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色中,他只见那人脸上银亮的面具。
“殿下。”暗处有个人冲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急呼。
霍引瞪了来人一眼,拾了剑刚要站起,胸口处忽然一寒,体内经脉如有冰棱乍裂,寒意四散。他身形一晃,只能勉强撑剑半立。
“殿下。”身边的人想要扶他,却在接触到他手的时候脸色忽变,“殿下,您的病又发作了?”
“我没事!”霍引咬紧牙,目光露出几许狰狞。
那人的内力太过阴柔,勾出了他的老毛病。
“殿下,我送你回宫吧。”身边的人还要扶他,却被他甩开,便只好劝道。
“我不回去。”霍引归剑入鞘,强忍体内几乎结冰的刺骨冷意站直身体。
四年的质子生活,六年的江湖浪迹,从他被送出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回不去了。
更何况回去了,明天……他无法兑现那个承诺。
玉兰树下,不见不散。不论成败,只问生死。
“殿下,身体要紧哪!”身边的人还在想着要用什么办法劝他回去,就见前面挺拔的背影晃了晃。
冰寒弥漫,世界就连一点暖度都不存在了。
“殿下——”
……
俞眉远彻夜难眠。
昨晚外面动静大得吓人,到了四更天时更是传出轰天巨响,将屋里的人全都惊醒。俞眉远便披衣趴到了窗边,看着窗外远空蹿动不安的火光,心里沉得像压了块重石。
而后不论周素馨和青娆怎么劝,她都不肯再回床上,只守在窗前,听着远处的动静又一点点小下去,火光也慢慢暗去。
这样的日子,让她想起前世京城的两场祸事,九王谋乱与五皇子纂位。那时候,夜也黑得幽沉,火光总会突然在院墙外亮起,各种凌乱尖锐的声响扰得人心难安。她也这么守在窗前,等魏眠曦回来,那时的她,心思纯粹,只记挂他一个人。
如今,这纯粹却已再难找回了。
俞眉远不知道自己几时趴在窗口睡着的,囫囵一觉惊醒时人已被抱到床上。
她迅速掀被下床,看了眼屋外的天色。
天光微明,离巳时还早。
她等不急就随便找了身衣裳换上,匆匆梳洗完毕就跑出院去。
园里只有雀鸟蝉鸣,昨晚的纷乱没留下半点痕迹,清晨洒扫的仆妇仍旧忙碌着,一切如常。
玉兰树下的落花终于被人扫走,风过时枝叶微动,又飘落几许花叶,似乎藏在树上的少年又悄悄摇了枝桠逗她笑。
她抬头,树上无人。
巳时未到,他还没来也不奇怪。
俞眉远安了安心,坐在石凳上等他。
她总觉得,他说了不见不散,就真的不散。
……
入夜时分,院里的灯渐渐点起。玉兰树下落了一大片阴影。
“姑娘,该回去了。”青娆在俞眉远耳边轻声道。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时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俞眉远今天不像往常那样随性。
俞眉远手里捏着两朵玉兰花,正放在鼻间细细嗅着,闻言转了头,将花夹在了青娆耳廊上。
青娆不明所以,摸着耳后的玉兰花愣愣看她。
“饿坏了吧?走吧,我们回去。”俞眉远拍拍手,笑着站起。青娆那点心思,她焉能不懂。
“姑娘,你不等了吗?”青娆只知她在等人,却不懂她在等谁。
“不等了。也不是非见不可的人。”俞眉远迈步往回走去。
她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平安罢了。
不论成败,只问生死。
……
翌日,俞眉远往俞章敏那里打听了消息。那夜兴师动众,一场厮斗,死了个贼人。
多余的,他便也不知了。
“霍引呢?”她问俞章敏。
“没听说,好像回云谷了。”说起霍引,俞章敏又露艳羡的目光。
“哦。”俞眉远懒懒地回应。
莫罗死了,霍引走了,所有线索尽断。
衣袖下的小手缓缓攥起,俞眉远开始厌恶无能为力的感觉。
少年不再回来,她依旧每日到玉兰树下坐着。
像个习惯,也只是习惯。
……
入夏天气越发热了,园里姑娘们的衣裳换成薄纱轻罗,似蝴蝶般轻盈。
昼长夜短,杜老太太身体渐安,园里的姑娘又总要聚到她屋里去,吱吱喳喳闹腾一番。
“大姐姐,昨天我听我舅妈同母亲闲谈,说是二皇子殿下回来了。”三姑娘俞眉安拉了俞眉初的手坐到屋外廊上咬起耳朵。她母亲惠夫人娘家是国公府,向来都有许多宫里的小道消息,这常让她在一众姐妹间主导话语权。
“二皇子?”俞眉初初时不解,略一回忆就想起了这位二皇子,“你说的可是一出生就因体弱多病被抱出宫外,长居别院养病的那位?”
“嗯。”俞眉安得意地点头,“听我舅妈说,二殿下一回来,皇上就拟旨要给他封王。”
“封王?我可记得他年纪不大呀。”俞眉初惊奇地道。
“我还听说……他生得可好了……不知和魏哥哥比起来差多远?”俞眉安眼珠一转,脸上忽浮起几缕红晕。
“你怎知是差呢?难道就不许是更好?”俞眉初打趣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年纪小小就谈论这些,仔细我告诉夫人去。”
俞眉初忙抱了她的手臂讨饶:“好姐姐,别,我不说了。这外头怪热的,我们回屋吧。”
二人走后,俞眉远方从拐角处走出。
关于大安朝惠文帝的第二子,她有些印象。
二皇子霍铮,字安隐,与太子霍汶同为惠文帝元妻崔元梅所出。
他在出生之时便被还未登基的惠文帝送出宫,十岁方回,并立刻获封晋王,是惠文帝在位期间最早封王的人。
惠文帝在位期间,霍铮不涉朝政,不争权势,虽是帝后最宠爱的儿子,却人如其字,安隐于府,直至其兄霍汶登基为帝,他方崭露锋芒。
平定新王登基之时的五王之乱、辅佐其兄实行新政、剪除前朝钱相党羽、治理京畿水系,他为大安朝殚精竭虑,从无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