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小人犹自随着琴声起舞,仙舞袅娜,仙乐飘飘,随着光点逐渐缩回云雾之中,破开的云雾只留下一串金黄的印记,当船尾退回云雾之中后,那破开的洞彻底消失,天际又恢复成黑蒙蒙的样子,像是仙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苍龙与白虎皆都乖顺地匍匐下来,藏入山中,不再动弹。
周通忽然睁开了眼,梦里头的景象历历在目,眼前还有仙船的轮廓,而那仙乐也就在耳边,周通喃喃唱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周通前思后想一番之后,忽然笑了,他星眸如水,波光潋滟,望着窗外仍在滔滔不绝下着的瓢泼大雨,眉眼绽开,“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他晃了晃放在桌子旁边的青铜戟头,影子不情愿地冒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周通笑着说:“半夜两点了,喊你起床上厕所。”
影子:“……”
影子磨着牙说:“你是不是有病?”
周通愉悦地道:“是啊,你有药吗?”
影子瞪了瞪眼,忽然彻底从胡部的图案上钻了出来,化出肉眼可见的实体,那张极为英俊的脸庞逼近周通,有力的双手将周通按在床上,影子勾唇一笑,眸子中泛着幽幽的蓝光,他忽然低下头咬住周通的嘴唇,舌头一勾便撬开周通因惊讶而来不及合上的双唇,舌尖活动勾扯着周通口中的灵气。
在周通反应过来之前,影子很快撤去,舔了舔嘴唇,说:“我有药,味道不错吧?”
周通:“……”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周通忙从床上跳下来,随手抓了件外套穿上就往外跑,因为这一嗓子大厅内灯火通明,很多人都醒了过来。
周通看着跌坐在走廊上的曾柔,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又看了看离她最近的那扇房门,韩齐清的,狗血的猜测涌上脑海。
大家心里都有差不多的猜测,这三更半夜的跑到韩齐清门口能做什么?曾柔以前出身就不太干净,能给宋启超这种已经结了十多年婚的男人当小三的能有什么干净心思?
何丽蓉披着披风,冷傲地站在高处睥睨着曾柔,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而当家老太太则阴沉着脸看向曾柔,曾柔知道自己完了,哪怕有母凭子贵,有了今天这事,她在宋家的地位就可能再高了。
周通想了想,绕过曾柔,走到韩齐清房门前,敲了几声,韩齐清压着怒气,不太耐烦地开了门,见到门口站着是周通的时候,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点,诧异地问道:“周通?这么晚了,有事情吗?”
“嗯。”周通说,“我睡不着了,估计你也没什么要睡的心思,有些事情找你商量一下。”
“好啊。”韩齐清点了点头,让周通进屋,“进来细说。”
“好。”周通临进房前,回头看了一眼曾柔,曾柔正站起来,拉上掉落在胳膊上的外套,高傲地昂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扭着腰走了,可她的身体还在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羞愧。
进屋后,周通说:“曾柔心思太活,你事情做得有些绝了,神鬼之类你还好应对,最可怕的其实是人心。”
“对不住。”韩齐清也有此想法,头疼地说,“近日事情太多,我有些心烦意乱,犯了大忌,她刚才摸进我屋里的时候,我以为是邪祟之物,就把她打出房了。”
周通:“……”
周通忍俊不禁,摇了摇头,说:“你身体还没好,躺着听我说就行。”
“好。”韩齐清躺回床上,看着周通,说,“这么晚了你还来找我,肯定是大事。”
“是。”周通肯定地说,“之前看你身体不好,没同你讲,山里风水格局发生了变化,龙环虎抱,我们暂时出不去了。”
“什么?”韩齐清惊讶地说,“怎么才一夜之间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我也不清楚。”周通细细一想,这格局变化的确是从韩齐清在山里遇险开始的,难道是韩齐清在无意间触动了什么?
不过,这些都可以暂时放下不谈,周通说:“我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需要你的帮忙。”
韩齐清闻言,忙正色道:“愿闻其详。”
“你应该听说过《九歌》跟六舞。”
韩齐清点了点头,说:“《九歌》乃屈原之作,用以祭祀神明分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等十一篇,而六舞出自《周礼·乐师·舞师》,祭祀山河之兵舞、祭祀社稷之帗(音同服)舞,祭祀四方神灵之羽舞,驱旱求雨之皇舞等。”他不解地看着周通,“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周通笑了笑,说:“古有方相氏身穿玄衣朱裳,挥舞长戈盾牌来驱逐疫鬼,我想请齐清同我一起,奏九歌,跳兵舞,来驱除龙虎身上的煞气,安抚山石身上的怨恨。”
韩齐清还是懵懂未解,他道:“我先前上山的时候看过这里的风水,虽不说是洞天福地,倒也算是处藏风聚水的好地方,怎么一夜之间就满是煞气了……?”他顿了顿,解释道,“抱歉,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只是……”
“没事,我可以理解。”凡人并不像是周通一样,具有一双阴阳眼,可视鬼睹气,他们完全是从书本跟经验中汲取知识转化而为己用,周通伸手递给韩齐清,说,“你握住我的手。”
韩齐清伸手过去,放在周通掌心,周通指了指窗外,发动灵气,说:“你看。”
窗外雨幕遮天,韩齐清聚精会神地看着周通所指的地方,黑漆漆的一幕几乎看不到什么,随后,又什么东西忽然出现在眼帘,韩齐清顿时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停止了腰杆,探着身子往外看去,窗外,一条龙趴伏在地,长长的龙尾无力地挥动着,而与他相隔不远处,一只白虎也趴伏在地,四肢似是被什么压迫着,两者气势交融,将山体环保在中央。
“这……”韩齐清震惊不已,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这是如何做到的?”
周通将手拿开,眼前景象又消失全无,山还是原来的山,雨水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不见停息。
韩齐清怔忡地看着周通,惶恐不已:“大师。”
“你别这样。”周通莞尔,“小把戏罢了,我有个法器,可以看见气的具体样貌。”财不外露,跟韩齐清的情分还没到他会把自己那双阴阳眼的秘密告诉韩齐清。
韩齐清正色点头,道:“大师,我竟是没有注意到山里格局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若不是大师,恐怕宋家一家都要毁在这里。”
龙环虎抱之局并不仅仅是会将人封在山内,更是会影响人的命运,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好的风水能使人长命百岁、大吉大利,恶的风水同样会让人招致灾难,先不说能不能从龙环虎抱局中出去,就是能在局中生存下去,也定然不是恶疾缠身就是早亡,更是会为后代招惹不幸。
在做那个梦之前,周通还不明白为什么风水格局会这样变化,现今却是明白过来了。
那日的山体崩塌既不是因为龙腾虎跃也不是因为龙争虎斗,而是龙虎受到外界的压力而做出的反抗,现今龙环虎抱局所显示出的异象也正是因为山林之气要抵抗想要吸收他们灵气的那股力量而做出的自我防御措施。
龙虎受限,它们需要帮助。
“大师需要我怎么帮你?”看明白风水格局之后,韩齐清严肃地问道,大有一副周通说什么他就如何去做的样子,周通见他一脸紧张拘谨,笑着说道:“别这么紧张,你我都是天师一道的继承人,应该知道此间的事情都是尽人事而知天命,全力即可。”
“大师所言极是。”韩齐清点了点头。
周通被他一口一个大师叫的头皮发麻,“别这么叫我了,太见外了,你还是叫我周通吧。”
韩齐清犹豫了片刻,怎么都张不开口,周通忍俊不禁,也不为难他,就说:“先点穴,找到真穴之后,我们俩一人奏九歌,一人跳兵舞。”周通停住,问道,“你想奏九歌,还是跳兵舞?”
韩齐清斟酌道:“还是奏九歌吧,我这身子硬得很,不适合跳兵舞。”
“好,你身体也还未痊愈,是不适合跳兵舞。”周通笑道,“这几日准备一下九歌。古琴横笛为上,看看宋家有没有古琴或者横笛,都没有的话唱也是可以的。”
“嗯,我知道了。”韩齐清。
周通:“好了,那先这样,我明日出去寻一下真穴,你这几日好好休息,到时候肯定会耗费心神。”
“定不辱使命。”韩齐清道。
周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用太勉强,尽人事即可。我先回去了,晚安。”
“晚安。”
周通离开房间之前又仔细叮嘱道:“你好好想一想,你有没有漏掉什么跟你定下了却没有履行的约定,这可能关乎到你的命局。”
韩齐清一怔,愣愣地点了点头,他脑子里浮现出了小时候的事情,时日太久,他记不清了,却隐约记得好像是跟谁定下了一个约定。
究竟是什么约定呢……
韩齐清小指疼了一下,他从被窝里伸出手看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脑子空白了片刻。
第二日,雨还是没有停,屋外黑云压顶,屋内也被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曾柔的宝宝哭个不停,何丽蓉坐在客厅喝着红茶,对佣人说:“曾柔怎么回事?小轩哭了一早上了,她就不知道哄哄?”
老太太也被哭声惊动,从房间里出来,一路往二楼曾柔的房间走去,在门口的时候,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老太太沉了呼吸,对佣人说:“把钥匙拿过来。”
“哎!”佣人去拿了备用钥匙打开房门,顿时一股邪风吹了出来,雨水被穿堂风一路带到了门口,老太太猝不及防被雨水打在脸上,脸色一沉,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快步走进屋内,小婴儿被放在床上,呜哇哭叫着,襁褓被雨水打湿,渗透进皮肤内,身上冰冷,额头发烫,正发着高烧,老太太忙叫人把婴儿抱去客厅,叫家庭医生来看。
她拄着拐杖走到床边,俯身一看,吓得脸色一白,倒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