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国子监祭酒林恒上书请立皇长子为太子一事,这几日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皇帝虽然不表态,但是态度十分暧昧。下头这些做官的,第一条就是揣摩圣意,都觉得嘉和帝这一次的态度有所松动,说不定就是要立太子的先兆了。这个当口,谁不赶紧上书,卖未来太子一个好儿,将来太子登基也能跟着多捞些好处。
因此大臣们一窝蜂地上书,有请立皇长子的,也有请立皇次子的,一时奏章雪片儿般地飞到建始殿中。
直到这件事发酵得差不多了,嘉和帝召集了内阁的五位阁老,以及六部的各位尚书在建始殿开会。众人满以为皇帝这是在和各位大臣们商量太子的人选了,没成想这个最高级别的会议一开完,当天晚上大理寺就带人捉了林恒投入监狱。
嘉和帝在大朝会上宣布林恒的罪名:“妄议国政,诅咒君上。”立不立太子本该由皇帝一人乾纲独断的事,你跟着瞎掺合不是妄议国政是什么?皇上春秋正盛,你非得逼着皇帝立太子,你这不是诅咒皇帝早死是什么一时间满朝大臣人人自危。在场的有一多半都给嘉和帝上过书的,那岂不是人人都得担上一个“妄议朝政,诅咒君上”的罪名。好在皇帝念他们只是初犯,既往不咎,这次就只惩处首犯。
一时间谁也不敢再提立太子一事。
嘉和帝回到建始殿,召皇长子和二皇子进来。二人才是此次政治风暴的核心,因为谁也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因此两个人忐忑不安地进来,不知父皇要如何收拾他们。
嘉和帝对两个儿子倒是和颜悦色的,半句没提立太子的事儿,反而和他们聊起了家常。“你们两个离开紫禁城,各自成亲开府,也都有几年了吧。朕可是一直等着抱皇孙呢,你们两个可要抓紧点儿了。”
萧少瑜和萧少璟对望一眼,一时都有些尴尬。他们两个一个出宫两年,一个出宫一年,萧少瑜生了两个女儿,萧少璟生了一个女儿,全都没有儿子。也难怪皇帝着急了。
嘉和帝道:“按制,你们两人为亲王,除了一位正妃,还当有两位侧妃。朕今日便为你们补齐了吧。”他想了想道:“詹士府少詹士陆瀚,学问才干人品俱佳,我听说他有一个长女名叫陆清莹,品貌皆是上上之选,我看就指给老大做个侧妃吧。”
还没等陆清岚想出法子赶快把大姐姐嫁掉,宫里就派来的宣旨太监就已经登门了。
嘉和帝点了长兴侯府嫡长女陆清莹为皇长子侧妃。
一家子老少跪在侯府正堂门前接旨,听完了那篇辞藻华丽的圣旨,表情全都跟死了老子娘似的。
说起来嘉和帝今年也快五十了,可是朝中至今未立太子。如今成年的皇子只有两个,太子之位应当就在二人中间出一个了。皇长子萧少瑜是嫡长子,既占嫡又占长,可若你认为皇长子是太子大位最有力的争夺者那就错了。
因为皇长子并不太得皇上喜欢。原因嘛,宫中有各种各样的版本,有一种说法是嘉和帝的元后,皇长子的生母马皇后,是先皇硬塞给嘉和帝的,并不招她待见。马皇后死后仅一个月,皇帝便将钱贵妃扶正为皇后,可见这些传说不是空穴来风。
皇长子和二皇子,都是嫡子,一个是讨厌的人的儿子,一个是真爱的儿子,你说嘉和帝偏向谁?
这次皇帝重重惩处了上书力保皇长子的国子监祭酒林恒,就约略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夺嫡可不是闹着玩呢,一旦失败,那可是全家都要跟着死光光的节奏。
本来长兴侯府实力雄厚,只要做个忠于皇帝的纯臣,将来不论谁做了皇帝,少不得都有一份荣华富贵,现在在局势未曾明朗的当就和皇长子绑在一处,谁能心甘情愿?
送走了宣旨太监,长兴侯府的男人们齐聚在老侯爷的书房里召开紧急会议。
陆抗一脸的阴云密布,神色严峻地对陆瀚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丫头怎么就成了皇长子的侧妃?之前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陆瀚也有点懵:“儿子之前也没听到丝毫风声。儿子刚才悄悄问了问那位传旨的内侍,内侍告诉儿子,皇子侧妃这件事乃圣上圣心独断,之前并未和皇后娘娘以及各宫娘娘商议。这件事,实在叫儿子有些看不明白。”
他心中暗自后悔,女儿的婚事,早些定下来就好了。
按说给皇子们选妃,那是皇后娘娘的职责,皇上突然插手到这一块儿来,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真是圣心难测啊!
☆、第18章 毒计
陆抗烦躁地书房里走来走去,“这可如何是好?”在现在这种形式下,他是真不想和皇长子攀扯上关系。
陆宸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风风光光地将侄女嫁过去就是了,咱们就是再不愿意还能抗旨不尊吗?”
陆瀚猛地站了起来:“我再出去打听打听,看同僚之间有没有什么消息!”
陆抗沉重地点了点头:“你去吧。”
一家人再商量了几句,也便各自散了。
陆晔自始至终就是个摆设,自己也没什么见解,也插不上话。回到恒峰苑,赵氏问起来,他便将众人商议的话说给妻子听。
赵氏听完了,眼珠子转了转道:“难道老太爷真的打算把大丫头嫁给皇长子,把长兴侯府钉死在皇长子这棵胜算不大的树上?”
陆晔道:“圣旨都已经宣了,除了嫁过去,还能怎样?”
三太太冷笑了一声:“你们这些男人,虑事还不如我一个妇人周全。想要和皇长子撇清关系,又不至于抗旨不尊,办法也并不是没有。”
“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法子?”陆晔有些不相信。
赵氏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狠绝的光芒:“大丫头出嫁还有一段日子,且总要从长兴侯府出嫁。若是出嫁之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上也不能怪到咱们侯府不是!”
陆晔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胡说什么呢,那总是一条人命,又是咱们侄女……这法子,无论如何是不行的!”
赵氏冷哼道:“就你陆家人良善?你以为我便愿意做这个恶人,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偌大的侯府。如今二皇子最得圣上看中,其母族也最为强大,圣上百年之后即位的必是二皇子无疑。如今两个皇子为争太子之位斗得乌眼鸡似的,你以为二皇子上位之后,会对皇长子手下留情?到时候长兴侯府能有个好?更何况,说来说去,大丫头又不是你的嫡亲侄女,你心疼什么?”
赵氏的娘家平凉侯可是将宝都押在了二皇子身上,她可不希望娘家婆家对着来,那她夹在中间可怎么办?
陆晔一时说不出话来。赵氏硬拉着他去了老侯爷的书房达观堂。
老太太也在。
陆抗此刻心绪烦乱,没好气地道:“你们来做什么?”
三太太推了陆晔一把,陆晔硬着头皮说道:“儿子想到一个法子,可以令侯府摆脱如今这等尴尬的局面。”
陆抗对这个不着调的儿子还是有所了解的:“你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去去去,别在这里添乱。”
老太太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侯爷,且让老三说说他的法子,若是没什么可取之处,你再赶人不迟。”
陆抗和三老爷一样,颇有几分惧内,不过没有三老爷性质严重罢了,听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此时老侯爷的书房外头,正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却是陆文廷和陆清岚兄妹。老侯爷将陆文廷视作嫡长孙,十分重视,一直是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陆文廷下午要跟着老侯爷学习骑射,陆清岚就跟着他一块儿来了。
两人被陆晔带来的小厮给拦在了门外,死活不让进去。陆清岚看见陆晔和赵氏一脸神色诡异地进了祖父的书房,便想仗着自己年纪小没人防备,溜进去听一听他们要谋划什么。
于是向哥哥递了个个眼色。兄妹俩倒也心意相通,陆文廷会意,一把揪着那小厮的脖领子破口大骂:“兔崽子你是不是瞎了眼了,也不看看小爷是谁?谁不知道这达观堂,从来都是任小爷来去自如,你算是老几,敢在小爷这里摆谱?”
那小厮本来比陆文廷还大上两岁,奈何陆文廷生得高大,又从小跟着名师学艺,一身武艺已经十分了得,竟然被他捏着脖子动弹不得。不由大骇。
陆清岚趁着这机会,“哧溜”一声进了屋子里去。
那厢陆晔到底是个心软的,期期艾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赵氏真是看不下去,接过话头来,道:“隆兴朝时,皇帝将礼部侍郎叶浩然之女指给当时的太子为正妃,叶浩然察知皇帝对太子不满,起了废太子之心,害怕将来太子坏事带累了叶府满门,便令其女饮下一碗毒酒,暴毙而亡,两家婚事不了了之。此后不过一年,皇帝下令废太子,朝中官员受牵连着无数,叶浩然却因壮士断腕,全家得以保存,后来叶浩然官至文渊阁大学士,成为我朝一代贤相。”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愚笨的人也都明白了。
张氏也是不赞成这门亲事的,当即表态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侯爷,事急从权,壮士断腕,为了长兴侯府,为了整个陆家,咱们也唯有效法先人,行此下策了。”
反正死的又不是她的嫡亲孙女,大房死绝了她才高兴呢。
在门外偷听的陆清岚手心里已捏了一把汗。
陆抗到底有些风骨,反对道:“我陆抗英雄一世,岂能卖孙女求荣?你让世人怎么看我?所谓纸包不住火,万一此事传将出去,世人皆会认定我侯府狠毒,以后谁还敢把女儿嫁到陆家,谁还敢娶我陆家的女孩?”
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是长兴侯府阖府三百多口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侯爷的虚名重要?况且咱们只要做得漂亮些,外头谁人能够知道?事关重大,侯爷万万不可心软啊!”
陆清岚躲在珠帘后头,却听得心头大震。她怎么也没想到,三房行事居然这样狠毒!她再不希望大姐姐嫁给皇长子可也没想过这等恶毒的主意,都是一个屋檐下的人,三房真是猪狗不如!
里头传来激烈的争论声,她也懒得多听,便从老侯爷的屋子里退了出来。
陆文廷还在那里教训小厮,见妹妹进去得快,出来的更快。这才一把将那小厮搡到一边,“小爷今日有事,暂且放过你,下次若是再犯到我的头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厮如蒙大赦。
陆文廷走过来牵着妹妹的手,两人稳稳当当走出数步,陆文廷才悄声问:“宝儿刚才可听到什么了?这么快便出来。”
陆清岚掰着指头道:“祖父、祖母、三叔和三婶婶在里头,也不知在商量什么,我也听不懂,便出来了。”哥哥毕竟年纪小,她可不想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过早地污染了哥哥纯洁的心灵。
陆文廷不疑有他,不过他也不是一味只知逞匹夫之勇的莽汉,道:“三叔三婶这时候求见祖父,商量的应该是大姐姐嫁给皇长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