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出她声音里的急切之意,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夫人可是丢了东西?”
“正是。适才我耳珰有些松,便取下准备另戴,不巧与公子一撞,便撞掉了。那是今年我生辰夫君赠我之物,我才戴这一次。夫君的情意,我丢不得。”俞眉远说话间将右耳发丝往耳后一撩。
假霍引便看到她右耳上仅存的那只耳珰,只是颗细小的珍珠耳珰,掉在这光线不清又草木繁多的花园里,当真难找。
他皱眉想了想,又见俞眉远十分着急,已经蹲在了草丛旁边寻起,便道:“都怪在下不察,害得夫人失了耳珰,真是抱歉。在下帮夫人一同找找。”
“多谢公子。”俞眉远矮身朝他一礼。
两人找了一回,仍旧没寻到耳珰,身后却有人匆匆寻来。
“霍大哥,你果然回来了。”向观柔带着侍女来寻假霍引。
假霍引转头一笑:“被酒脏了衣裳,想回房换身衣服,不料半道上撞掉了这位夫人的耳珰。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还不是为了你?”向观柔嗔了声,目光从俞眉远身上轻扫而过,“爷爷在寻你呢,快跟我回去。衣服脏了你告诉我便是,我早就叫人在眺仙阁里备下衣裳了。”
“可这位夫人的耳珰……”假霍引挠挠头,满脸歉意。
“找着了。”俞眉远将早早握在掌中的耳珰摊出,喜道,“多谢公子相助,我找着这耳珰了。这位是向大姑娘吧,公子是霍大侠?失敬了。霍大侠快随向姑娘回去吧,免得向老爷子等急了。”
“既如此,那在下先告辞了。”假霍引也不再耽搁时间,拱手回礼后,便与向观柔一道回了眺仙阁。
俞眉远这口气彻底松了。
……
见两人的身影彻底远去,俞眉远方走到旁边的大石上坐下。刚才一路掠来,她气都没顾上喘一口,如今松懈下来便觉心脏突突直跳。
园中只挂了几盏灯笼,光线不清,她坐了一会,便寻思着要快点回去,以免霍引回来找不着她犯急。回去她就不绕小路,选择了刚才假霍引走的那条大路。
走到接近眺仙台拐弯处的叠石山前时,前边忽传来几声响动。
有人?
俞眉远停了脚步。
地上突然骨碌碌滚来一样东西,撞到了石山上拐了个弯,滚到她脚边。她低头一看,心里顿疑。
木玲珑?
可这地方怎会有木玲珑?那不是魏眠曦的东西吗?
她俯下身拾起了那颗木球,放在手中仔细一看,果然是木玲珑。
正惊疑着,前头人影一闪,有人从拐角处走出。
“我的木玲珑呢?”清脆甜美的声音带着浓浓疑惑。
俞眉远看到个身着缃色衣裙的女子低着头缓缓行来。
“是这个吗?”俞眉远将手上木玲珑托在掌中摊开。
这女子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方才拍着胸脯上前,接下了木玲珑,脆道:“是我的,谢谢你,姐姐。”
“不客气。”俞眉远温和道。眼前这女子生得清丽,五官精致,脸颊圆润,下巴却削尖,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
她很可爱,也很妩媚……
俞眉远越瞧越觉得她熟悉,她的眉眼与一个人有些肖似……
而那个人,就是俞眉远自己。
“姐姐玩过这球吗?”这女子不惧生,从她手里接过木玲珑后一按机关,木玲珑就起了变化,
“我只能拆到第五步。他说我要能全拆了,就带我去昌阳吃好吃的,可这东西这么难,我哪有办法全拆开。”
他?
俞眉远听着她自说自话,满腹狐疑,只缓缓摇着头。
“你也没见过?好吧……”她有些失落,忽然想起一事,又乍呼道,“还没和姐姐自我介绍,姐姐,我叫……”
“阿远!”黑暗中有懒懒的唤声传来。
俞眉远心一跳,下意识就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在这。”她身边的姑娘跳了起来。
不是在叫她?俞眉远抚上了自己的脸庞,心里安了。
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就看到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快点过来。”
霜色长袍,发束于顶,簪着支青玉簪,一身常人装扮的魏眠曦缓缓走出,目光落在那姑娘身上。
俞眉远只看了两眼,马上就将头微微一低,怕叫他看出端倪来。
“我又不喝酒,你们饮酒作乐,我快闷死了,就出来玩玩喽。”那姑娘站到魏眠曦身边,皱着鼻子,不客气地道。
“叫我一阵好找,下次不要了。”魏眠曦面上淡淡的,语气却又有些宠溺。
“这位姑娘是?”陪着魏眠曦出来的人见他待这少女似乎不同寻常,便问道。
“战场上救下的孤女,原本无名,我叫她……阿远。”魏眠曦漫不经心答着,目光却掠过易容之后的俞眉远,“阿远,这位是?”
俞眉远定定心,替孤女阿远答道:“我夫君飞鹰寨贺望明。”
“原来是飞鹰寨贺夫人,失敬。”魏眠曦随意一回,又朝孤女阿远开口,“既然你嫌闷,那我们就回去吧,正好我也乏了。”
他说着朝前面厢房走去,孤女阿远冲他做了个鬼脸,忙跟上去。
俞眉远退开,目送他离开,心里直犯疑。
魏眠曦竟也来了瞧他去的方向……他和假霍引一个院落,同是清晏山庄的贵客上宾。
一想到那孤女阿远,她便觉得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
夜色已沉,屋外喧声却仍如浪花,阵阵传来。
魏眠曦站在窗前,对着窗外明月发怔。皎皎明月,似记忆里她的笑脸。思及此,他心口忽然一颤,身体忽爬上灼热且细密的痒意,像成群的蚂蚁咬过般。
他抚着窗棂的手骤然握紧,骨节尖突。
片刻后,他从自己腰间取出了婴儿巴掌大的扁圆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暗红的膏体。他盯着看了半晌,以指尖挑出些许膏体,吮入口中后他拎起旁边的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
琥珀色的酒液沿唇角滑落。
这一世逃了半生,他还是没能逃过被欢喜膏噬骨的命运。
呵……
欢喜膏的药劲很快上来,又有酒液催发,他冷冽清明的眼眸染上一丝疯色,唇瓣的笑却温柔了。
缓缓出了房,他以袖震开了另一间屋子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