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小堂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卡在三月三兰水节的时候故意用毒毒死自己,说不得也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谢晚春用手抓着面前的红木桌案,紧紧的抓着,一直到指尖泛白,骨节发青,她才稳住声音,开口问道:“所以,他是真的死了?西南之事并非他从中促成?”她一开口,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似是砂石磨过了一般。
陈希垂下乌黑的眉睫,静静的看着谢晚春,他的目光中带了无数复杂的意味,冷而淡却又带了一点包容和宽悯,犹如窗外的带走一切秘密的清风一般的默然。
许久,陈希方才颔首,语声淡淡道:“是,他已死了。死的不能再死。”说到这,陈希唇角显出一丝苦笑来,“他爱一人时,必视那人为珍宝,珍之重之,不忍伤之,更是不忍欺之。他与你说他要死,那便是真死了。”
是啊,他如此爱她又怎会骗她?
宋天河他真的、真的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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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并不应声而是慢慢的阖上眼。
哪怕屋内烧着上好的银丝炭,镂空的白铜香炉里也不知烧了什么香料,又甜又暖,丝丝缕缕的嗅入鼻端,仿佛身处暖春时节的花丛一般。可谢晚春坐在那里,却只觉得冷,彻骨的冷,仿佛一整桶的冰渣子到在她的头上,寒气浸透了浑身的血液,仍旧有淅淅沥沥的雪水往下淌着。
她仿佛又记起了当初与宋天河一起从西南赶回京城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正遇上冷冬,鹅毛一般的大雪纷纷而下,谢池春闲得无聊便把外头骑马的宋天河也拉到了马车里头。车帘子厚厚的放下来,一丝的冷风也冒不进来,车厢里头铺了一层猩红毛毯,搁了个暖香炉,温暖如春。她也不再折腾,就那样安安稳稳的靠在宋天河的怀里,抓着他乌檀似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的与他说着话。
那时候正是两人情意最浓的时候。
宋天河一边与她说着话,一边垂眸瞧着她,忽而一笑:“你一直都似今日这般,那该多好?”
他虽是容色寻常,可是眉睫乌黑如墨,一双黑眸更是犹如寒星一般,就像是寒天里护着霜雪的险峰一般暗藏杀机。他微笑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扬,墨色的瞳孔跟着轻轻一缩,那种肃杀的味道便也跟着敛去了,倒显得柔和起来,十分的温柔无害。
谢池春闻言却瞪了他一眼,抬眼瞧着宋天河光润白皙的下颚弧线,抿着唇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你了?”
宋天河被她那炸毛的模样逗得一笑,不禁笑了起来,他把下颚抵在谢池春柔软的发顶上,胸腔处微微的震动着,与其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是玩笑:“你啊,总是折腾我......”
“可你不就喜欢我折腾你吗?”谢池春眼睫微微一扬,挑眉回嗔看他。
宋天河闻言又是笑得不行,只是伸手半搂着她的腰部,低着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没错,他享受谢池春窝在他怀里温顺的这一刻,可他更爱她露着爪子抓人的模样——就好像他时时刻刻想着要她一颗真心,偏又爱她那没心没肺的模样。
谢池春见宋天河不应声便漫不经心的伸手拉了拉他的长发,忽而狡黠一笑,故意扬声道:“还是说,你如今老胳膊老腿,经不住折腾了?”
宋天河最恨她说年龄的事情,恨得磨了磨牙,抿着唇,毫不留情的伸手揪了揪谢池春的耳朵:“你再说?!”
这回轮到谢池春笑得不行,她就那样软软的伏在他怀里,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软绵绵的叫道:“没事的,宋叔叔.......”她这般娇娇的叫了一声,趁着宋天河还未发怒又赶忙仰起头,在他的喉结上轻轻的吻了吻,语声柔和,“我不嫌弃你的,一辈子都不嫌弃。”
虽是知道谢池春浑身上下只有那一张嘴是甜的,可宋天河却还是吃她这一套,反倒被她甜得心软了一软。他伸手把人搂在怀里,本是想要再冷一冷脸,可嘴角却仍旧是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哼了一声后才冷声道:“轮得到你嫌弃?!自己说的话,自己可得记住了!以后要是敢反悔,我就.......”
“你就怎样?”
“让我想想......你这么怕死,怎么也得拉你死一回才能给你长长记性!”
......
谢晚春忽而有些想哭,她想宋天河大约也是想过要拉她一起死的,只是他到底不舍得,到底还是想着要救她一回......
陈希见着谢晚春那模样,倒是微微一怔,似是看出了什么又是长长一声叹息。许久,他才道:“我只知道这么多,如今时候已晚,郡主还是回去吧。”
谢晚春忍住眼中的泪水,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反倒是十分克制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待出了门,外头的凉风好似一柄冰刀剐在她脸上,她倒是醒了醒神,加快步子出了翠竹观。然而,因她心里头存着事,一直等到乘着马车回去都没有缓过来。
好在她素来克制,一路冷着脸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旁人倒是没看出什么。
不过,王恒之却不是旁人。他此时正坐在房中等着谢晚春回来,见到她的面色不由得便蹙了蹙眉,连忙起了身,快步上前扶住了人,先是握了握她的手,口上问道:“怎么了?手冻得这么厉害?脸都冻白了。”他伸手把谢晚春两只手都捂在自己的掌心里,声调微微柔和了一些,轻轻的问,“还是说,是先生难为你了?”他问过左右,自是知道谢晚春今日是要去翠竹观的。
谢晚春抬头看着王恒之,睁大了眼睛,眼里的水雾跟着涌了起来,只是喃喃的叫了一声:“恒之......”她顿了顿,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抽了抽鼻子,哽咽着道,“他真的死了,可他也真的救了我一命。”
王恒之见她神态颇有几分恍惚,面额苍白,心中一动,便先扶着她坐到榻边,然后又亲自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口上温温的道:“先喝口茶,缓一缓,咱们再说。”
谢晚春点点头,就着王恒之的手低头抿了一口茶,热茶顺着喉咙下去,暖了一身方才觉得舒服了些,被冻得没了血色的双颊也跟着显出一抹晕红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小声道:“我把头蓬落在陈先生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