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先前铁石不顾会受到流言蜚语也要坚持出兵宁州,其实也有心将靖海王与朝廷更进一步捆绑在一起。靖海王固然桀骜不驯,对万里江山有窥伺之心,但他总归认可华夏一体的。后来的在宁州和青州建港口,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希望靖海王能够多与中原往来,不只偏安于一隅之地。
至于靖海王占据了沿海一带后会不会再出兵内陆图谋天下,纵是他有此心,但是亦不可能成功。本朝立国已经百年,纵今上不是英明的君主,但社稷根基早已经稳如磐石,民心亦思安定,气数正旺,便是前朝皇族亦不能撼动,就是靖海王心里也未必不懂。
因此靖海王世子之言,正是宁婉和铁石心心相盼的,一时听了竟有些不敢相信,“你生长于闽地,又跟了铁石几年对中原有归属感不假,可是你父王哪里能这样轻易转过弯来?何况还有你那个异母哥哥和许多人一直在他身旁鼓动。”
“若父王没有下了决心,我哪里有脸面到夫人跟前提亲?”靖海王世子就道:“这一次我随卢将军北上,便也是替父王重新到我们祖先曾经失去的土地上看一看。我走了一路,感慨了一路,用飞鸽传了一路的书信,父王看了我的信终于放下了过去的心结,他回信说不会再仇视朝廷了。”
辽东这一片土地是在前朝时失去的,后来本朝高祖重新自夷人手中夺回,经营百年,如今屯兵百万、城池林立、阡陌纵横、士农工商尽为华夏衣冠。宁婉自小就看得惯了,不想靖海王世子却有无限思绪,因此瞧着穿着一身旧皮袍的他便莫名地心软了,这孩子心地不坏,这几年长大了行事也越发得体,对铁石和自己也十分尊重,再想想他从小就跟着船老大跑船,养得比松儿柏儿几个还要粗,就抽出帕子上前帮他将头上的茶叶擦了去,替他揉了揉了刚被自己打得红肿了的那处,“你坐下说话吧。”
靖海王世子就听话地坐了下来,将最近的经历讲了,见卢夫人只与自己说辽东风物,终是忍不住涨红了脸道:“夫人就答应把槐花儿嫁给我吧,我一定像卢将军一样做个有情有义的大丈夫!”
虽说靖海王世子与槐花儿间最大的障碍没有了,但这并不等于宁婉就会同意这门亲事,她便摇头道:“世子,不管怎么样,你在外面说要与槐花成亲的事也是不妥当的,我依旧还是生你的气。至于你们的亲事,我还是先前的意思,女儿的亲事还要以她将来的幸福为上,因此我要与家里人商量商量,先不能答应你。”
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比先前一口回绝要好得多了。靖海王世子便展开一个笑脸,“我就在虎台县里住下了,什么时候夫人答应了,我什么时候就来下聘!”
宁婉便突然想起大家在船上初见时,靖海王世子被抓住了宁可沉船也怕丢脸的傻样子,如今倒学了厚脸皮了,不觉得一笑,“你只管住你的,我答应不答应的与你住多久没关系!”
第356章 新帝
宁婉送走靖海王世子,回头盘问女儿,“靖海王世子到了虎台县,你是不是知道?”
槐花儿就红了脸说:“他是说过,一定不让我嫁到别人家。”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听娘的。”
“傻孩子,这是你一辈子的事,哪里能只听娘的。”
“可是我也不太知道呀。”
宁婉晚上就叫了女儿和与自己睡在一处,说了半夜的话,与自己和铁石从小一直在辽东长大不同,槐花儿其实对辽东很模糊了,毕竟她离开时才六岁。就是对京城,她亦不如对闽地熟悉,虽然卢家在京城的年头还要长一点,但是年少的时光总不如长大后的鲜活。
再说起靖海王世子,他们虽然算不得青梅竹马,可是也在一起好几年,从仇人到朋友,相互间很了解,且槐花对靖海王世子也不是没有好感的。宁婉就笑问:“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娘你觉得他人还不错的?”
“我告诉过娘的。”
当时槐花的确说过宁愿嫁到靖海王府,可是那时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只当女儿要为了家里牺牲,宁婉就笑了,“果真是娘糊涂了。”
“不过,娘,我也不是非要嫁他,我还是要听爹和娘的。”
靖海王世子对槐花儿倒是死心塌地,一则是他自己情愿,再则就是靖海王也极力促成这门亲事,而槐花儿呢,却时常听到铁石和自己的反对,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当然不会背着父母答应别人什么。且她毕竟还是小,没有自己因那特别的经历对铁石先有了刻骨铭心的印象,因此在亲事上没有太多的主张也正常吧。
宁婉左思右想,便觉得这门亲还真不错,要比自己在辽东替槐花儿相看的亲事要好,总不至于槐花儿嫁过去两眼一抹黑。她想通了,就笑道:“也罢了,这也是缘分,只是我再没想到你能嫁到闽地去。”
放下心事,宁婉便给铁石写了一封信,询问他的意思,又将这么多年家里积累下来的事务、生意都打理一番,毕竟她再走了,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铁石与靖海王世子相处的时间比媳妇和孩子们都多,且他在青州亦知道了靖海王的立场,因此倒一口答应了。宁婉索性便按靖海王世子先前传出的话,让他在辽东下了聘,热热闹闹地将亲事定下,也算使这一次辽东之行圆满了。
靖海王府的富贵堪比天家,靖海王世子又是有备而来,槐花儿的聘礼轰动一时,十几年后还有人清清楚楚地记得,还拿出来与她妹妹相比,又争论两姐妹究竟谁嫁得更好,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天气一转暖,宁婉便带着孩子们南下,正巧须指挥使接了军令带兵去北宁府,陈千户等许多将军们都随行,羊夫人也跟着,宁婉得了消息便与他们一道出门,又是热闹彼此又有照应。
离北宁府越近,各卫所汇集的兵将也越发多了起来,宁婉虽不在辽东十年了,但她毕竟是经历过战事的,因此就觉得奇怪,疑惑地问羊夫人,“总兵府为何会抽调这么多兵马?”
羊夫人摇摇头,“我们家千户说,须指挥使也不清楚,只是按总兵府的军令行事。一路上各卫所的人也都在相互探问,大家都是听命而来的,倒不知所为何事。”
宁婉就思忖道:“辽东毕竟是边城,总要以防夷为重,如今各卫所都抽了许多人,万一夷人南下可怎么办?”
“春天时夷人的马瘦,通常不会南下,”羊夫人就安慰她,“更何况安平虎台两处虽然调了不少的兵将,但亦留下许多人守城,再者北宁府并没有多远,万一真的有变,我们也能很快赶回去。”
宁婉听了只得罢了,辽东总兵可是定武侯,镇守边塞几十年的,这些道理哪里会不懂?调兵一定是有原因的,自己一个女眷就是想多打听恐怕亦问不出什么。
可是到了广宁府,见辽东大军集结起来又向京城方向而去,她实难安心,便给铁石写了一封信,才要让人送走,靖海王世子就道:“我们家有信鸽,传书特别快,岳母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