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怎么四姑娘喂,三姑娘就肯张嘴了?”轻湖纳闷得不行,将早已备好的粥递来。
俞眉远只是笑着,并不回答,缓缓地喂俞眉安喝粥。她动作温柔,时不时又以绢帕拭去俞眉安唇角的粥迹。俞眉安在她手下乖得像只兔子,毫无抗拒之举,看得她屋里一众丫头都奇怪不已。
这两人不是积怨已久?怎么今日俞眉安竟如此听俞眉远的话?
谁都没有答案。
俞眉远喂完一碗粥,满意地笑了,才道:“三姐姐一定是被梦魇着了,没事的,等缓过这阵淡忘了就好。”
“希望如此。今日多谢四姑娘了。”轻湖一边谢着,一边让小丫头将碗端下,又道,“不知四姑娘此番过来是为何事?我们姑娘这副模样,倒招呼不了姑娘了。”
“哦,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借两样东西。露草渐染的绉纱裙与蜻蜓蔓草鞋,不知三姐这里有没有?”俞眉远说着望向了俞眉安。
俞眉安一愣,立刻叫起:“给她,都给她,快把箱笼打开找出来让她带走!”
“如此多谢三姐了。”俞眉远笑了笑。
“露草渐染的绉纱裙?蜻蜓蔓草鞋?”轻湖想了想,面露难色。
“怎么了?不方便吗?”俞眉远问道。
“你站着干什么?还不找去!”俞眉安见俞眉远又望过来,心里一惧,从床上摸出瓷枕便掷向了轻湖。
瓷枕应声而碎,把轻湖吓得不轻。
“三姑娘,那绉纱裙和蜻蜓鞋……那是去年时新的款式与料子,我们屋里是也做了身,可姑娘后来看四姑娘先穿了,便气得把那衣裳和鞋子都压箱底了。上个月蕙夫人遣人来寻这身衣裳和鞋子,奴婢就交给她了,后来忙起来也忘记告诉姑娘了。”轻湖只好躬身解释,“四姑娘,如今衣裳和鞋子不在屋里,蕙夫人也不让我们把这事告诉其他人,你……”
“无妨,没有就算了,难不成我还逼你们凭空变出来?”俞眉远仍是笑着,并无异色。
她已经要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轻湖松了口气,忙命人来清理地上瓷片。
“好了,姐姐好生歇着,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望姐姐。”俞眉远起身告辞。
俞眉安却往里又缩了缩。
可还未等俞眉远迈步,外头又有人急匆匆进屋来。
“三姑娘,四姑娘,你们都在这里就好了,宫里来旨了,老太太让你们两快上前头接旨去。”
俞眉远蹙了眉,与俞眉安对望一眼,各自疑惑。
宫里好端端地怎么对她们下旨?
……
下到俞家的这首旨,乃是皇后懿旨。
大安朝承和十年七月,皇家行天祭礼,需挑出两名在天祭礼当天于祭坛之上跳祭舞之人。
祭舞分为太阴舞与太阳舞,其中太阴舞之祭舞者为当朝公主,而太阳舞之祭舞者,则从百官之女中择优而选。
上辈子这事是俞眉安进了宫候选,和她俞眉远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98章 信用
大安朝的天祭每五年才一次,今年恰逢承和年间的第二次天祭。天祭乃是大安朝天家最隆重盛大的一场祭祀,由帝后二人率百官于承天坛祭天,祈求未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承天坛位于大安朝皇城的正东方,穹顶幽宇,上接乾天,下引坤地,历来便是在安朝祈祷之所在。承天坛外左右两地各设有一个三层高的小祭台,是为太阳祭与太阴祭。
祭祀当天,这两处祭台之上各一名主祭舞,妆作太阳神君及太阴仙君,站于高台行祭舞。这两名主祭舞,历来都从大安公主与百官之女中各择其一。
俞眉远和俞眉安这次进宫参选的,便是这太阳祭的主祭舞。
若能踏上这太阳祭台,届时便要在帝后及文武百官之前献舞,是以祭舞者需得名门之秀,还必须有嫡出的身份,除此之外祭舞者的舞艺要求极高。
历年来的太阳祭舞,无一不是名动全城,风采无双的姣姣者。有了这层殊荣在身,她便成为全城追捧热议的对象,家里的门坎都会被媒人踏破,而她日后择亲与出嫁也将添一层倚仗。是以京中少女无不以能踏上这太阳祭台为荣的。
上辈子的俞眉安也不例外,只可惜她舞技不如人,未能如愿。
这些对俞眉远而言,毫无吸引力。
要说殊荣,上辈子承和十年这一年的太阳祭舞,应该是这么多年以来最被人忽视的祭舞,因为这一年出了个俞眉远万隆山一役,她以弓术名动天下,成了民间是赫赫有名的“神箭俞四娘”,在宫里又是皇帝亲封的“安怡郡主”,后赐婚靖国候府,风光无限。
到她十六岁出嫁那日,从俞府到魏府的街道都挤满了前来一窥盛况的人。
十里红妆嫁一郎,满城锦绣铺绿华。
那时的她,骄如烈阳,说多风光,便有多风光。
承和十年的俞眉远,曾是整个大安朝上至朝野,下至百姓所津津乐道的故事,不论这个故事的评价是好还是坏,那一年,都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压过她去。
可惜,辉煌的开始,惨淡的收场。
如同一场盛世烟火。
……
俞眉远对这个太阳祭舞选有些头疼。
这太阳祭舞本没她什么事,这一世不知哪里出了差子,把她给算了进去。她时间本来就不多,却有一屁/股的麻烦事要做,哪还有精力应付这些,可皇后下的懿旨,她又不能抗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好在太阳祭舞前后有三选,初拔、二选、三中,她想着随便应付一下,初拔大概就可以被淘汰下来了,倒也无需烦心。
这懿旨一出,倒把青娆给喜坏了。进宫参选的日子定在了两日后,所有待选的少女都要在宫里呆上五天,任何人都不许带随侍的丫头。青娆第二天就翻箱倒柜的替她收拾起东西来,折腾了大半天,给她收拾了大大小小四个包袱出来。
“你搬家呢?带这么多东西?宫里不让带进去的。你赶紧收了,只挑几件我贴身衣物带着就行。”俞眉远看得笑了。
“那哪儿够啊?姑娘你一个人进宫,跟前没个人服侍,要连东西都不让带……”青娆撅了嘴,为难地看着那几个包袱,少带一样东西她都觉得自家姑娘要委屈。
“宫里什么都有,用不着我们带这些进去。”俞眉远摸摸她的头哄着。
外面云谣忽在帘外扬声道:“姑娘,老爷请你去沐善居一趟。”
俞眉远的手便在青娆头上一僵。
俞宗翰终于要见她了?
……
沐善居为前后两进的院子,前面是俞宗翰的书房,后面一排三间上房则是他如今卧榻所在。这几年俞宗翰已甚少进后院,在府里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一个人呆在沐善居里。
如今他病重,更是在沐善居里闭门休养,谁人都不见,今日忽然遣人来请俞眉远,倒叫人大吃一惊。
俞眉远却不惊讶,她心知肚明,两人间这一面迟早是要单独见的。
沐善居里很静,除了一个小厮站在外头廊下站着外,再无多余的人。俞眉远跟着他进了里边,小厮站在屋外高声通传了两遍,便退开了。
屋子的门被人打开,里面走出个人,朝俞眉远福了福身。
“四姑娘请进。”
轻柔悦耳的声音听来十分舒服。
俞眉远望去,站在眼前垂眸温敛的女人,穿了身丁香色的家常旧袄裙,梳着堕马髻,发间斜插着两支珍珠簪,脸上脂粉全无,干干净净的模样,细眉温目,含笑浅浅。
她缓缓一抬头,目色温柔,宛如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