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连忙告饶,连声道:“好了好了,姑奶奶,饶了我一遭吧,明儿还要起来当值呢,快些安置吧。”说罢,琼枝又打了个哈欠,顺嘴道,“要是少奶奶和大爷今日来了兴致,半夜要叫水,你连觉都睡不成了。”
碧珠一想起为什么要叫水,一张脸便忍不住全红了,重又哼了一声,拉上被子赶紧闭眼睡了。
两个丫头自在外头闹着,王恒之与谢晚春在屋里也没睡着。
屋内熄了灯,自有皎皎的月光从窗口折入,在一片寂然的黑暗里盛出一朵朵皎然的白花。
王恒之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扭头去看边上的谢晚春,小声道:“有时候真觉得像是做梦。”他伸手把谢晚春的洒落在芙蓉色缎面软枕上的那些细碎乌发轻轻的拢了拢握在手里,仿佛握着自己那千丝万缕的情丝一般,语声也不自觉的轻了下去,“晚春,你说,冥冥之中是不是自有注定。我在西山遇见你,然后因为你的赐婚而成婚,三月三日兰水节去江边吊念你,结果一回来我便又遇上了你......”
谢晚春静了片刻,终于受不了他的目光,只好也转过身来。她顺手把那些头发又给拉了回去,嘴里道:“是挺巧的......”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怀疑道,“西山那回就一面,你真就那时候就起了心思?”
虽然想着觉得挺叫人得意的,简直助长了她满满的虚荣心,一颗心轻飘飘的都快要飞起来了——只一眼就叫对方喜欢上了,还念念不忘到现在。可谢晚春本人一贯多情又薄情,如今两相坦白过后,认真想想又觉得王恒之这一眼就爱上,未免有些太过火了吧?就算是宋天河那种神经病,虽然一开始就收了自己做徒弟,开始时也不过是半是逗弄半是玩笑,真动心或许还是在西南那会儿。所以,她何德何能,叫王恒之一直从那时候起爱到现在?
王恒之闻言也笑了笑,他的目光十分温柔,就着那一缕莹白的月光轻轻的在谢晚春面上描绘着。他眨了眨眼睛,浓黑纤长的眼睫就像是小穗子轻轻刷在谢晚春心头,刻意的压低声音,如同在说一个小秘密:“你猜,第一回见到你,接到那桃花枝的时候,我心里想什么?”
谢晚春故作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歪歪头,眉眼弯弯的笑着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王恒之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化开了薄冰的眼里是融融的笑意:“我想,这姑娘生的和我心里想的一样美。”他从被子底下用手握住谢晚春的手,掌心相贴,十指交握,指尖轻轻抵着,“她笑起来,更美。”
这种情话,无论何时总是不会嫌多的。谢晚春好似喝了蜜酒一般,既觉得甜蜜又觉得微微有些醉,就连夜里的空气都显得温软了起来。她唇角忍不住扬了扬,情不自禁的靠过去了一些,想了想便贴在王恒之耳边,含笑问他道:“那你猜,我那时候想什么?”
王恒之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柔软的指尖,忍着气咬牙道:“你怕是都忘了那一回是什么时候了吧?!”
谢晚春颇有几分窘迫,可仍旧厚着脸皮道:“我又不是见着谁都会丢花枝的,你猜一猜嘛......”
王恒之蹙眉想了想,觉得以谢晚春以前那德行,虽然不至于见着人就丢可估计见着脸好的还是会丢的。所以,他坚决不自作多情,坚决不猜。
谢晚春只好直接自个儿说情话哄枕边这人:“我那时候一定想,这是谁家少年郎啊,长得这样俊,待再大些,簪着这枝桃花跑马游京,怕是能招来满楼红袖.......”她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又甜又软,就像是滚热的蜂蜜浇在心头,叫人心底里说不出的妥帖甜蜜,“要是在早几年,正好抢来作驸马。”
王恒之本还板着脸,听她说到最后也忍不住漏出一丝笑来,情不自禁的把人抱起来,整个儿压到自己身上,轻轻的嗅着她发间的幽香。他虽是想忍着不酸,可仍旧忍不住长叹了口气:“早几年,你还和齐天乐或是宋天河在一起呢......”
谢晚春跟着顿了顿,这才道:“所以,才叫你多等了几年啊。”她似是想了想,把头埋在王恒之心口处,听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不知不觉间跟着软了许多,“其实,那时候,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以后或者可以和你说。我常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可认真想想,果然还是没有缘分——没有在好的时间和他们遇见......”
倘若她生的早一些,仍旧与齐天乐青梅竹马的长大,或许早早就已经嫁去了西南王府,先皇后与先帝之间的那些事再乱也乱不到她的头上,就算先帝想要平西南,还真不一定能请得动宋天河,或许她和齐天乐真能一辈子举案齐眉,做一对恩爱夫妻。
倘若她生的懵懂一些又或者正好错过了先帝临终那日,她也许已嫁给了宋天河,虽然宋天河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他总是愿意迁就自己、宠着自己的,总也能就那样长长久久的过一辈子。
可是,她到底还是错过了。
谢晚春仰起头,轻轻咬了咬王恒之的喉结,百感交集,搂着他小声道:“还是你这样比较好,你撞见我的时候正是情窦初开;我再遇你的时候,正好无牵无挂。”她就这么直直的望入王恒之的眼底,带了些坦率与认真的意味,柔声道,“我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又多情又薄情,总是喜欢撩拨别人,自私怕死,辜负过许多人,做了许多错事.......”
所以,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一直坚定不移的喜欢我,从来也没放弃过。从生到死,从死到生。
谢谢你,这么用力的爱着我,让我也能重新认识爱。
谢晚春用力抱住他,只觉得眼睛一热,险些又要掉下眼泪了。她想,真好,她和王恒之总是能够在最好的时间遇上,不早不晚,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一般。
王恒之能感觉到那一点一点温热的液体就那样落在他的心口,又酸又热,叫人一颗心软的不知要如何是好。他动了动唇,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只能小心的用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脊背,就像是抚着他怀里最珍贵的宝物。
深夜寂寂,他们是握着手,听着彼此的心跳声,方才入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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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夜里两人各自说了一番情话,第二天谢晚春起来的时候心情仍旧极好,弄得边上伺候的丫头都有些不明所以。
梳妆的时候,碧珠看了一眼,面一红,悄悄挑了些脂粉来给谢晚春擦了擦脖颈一处,小声道:“也不知能不能遮住......”
谢晚春这才想起昨晚上王恒之在她颈边吻了吻,大约是落了印子,她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也觉得面上烧得厉害,心中却也是极甜蜜的,乃至于吃早膳的时候仍旧会因为想起昨夜里的事情忍不住微微笑出声来。
琼枝与碧珠皆是各有计较,也跟着红了红脸。
因谢晚春的身子已是好得差不多了,等用过膳后便去了宋氏屋里请安。
宋氏见了她自是高兴的,只是又有一份忧心:“都说病去如抽丝,你身子一贯不好,这才刚好些,要好好的养着才是呢,很不必这样赶着过来。”叫了丫头去扶谢晚春坐下,一脸的慈和的笑容,“你的孝心我自是知道的,只是不需计较这些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