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倒还好些,大姑哪里有心思看景,坐也坐不宁,站也站不住,悄悄与宁婉嘀咕,“我打听过了,那高峻没娶过妻,现在落下残疾,万一答应了喜姐儿娶她,我们可怎么办?”
宁婉握了她的手,“大姑放心吧,高峻定然不能答应的!”不比大姑没怎么见过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宁婉可是深知他们的德行,在外面风流放荡时可以任性不羁,但真到了娶妻的时候,可就要讲门当户对、家族联姻的。高峻不过是一时色迷心窍,却不是喜姐儿那样的痴情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喜姐儿,尤其是喜姐儿还曾是他的表嫂。
大姑担心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只一会儿高家借住的院门就开了,那仆妇扶着喜姐儿出来,向宁婉招手,宁婉过去将一对银镯子塞在她手里,与大姑扶着喜姐儿找了个背静的地方坐下,“你愿意哭就使劲儿哭吧,再别犯傻就行了!”
喜姐儿原用帕子塞着嘴,哽咽得浑身都在颤抖,现在果然放声大哭起来,“他骗了我!”
看着大姑要劝,宁婉就拉住她,“让表姐哭个够就好了。”
喜姐儿从嚎啕大哭慢慢到只剩下轻轻的抽咽,宁婉才与大姑上前扶了她,“过去的事情就都忘记了吧,吃了素斋回到家里好好睡一觉,再起来一切全重新开始!”
三人正要向寺里去,宁婉眼尖,就见一棵大树后面露出毛绒绒的头和两只晶亮的眼睛,才要出声,洛嫣已经跑了过来,乖巧地笑着,“夫人、姨姨、姐姐,我大哥让我来找大家吃素斋呢!”
第222章 敲打
</script> 大家转到寺里的五观堂,寺僧们已经为香客们摆上了素斋。宁婉带了大姑、喜姐儿和洛嫣坐在一处吃了素斋,洛冰因为是男子,却在另一处。
迷觉寺的素斋一向有名气,但是第一个喜姐儿什么也吃不下,勉强吃了一个素饺子就放下筷子,大姑见状便也不想吃了,宁婉虽然对迷觉寺的素斋颇有兴趣,倒也不好大吃,只好每样都略尝了尝,一眼瞧着洛嫣,只喝了半碗清粥。
无怪她现在看着还不如七八岁的孩子长得高!
大姑一向是爱管事的,今天虽然心里不自在,但毕竟又不同前些天事情悬着,而是已经尘埃落地,且一切都如婉儿所说,倒更放下心来。因此就给洛嫣夹了一个素包子,“小孩子吃这么少可不行。”
洛嫣就又乖巧地道谢,“谢谢姨姨,我吃不下。”
“你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是吃什么都没够的,怎么能吃不下?”大姑不信,哄小孩子一般地劝,“你吃就是了,今天多吃个包子明天就能长高一寸。”
大姑的嗓门一向有些大,听起来有些强硬,洛嫣就赶紧听话地把包子塞到了嘴里,咬了半天终于勉强吃下了。大姑就笑,“怎么样?我说小孩子不能只吃那么少的吧。”
大家吃罢至少斋方要向外走,洛嫣突然肚子疼了起来,急忙去如厕,回来之后小脸越发白了,精神也不足,可还强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
大姑见了目瞪口呆,十分过意不去,大家下山时再三向洛冰说:“我是好心,可怎么就这样了呢!真是对不住了。”
“不怪别人,是我忘记交待了。我娘身子本就弱,怀她的时候年纪又大了,生下来就小,可还没断奶家里就遭了难,在监里混了一年多,出来一路跟着我们北上,后来在别人家寄养,先天不足加上后天有失调养,就这样了。”洛冰轻轻地又叹了一口气,妹妹非常像母亲,天生就是雪为肌肤花做肠的娇弱女子,辽东这样苦寒的地方并不适合她。
宁婉其实也没想到,无怪洛冰说洛嫣能活下来就算幸运了,她这身子还真是差得不能再差了。但是她却不担心,洛嫣没事的,她会长大,还会成为皇子妃,命大着呢!
那边大姑让喜姐儿和洛嫣先了车,却停下向洛冰说:“女儿出了赵家,心里不自在,倒让你们见笑了。”
喜姐儿一早出来时满脸笑意,穿着一件织金双色缎子袄,百花不落地刺绣裙子——正是前些天新买的料子赶制的,现在因为揉得不成样子已经换了自己备的一件衣裳,颜色大小都不合适,又哭得两眼像桃子一般,谁不知道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大姑是想解释一下,其实要宁婉说根本不必,喜姐儿出赵家大家都知道了,又过了些日子,说是为了这事怎么样也讲不通的。更何况洛冰是个通透的人,就算猜出来几分也不要紧,他不会说的,这也是她能同意让洛冰同来的原因。
其实眼下更应该担心洛嫣才是,宁婉万万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如此聪明有心机,无怪老人们常说心眼儿多坠着不长个子,如此看来也是有道理的!她向车子瞄了一眼,果然见洛嫣那双眼睛正滴溜溜地在车帘子边上,自己一看过去刷地一下又消失了。
宁婉就在心里笑了一下。
到了虎台县里,洛冰自车上抱下洛嫣,拉着她与宁婉告辞,宁婉又细细地打量着她,头发黄黄软软的,勉强梳了小小的双丫,连朵花也插不住,巴掌大的小脸雪白雪白的,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可能还没有长开并不觉得有多出色,眼皮总是垂下来的,嘴角一直露出讨好的笑意,让人一见就觉得十分老实听话,其实她真正睁开眼睛正与洛冰一样十分明亮清澈,却又多了一丝狡黠。
宁婉就猜洛嫣早将喜姐儿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了,瞟了她一眼,却向洛冰说:“洛大哥,今天我们就是来上香的!”她其实是在敲打洛嫣。
但没想到平日里机敏至极的洛冰再没有猜疑到妹妹身上,只点头说:“弟妹只管放心,跟着来的两个都是粗人,根本想不到。”
人就是这样,总是最看不清自己的亲人,妹妹的小心机哥哥竟然完全不知道!
“那就好。”宁婉点头头,又看一眼洛嫣,见她在哥哥的身边一动不动乖巧极了,只有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了扇,让宁婉窥到了绝代风华的一角,突然心就软了,这孩子若是没有这些心机,恐怕也长不大吧。就告诉洛冰,“我听人说粥油最养生了,就是熬了粥放上一会儿上面凝出来的那层皮,每天给嫣儿喝了,许是身子能好些。”
“粥油?”洛冰既然在军中做饭,自然是见过的,只是他从没有在意,如今就兴奋地道:“这个容易,我以后每天早上让她喝一碗粥油!”
宁婉点点头,一抖缰绳要走,洛冰就拉住马头低声道:“人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弟妹拿这话劝一劝令表姐。”
有多少人说女子失贞就是一生的污点,再也洗涮不干净,从此就再也瞧不起她了,也正是为此,失贞的女子难有好的结果。宁婉固然不服,但世情就是如此,高峻就算残了,将来也能结一门不错的亲,喜姐儿可就难了。这也是她一定要想法子替喜姐儿瞒住的原因。
谁想洛冰一个读书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把失贞当成寻常的错,只要改了就好呢?他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非但没有仇恨整个世间,反而却更加宽容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