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就瞎看看。”周通笑了笑,安抚了负责人的情绪,“我再去那头看了一看,那边看起来风水不错。”
“这你就有眼光了……那边可是埋了个大明星……”负责人眉开眼笑地继续忽悠,周通完全一副被忽悠了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听负责人在夸大其词地卖弄。
等远离了小亭子,周通问道:“亭子里的老大爷说话口音不像是本地人,靠谱吗?”
“靠谱!”负责人忙拍着胸脯保证,“他人我熟得很,在这个坟地都工作了快十年了,老家是湘西的。”顿了顿,负责人动之以情,说道,“唉,你不知道,他命其实挺苦的,家里头孩子都死光了,就剩下他跟他老伴相依为命,他老伴年岁也高了,我去年看过一次,瘫在床上下不来,估计就等死着呢。”
湘西。
行内人一提起湘西,想到的旖旎秀丽的自然风光,也不是率真多情的苗女,而是“赶尸”。
赶尸原本寓意美好,以符节引路,将战死沙场的士兵的尸体们带回故乡,与家人团聚。发展到后来,赶尸多了很多恐怖意味,甚至不少人偷学湘西赶尸秘术,做些不法勾当。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那老头身上的气正与昨日留在铲子上的符文里的气一模一样。
打发了负责人之后,周通就守在老头周围,偷偷观察着他的动向,上午十点,有人来接他的班,老头去食堂打过饭之后就骑着老旧的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土道上往家里赶。
周通跟在老头身后,还好这山里结构简单,树木也茂盛,周通一路小心隐匿踪迹,没被老头发现。
老头骑过山路,不远处显现出一间草房子。
周通顿时一惊。
这种草房子在现代化的今天可以说是稀有物品了,然而令周通惊讶的不是这座古朴的草房,可是分布在草房四周围大片的野花。
那些野花品种杂乱,大多都叫不上名字,但是却在盛夏,开得姹紫嫣红,每一朵都像是在燃烧生命来绽放自己一样,红得耀眼,绿得刺目,紫得勾魂。
明明是一副盛景,可在周通那双阴阳眼里却是满布阴气,就像这里是个巨大的坟场一样。
老头把车停在野花从外,徒步走进了花丛中,推开草房的门走了进去。
地方太空旷,周通不敢靠得太近。
凌渊说:“执草隐形之法?”
“太麻烦了。”周通摇了摇头,“没有柳树,也没有六丁六甲印。”
周通想了想,随手折下几片树叶,叠成了个小人的形状,他拿出阳章在自己额头盖了一下,又在小人身上盖了一下。
软趴趴的小人随即直起了身子,蹦到地上,按照周通的指使往草屋里去了。
通过小人,周通看得分明。
草屋里摆设陈旧,只一张床跟一张桌子,零散分布着几个瘸腿凳子。
桌子上还摆着烛火,估计连水电都没通。
床上躺着个老太太,年岁大了,浑身发软,脸色煞白得窝在床上。
老头把袋子里的铁盒子拿出来,递给老太太,说道:“老太婆,吃午饭了。”
“唉……”老太太应了一声,被老头搀扶着坐了起来,老头给她背后垫了一层衣服,说道,“虽然鸡肉里的骨头我给你撇掉了,但你吃的时候也要小心点,别再噎着了。”
“我知道。”老太太虚弱地应了一声,端着铁盒子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老头把外套脱了,随手丢在柜子上,从门后拿出个盆走了出去,开始在野花丛中翻找着什么。
老太太的脸上蒙着一层森森的鬼气,与一般的病态还不相同,惨白间透着一种阴暗的颜色,她那双嘴唇尤是,几乎看不到人气,缺水皲裂的同时如同中了毒一样泛着蓝色。
“那老太太……”周通惊讶地说,“魂魄已经离体大半了,全靠什么东西拖住,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气溃散大半,怎么会这样?”
随后他又指挥小人去花丛中寻老头的踪迹,老头在花丛中采了几朵花出来,放在盆里,坐在门口拿药撵子撵成泥装,走进屋,看了一眼老太太饭盒里剩下的菜,说道:“吃药。”
老太太叹了口气,颤抖着把饭碗递过去,老头闷不吭声地把药撵子里捣成糊状的花瓣跟老太太的饭菜混在了一起。
老太太露出难过的表情,皱巴巴的下巴抖了抖,她抿紧唇,对老头说:“老头子……要不……你就别……别忙活了吧……”
“瞎说什么。”老头瞪了老太太一眼,把花泥混杂着的饭菜递给老太太说,“吃了,不许偷偷倒掉。”
老太太没吭声,接过饭菜,不情愿地咽了下去。
那些满含阴气的饭菜被老太太吞了进去,她连嚼都没嚼就强硬地吃了进去,随着饭菜顺着她食道一路滑下去,老太太脸上的阴气更重,朦胧地罩在她脸上,几乎让人看不清她的五官。
从床下缠上来几只阴魂,死死地扒住老太太的胳膊,老头见状,厉喝道:“滚。”
那些个阴魂都被吓得四散而去。
老太太颤抖着问:“它们……是不是老找我索命了?”
“说什么傻话。”老头阴沉着脸,说,“要找也是来找我。吃饭。”
老太太嘴唇抖动了下,眼泪滑落眼眶,嚼着泪水将饭菜一口一口地吞了进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周通倒吸一口气,背后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凌渊……这该不会是书上说的,以尸养人吧?”
第56章
尸养人少见,不是因为此法不好施行,而是因为此法太过阴邪,想出来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尸养人最早也是从湘西那边传过来的。
苗族善巫蛊之术,有黑巫与白巫之分,白巫救人,黑巫害人,界限分明。尸养人是从黑巫制蛊一道中演化而来的。
制蛊是将毒虫全都放在一个罐子里,任由其自相残杀,蚕食彼此,最终活下来的那一只就是毒性强大的蛊虫,配合着巫术咒诀还会起到不同的作用,可任意变化形状,化入酒食,祸害他人。
尸养人就是这个道理,用秘制草药涂满人的身体,将其放置在尸体堆中,靠着尸体上的阴煞之气来镇住人体本身存在的恶疾或痛楚,以尸体的阴气养化自身。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尸养人的确有能震痛的功效,但长此以往,会让自身阴阳失调,阴气盛于阳气,变得不人不鬼。
像是老太太这种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身体再用尸养人跟直接把她赶进去鬼门关没啥区别,所以,老先生才会用这种邪门的方法来用尸体养化老太太的身体。
那些大片大片盛开的野花之下估计都是老先生从坟地里赶回来的尸体,用邪术让尸体吸收够了花的养分,再将花采摘下来捣成泥混入饭菜之中喂服。
周通看着老太太脸上愈发浓郁的阴气,眉头蹙起,沉声说:“即便他们鹣鲽情深,那老先生也不该硬生生地拖着他妻子的魂魄,不让其往生。我看那老太太的气色,那具肉体应该已经腐烂了吧?”
凌渊没说话,默认了周通的看法。
老太太吃完饭后,就把饭碗放在一边,饭碗里还剩下一大半,老头见状也没说什么,收拾了饭碗,又从抽屉里取出炉子,把晒干了的花放入炉子里点着。幽幽的香烟飘荡起来,蒸腾在小屋里,老太太嗅着花燃烧出来的味道,耸了耸鼻子,显得稍微有气色了一点。
老太见她脸色好了一点,去帮她把被子盖好,塞给她一小节骨头,安慰道:“我去上班了,你在家里好好待着,有事就把骨蝶放出来叫我。”
“你去吧。”老太太哑着声音说道。
等老先生走后,周通才敢靠近,先前只是纸人他并不能很确定,等亲自踩在了那片花田之上,周通才百分百肯定,这片花田之下埋葬的真的是尸体。
周通蹲在地上,摸了一把泥土,那泥土是鲜红的颜色,带着一种不同于其他土壤的臭味,他采了一朵花下来,断口的地方居然有血流了出来,还爬出来一只细小如丝线的虫子。
饶是周通这样与鬼怪打过很多次交道的人也有些受不了这画面,把花丢在地上之后,就往小屋里走去。
走得近了,越发发现这座茅草屋周围满是煞气,屋顶堆叠了大量的冤魂,可都碍于老先生不敢造次,那些冤魂顺着茅草屋的四壁攀爬着,看到周通的时候吓得攒成一团,纷纷往阴暗处躲避而去。
周通没有进屋,走到茅草屋背后,扒开那里堆放着的一堆杂物,果然看见一个阵法。
老头果然是湘西黑巫的传人。
血红色的阵法之上摆了个骷髅头,空洞洞的眼眶无神地望向远处,周通阴阳眼显露出原形,在阵法上仔细观察了片刻,他对凌渊说:“这个阵法你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