤员之外,王二狗莫名失踪了。
许多人都喝了小溪里的水,恶心的不行,哪里顾得上寻找王二狗,只盼着离这条诡异邪门的溪水越远越好。
虽然没人说什么,可马老头的脸色便不大好看,毕竟人是他家找来的,出了事他老头子面上实在过不去。因此,他便主动提出,让马家几个高壮的伙计承担了头前开路的职责。
天越来越黑。四郎沉默地迈着步子,低头看着自己投下来的影子渐渐由长到短,最后完全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密林深处不时传出一点奇怪的动静,似乎在密密麻麻的灌木丛中躲着不知名的邪恶魔鬼,死死盯着这一行人。
四郎转头四顾,总觉得他们走的方向不是昭王墓,而是另外的一个地方,一个极度危险的地方——是女娲地宫?还是蛇人大本营?
如今连狐狸表哥都辨不清楚方向了,可见地宫多半已经提前苏醒过来。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四郎心里难免有点害怕,不知道前方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们。
血肉横飞的尸体或者狰狞可怖的僵尸,一旦暴露在光亮处,知道应对之法后,便也不再可怕。唯独那些不明原因的事情,意味不明的事物,才是真正可怖的。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大约二哥生来就是给其他生物带去恐怖的恶魔,所以他压根缺失惊恐这种感觉。此时二哥不慌不忙地走在四郎旁边,不时偏头看他一眼。
见二哥依旧一幅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四郎心底的恐惧就奇异得一点一点消退了。
点着火把在黑暗的树林里又走了一阵,最前面的娄哥忽然惊呼道:“小心,树上有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惨叫声。
“怎么回事?”马殷一马当先地跑过去。
陆家的侍卫反应很快,立即结阵将自家两位主人护卫在中间。
尽管陆公子脸色青白,但还是强自镇定地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卫走了出去,指着树林上空问道:“那是什么?”
“好像是吊着的人,我不确定。但是树上吊得到处都是。”护卫虽然力持镇定,但是声音里也泄露出来一丝丝恐惧。
“吊死鬼!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吊死鬼?”不知道谁带着明显的颤音大喊道。
恐惧是会传染的,这惊恐的声音引发了一阵阵尖叫声,蛊女们虽然见惯了毒虫,却依旧和普通女子一般的怕鬼。
“护卫两位公子!”侍卫围成一圈。
在黑夜中赶路已经让人疲惫不堪了,对于一个微小的刺激,也会产生极大地反应。
“嗖嗖嗖”不知道是谁最先放箭,随后,箭只便如雨点般朝着树上吊着的人形射去。慌乱中,有些箭只还射到了树干上,掉落下来砸到树下这群人的身上。
随着箭枝不断射中吊在树上的人形,密林深处中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像是婴儿悲惨的哭泣,又像是一种特别悲惨,特别凄厉的小儿哭声。那声音真是惨戾到了极点,仿佛钻进了人的脑海里不停回荡,几乎一听就叫人不由得遍体发寒。
许多侍卫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手里的武器掉在了地上。还有一些侍卫忍不住发狂地将箭只四处乱射。
马殷见状,提气对着黑暗大声喝道:“什么东西,出来。”他说话间带上了佛门箴言的法诀。吼得林间的树木纷纷朝后倒伏。
四郎嘴唇蠕动了两下,也跟着这么说了一句,同样用上了龙象伏魔里的箴言诀。
于此同时,侯一峰和于冰如飞仙般徐徐飞上半空,然后姿态曼妙的挥剑。二哥的手指也跟着微微动了动,几片树叶飞了出去。
“刷”的一声,一大片“吊死鬼”跌落下来。
不知暗处的鬼物是被马殷的箴言喝退,还是被侯氏夫妇的剑法震住了,总之,忽然之间,古怪的声音全都消失了,林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静,死一边的寂静。
☆、203·琼玉膏3
四郎眯着眼睛看过去,发现半空中到处都是稻草扎成的人形,挂在伸展的树枝上,密密麻麻,这一片林子里随处可见。
“镇定,镇定,树枝上根本不是鬼魂。大家看清楚了,那只是稻草人而已,不要慌乱。”侯一峰用剑戳起一个草人走过来。
“真是太邪门了!”
“莫非是当地村民祭神的祭品?”
“可是,那种古怪凄惨的笑声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不禁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唯独马家的人阴沉着脸,刚才他们的伙计走在最前面,已经全都消失了。
不算王二狗这个外来人的话,这是一行人进入密林之后,遭受的最大损失。
二哥从阴影中冒了出来,走到马老头身边,低头对他说了几句话。
马老头沉着脸点点头,随后就来到中间那片空地上,蹲下身看了看被削落的草人,黑着脸说道:“这里恐怕被下了巫咒,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可能情势实在紧急,滑不溜手的马老头这回连客套都省了,也没有再假模假样地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陆公子没说什么,只是命令陆家侍卫护着小姐赶快离开。张萤葶和侯一峰却对马老头这样独断专行的做法很有意见,连带着对忽然冒出来的二哥也心怀不满。
既然陆公子选择信任马老头,于是一行人便继续背着大包赶路。
一路走来,蛊女们覆面的黑纱都摘了下来,露出姣好妍丽的容颜来。引得马家的伙计不住偷觑,连好几个侍卫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小鱼刚才掉进了河里浑身湿透,也不知是不是被河中的阴邪之气入体,她走了一阵,就觉得头重脚轻,身体不住颤抖。树林里气温这样低,小鱼的额头却有豆粒大的汗珠滚落。
可是小鱼不敢吱声,因为她知道,一旦跟不上队伍,族长和其他的蛊女绝对会毫不留情的将自己丢弃在这黑暗可怖的大森林之中。
小鱼觉得自己就像梦游,仅凭着一股意志力支撑着她前进。走着走着,她实在撑不住了,就像是失掉骨架一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胡恪正好在她身边,急忙将她扶住。四郎走在狐狸表哥身边,就主动帮忙分担了小鱼背上的包裹。
“这小蹄子倒聪明。”旁边一个张家的女子捂嘴笑道。
“不过是个穷大夫,也值得这般用心机吗?”另一个高挑秀美的蛊女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她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压得很低,近乎耳语。可惜四郎耳力极好,不小心就听到了,忍不住皱起眉头。
对于女孩子,不论什么样的出身和长相,四郎一贯愿意将她们往好的地方想。所以,他原以为湘西蛊女都是天真多情的类型,纵然偶尔举措失当,也是不通中原礼节的缘故,如今听了她们的谈话,内心深处难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这些蛊女性情本来就堪称奔放热情。又常年在张萤葶的威压下生活,看惯了张家里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加之身边很有几个同伴通过用蛊和美貌成为富人家的小妾,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因此,这群女子都对成为江陵城未来城主的宠妾充满了期待。
果然不一时,就有一个蛊女照猫画虎的崴了脚,娇呼一声,差点倒进陆公子怀里。于是,四郎背上又多一个包。如是者三,很快,四郎就浑身都挂满包了……==
狐狸表哥要照顾那些落水后开始发热的伤员,腾不出手来帮忙,而二哥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四处不见踪影。于是,傻乎乎的胖狐狸只好背着好多大包,吭哧吭哧的埋头赶路。
随着太阳落山,林子里的气温渐渐降了下去,众人的心情也从一开始满怀信心要去探墓寻宝,到如今只想找到一个安稳处好好睡一觉,喝一碗热汤。
然而天不遂人愿,走着走着,四郎发现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