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们的担心,林琅很配合。
尤其是顾衍,林琅觉得顾衍在面对他时十分小心翼翼,从重逢到现在这么久的陪伴,仍旧保持着这种状态,林琅能感觉到那丝紧绷,但凡他有个风吹草动,反应比王雪枝还要迅速。
林琅有时候会想,会不会是当年尹英疏那件事,让顾衍对自己心存愧疚,才如此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那种来自顾衍对他的在意,林琅说不上来。
或许他应该和顾衍谈谈尹英疏那件事。
怕那件事在顾衍心里形成心结,林琅看到顾衍不忙的时候就主动过去跟他交流,让他看到自己对当初的那件事已经不在意了。
九月份的时候,天气并未变得凉爽,仍有些炎热,离手术的日期越发近了,林琅决定在手术之前跟顾衍聊一聊那件事。
林琅吃过午饭后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照例回房间午睡,王雪枝收拾完厨房后,也回屋睡觉。
晚上七点多时候,顾衍回到家,跟厨房里忙活的王雪枝打了声招呼,问林琅在干什么,王雪枝回答他大概在书房看书。
她的乐乐很喜欢去书房玩,顾先生的书房像一个大大的图书馆,从前她需要坐地铁领着林琅去图书馆看书,现在已经不需要这样,只需要上楼,推开书房的门,就可以随便拿起任何一本书来看,顾先生并不限制,一开始,王雪枝还担心打扰到顾先生,不让林琅进去,后来顾先生特意跟她交代,这座房子里任何一个地方,她和乐乐都可以随意进入。
话虽然这么说,王雪枝却从不逾越,随便进入主人家的卧室等地方,而书房再三确认后,王雪枝也仅仅是允许林琅进去,她自己并不进去走动。
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很好,她很满足了,不奢求太多。
顾衍点点头上楼,洗完澡,换上家居服,推开书房的门,不期然,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林琅。
林琅听到动静扭头笑着去看顾衍。
顾衍跟林琅打招呼,林琅合上书冲顾衍招招手。
顾衍知道这是林琅有话跟他说。
他坐下来,看着对面的林琅,其实每一次看到这么小小只的林琅,顾衍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别扭,脑海里还留存着林琅少年之姿的模样,那段经历如此深刻,他想忘都忘不掉,更别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要将它遗忘。
虽然和幼儿版的林琅相处了这么久,他依旧有些不习惯……不习惯看着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正经。
林琅单刀直入,在平板上写下一句话。
——你还记得尹英疏吗?
当顾衍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林琅看到顾衍的瞳孔猛地一缩,随之,在面对他时的温润眉眼瞬间变得凌厉异常,他垂下眼脸,掩下这凌厉,语气冷然,缓缓地说:“怎么可能忘记。”说完,抬眸看向一脸平静的林琅。
那件事让顾衍每次想到都怒气翻涌,恨不得弄死那家伙。
那家伙没死在山上,算他命大,倒是便宜他了。
毕竟,当时他是真的想他死。
对面的顾衍,眼神阴翳透着浓浓的煞气。
看到顾衍这样子,林琅微怔,他想过那件事会给顾衍带来不可磨灭的印象,但没想到他一提到,就怒不可赦,甚至在看向他时,眼神溢满了心疼和抱歉,甚至不敢正视他。
林琅跳下沙发,走过去,握握顾衍的手。
在上面写道。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不要让它困住了你,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他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你不要觉得对我心中有愧,没有保护好我,这不是你的错。
写完,伸出手握住顾衍的手,他不想顾衍因为这件事而寝食难安。
顾衍看着一脸焦急担心的林琅,抿着嘴久久不语。
林琅放下平板,伸出手抱住坐在沙发上的顾衍,他好想好想开口说话,安慰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再难过,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我没事,我很好。
再次提起这件事,只是不想它再困扰你,使你不得安宁,心中长存愧意。
你这样,我也会很难过,很抱歉。
我们都没有错。
不是我们的错。
林琅正要松开手写字,身体就被抱住,顾衍紧紧的抱住林琅小小的身体。
每当忆起那天看到的画面,顾衍就心如刀割,常常想,都是他的错,不该负气离开,让他一个人留在家里,面对那些污七八糟的人,甚至差点被伤害。
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那件事,他才会消失,才会离开,离开时说的那些话,会不会只是安慰自己,好不让自己太过难过。
所以,再次遇到时,顾衍欣喜若狂,却不敢立刻开口询问,是你吗?真的是你吗?生怕只是自己的又一个离奇古怪的梦境,梦醒了,只余下久久的怅然。
他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那天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声音闷闷的。
林琅伸出手拍着顾衍的背。
忽然,有热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颈脖处,痒痒的滑进衣服里。
林琅忽然想到拜伦的那句诗。
假若他日相逢,事隔经年,我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泪。
一切都过去了,顾衍。
不要难过。
因为,我会难过。
第99章 温暖(佰)
林琅做手术的那天,天空蔚蓝,阳光照在身上柔柔的,温度不冷不热,十分适宜清爽。
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王雪枝一直揉搓着林琅的手,因为紧张,说些车轱辘的话:“乐乐,别怕,睡一会儿就好了,醒过来就能看到奶奶,奶奶就在外面等着你,还有你顾叔叔呢,乐乐,别怕啊。”说到顾衍,王雪枝抬头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只静静地站在旁边的顾衍。
她没有看到顾衍垂在身侧那紧握成拳的双手,因为紧张。
他们都一样的紧张。
林琅咧着嘴笑,闻言点点头,让王雪枝宽心,王雪枝别过头,假装揉眼睛,顺便擦掉那溢出来的眼泪。
这时,林琅看向顾衍,用口型告诉顾衍。
“别担心。”他知道他在紧张,在担心,如王雪枝一般的关怀着他,似亲人。
顾衍扬起个笑容,伸出手,握住林琅那小小的,柔软的手,只握了那么一两秒便松开。
王雪枝回过头,看着林琅被推进手术室。
林琅冲外面的两人眨眨眼,有些调皮,笑容治愈,让人拥有片刻的安心。
恰是这样懂事贴心的表情让王雪枝心中酸涩,她的乐乐这样好,也不知道哪家的父母当年如此狠心把孩子丢在街上,想到这里,她既心疼又难受,孩子这么小,就要造这份大罪,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签名字时,她的手都是抖的。
当初孩子刚查出来有心脏病的时候,这在王雪枝这个没怎么去过医院的老人眼里,无疑是必死的绝症,对于医疗知识的认识不够全面,让她以为孩子活不长,后来不死心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心脏病也分很多种,有轻有重,而她家乐乐的,恰好是不轻不重的那一类,只要在恰当的时候进行手术修补,不出什么岔子,便可以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可以跑可以跳。
祈求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