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进了房子,凌渊把那雕像也一并搬了进去,就靠在村长家的饭桌旁,几人在沙发上坐了,端正嬉皮笑脸地跟周通说要留下来听,周通答应了,但其他人没让留,都赶了出去。
周通也不跟何愁磨蹭,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问道:“你的交易是什么?”
“我帮你管山里头的事情,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事情你别管。”何愁说话也利落,直接把态度挑明了。
周通看向端正,何愁目光在端正脸上一扫,补充了一句:“我保证漆树林不受影响,不耽搁你们做生意。”
“你这不就想让这个村子不好过吗?这多落后的小村子你还要插上一脚要把人家弄回解放前吗?”端正忍不住叨叨了一句,被何愁的冷刀子眼神扫过,脖子发麻背后冷气嗖嗖嗖地往上涌,端正却还是梗着脖子死瞪着何愁。
何愁冷笑一声:“我就是要它鸡犬不宁,怎么了?”
端正怒:“心理变态啊你。”
周通问道:“能知道理由吗?”
“不好意思。”何愁一改之前的冷厉形象,咧嘴一笑,眉宇间像极了混社会的二流子,“不能。”
“哦。”轰的一声,一直没说话的凌渊忽然将桌子上的水果刀丢在了何愁面前,何愁一愣,脸色就沉了下来,段飞猛地跳起来,看着那就在茶几边缘,再稍微动弹一下就掉下来的水果刀,呜哇乱叫:“你干嘛啊你这人?多危险啊?”
凌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何愁,好像刚才直接撂刀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凌渊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周通:“……”
端正忍不住拍手叫好。
凌渊仍是面无表情,何愁被凌渊那眼神看得起了怯意,斟酌了一下,说道:“之前你应该猜出来了,我的确是本地人。可是我小时候在这儿过得很不快乐,压根就不想承认是本地人。”何愁翘着二郎腿,说道,“谁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说,我不想说我还是不会说,反正我话就放在这儿,我帮你找山里的东西,你别管我的闲事,你少做一件事,我多做一件事,怎么都是我亏你赚。”
周通犹豫了片刻,心里思忖一二,最后不动声色地跟端正交换了一个眼神,答应了何愁:“好。”
何愁说道:“我们立个誓。”他从口袋里拿出张黄符纸,又用朱笔写了符,最后拿出打火机,将符纸烧在随手抓过来的一个杯子里,兑上水,说道,“来。”
周通看过他写的那张符,是起誓用的咒符,符纸纸面粗糙,上面的朱笔勾画也很随意,这张符属于民间草方,是些不太入流的小把戏,类似于这种方子的还有一些求爱符、点石成金符之类的小东西,时灵时不灵的,就好像乡间赤脚医生开的药方子一样。
再一联系何愁之前用的那些符咒,周通估计何愁大抵是师从什么乡野先生,或者走南闯北看到学到的一些东西。
何愁把那符水分了一半给周通,剩下的一半自己先喝了,周通顺应何愁的要求喝了,看得端正眼睛都勾直了,私下里问凌渊:“喝了不会拉肚子吧?”
凌渊阴沉着脸:“……不会。”
周通喝完之后,说道:“走吧。”
“去哪儿?”何愁被周通这忽然来的这么一下弄懵了,这话还没说完呢!
周通理所当然地说:“收拾一下,明天一起进山里。”
“谁说要跟你一起进山里……”肚子一疼,何愁捂了肚子,当即忍不住把本来就没吃多少的晚饭全都吐出来了,胃里拧得厉害,疼得他浑身发抖,段飞一把抱住何愁,“愁哥,你没事吧?愁哥你怎么了啊?”
何愁靠在段飞怀里,摁住肚子,眯缝着眼看周通:“你在符水里动手脚了?”
“没有。”周通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你违约,符水起效了。”
“什么违约,我明明没跟你约定要跟你一起进山里。”何愁话还没说完,肚子里疼得更厉害,翻江倒海的,他一边哆嗦着一边吐得别人家里一地都是,吐到最后没东西吐了,开始呕酸水,其他人自觉离得何愁远远的。
周通笑着说:“符水效果不错。”
何愁:“……”
周通看何愁那眼神,知道不跟他说明白了何愁肯定心里不服气,遂解释道:“人一旦许下诺言就会形成一个灵气芥子,这种灵气芥子会汇聚在你的周围,直到你履行了诺言才会散去,这芥子跟祈愿力相同,是由信念产生的力量。而你刚才烧成灰泡成了符水的那张咒符正是可以吸收这种灵气芥子的符纸。你还记得你说过吗?你会帮我管山里头的事情。所以说,措辞很重要啊。”
何愁依稀记得他说过这句话,脸色阴沉地看着周通。
符咒的效力居然从那时候开始就算了?那在那之前呢?他说过什么不能说的话吗???
周通站起来,笑着拍了拍何愁的肩膀:“早些休息,明天要起早。”他转而看向段飞,“他吐的这些还要麻烦你收拾了,不然村长回来不太好看。”
段飞被周通的明媚笑容晃花了眼,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看到周通又是一笑,脸红着低下头,却迎面撞上何愁黑着的脸,尴尬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只好小声问道:“愁哥,你还好吗……”
“好个屁!”何愁对天翻了个白眼,感觉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他怕周通反悔搞了这么一手,结果却被对方给利用了。
而且他要是没记错的胡,是他先承诺在先,也就是说如果不先真心实意地帮周通弄清楚山里的那玩意的话,周通也就没有义务履行他的诺言,背信在先,谁还管你弃不弃义啊,又不是傻子。
到现在他才弄清那张草符的真正用法,不不不,他不确定,就像他一开始对这张草符也是倍加信任一样。想到存在的未知漏洞,何愁的胃又开始疼,他拧紧了眉头,恨不能在离去的周通的背上盯出个窟窿。
怎么这么讨人厌啊这个人。
第二天,周通六点多就自然醒了,冬天天亮得晚,六点的时候外面天际只现出一抹鱼肚白,他照常起来做完每日练习之后,就去叫被安排到隔壁的何愁跟段飞俩一起吃早饭,事先培养一下革命友谊。
何愁跟段飞是习惯睡懒觉的,这俩常年昼伏夜出,一大早被周通叫醒,没一个正常的。
何愁脸色青里透着一点白,显然昨晚没睡好,而在一旁的段飞干脆坐在餐桌上,靠着何愁又睡起了回笼觉,仰着头,口水流了何愁一肩膀。
周通见状,笑着说:“他倒是没什么心事,你带着他走江湖也挺不容易。”周通顾忌他们的尊严,用了个较体面的说法。
何愁没吭声,但那脸色好了一点,显然周通这话引起了共鸣,一顿早饭吃完,段飞还没醒,背着个小包迷迷瞪瞪地站在那儿,何愁嫌弃地拿手指头顶着段飞的脑门,说道:“别黏在我身上了,要睡回去睡,别跟过来,有你还拖后腿。”
“不行!”段飞一下子清醒了,“万一你又吐了怎么办?”
何愁:“……”
牙根子痒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几人绕到了大山里,昨天临睡前,周通去找何愁先了解了一下情况,据何愁所说,他本来是出生在这儿,但是一出生就被家里亲戚抱走去了别的地方,七八岁的时候才又回来看过,那个年纪的小男孩性子都野,最喜欢满天满地地到处玩,胆子大,什么都不怕,哪儿都敢去。
何愁一个人进了大山里,而且歪打正着地撞进了一个树洞里。
他是跌进去的,一路滚到树根底下,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等了一会儿才见到有无数个荧光点点的东西飞舞在附近,好像在引路一样将他往前引去。
再往后的事情,何愁就说记不太清了,有那符水在,周通不怕何愁撒谎,何愁说记不清就是真的记不清。
他印象里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连通四方的符纸,一大口巨大的棺材,片段零星分布在他的记忆里。如果不是这个洞的位置确切地存在于他的记忆中的话,恐怕这段记忆就会永远消失。
上了山后,何愁走在最先,山里变化不大,只是草木生长得更加茂盛了一点,何愁后来来过几次,大概还记得那个树洞的方位,只是不太确定,找了将近两个多小时之后终于找到了。
何愁俯下身,把树洞周围的杂草全都拔了,蹲在那儿,仰着头看周通:“就是这里。”
周通目光在树洞口逡巡了一圈,转动着身子将那虬扎的老树根看了一遍,问道:“你怎么确定就在这儿?”
“前后左右我记得仔细。”何愁的语气很笃定,他没有告诉周通,当初他就是因为在树洞里迷迷糊糊逛了一圈就入了道,得了点小神通,出来之后,除了树洞内发生的事情有些记不太清了,其他的事情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打从他出生开始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何愁见周通还不信,就指着一旁的树,说道:“你看这棵树,那棵树,还有这棵树连起来就是个等边三角形。”他见周通还不信,撇了撇嘴,蹲下来,扒拉开没过得去冬枯死了的号筒草,露出黑黝黝皱纹堆叠着的老树根,说道,“这边有很多的号筒草,这种草是罂粟科,汁液有毒,生命力极为旺盛,抗旱耐寒,石头缝里都能存活,但是在这儿却活不下去,因为洞口里的东西会吸收他们的生命力,我后来又来过这儿,做过标……”
何愁的话卡在嗓子里,他惊讶地看着光秃秃的树根,“不对,我做的标记呢?”
周通拿了主意:“不管是不是,先下去看看再说,凌渊你跟段飞在上面,我跟何愁下去。”
“不行。”凌渊瞥了一眼段飞,眼神里很嫌弃,“我跟你一起去,他一个人够了,我把天眼镇坛木留下。”
“不安全。”周通说道,“我们只是下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周通把罗盘一并交给凌渊,说道:“这儿很有古怪,罗盘的反应跟昨天也不一样了,你看到没,我们昨天标记的几个点也出了问题,散件的位置寻不到了,段飞没什么自保的能力,即便留下天眼,天眼到底是个灵器,应变能力还要差点。”
“哦。”凌渊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把寒霜丢过去给周通,“你拿着。”
“好。”
树洞很深,周通从包里拿出绳子系在旁边的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顺着树洞一路攀爬进去,到了底部,两人脚下同时一个踉跄,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周通点了张引火符,照亮了周围,结果低头一看,下面堆满了各种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