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放假,院子里每天都能听到孩子的欢笑声,这几日,小峰被他们的笑声感染,笑的次数也多了,沈聪去刘山村,隔天才回来的,夏家在刘山村待不下去了,赔偿裴勇和裴俊一人一百文银钱,至于裴秀,双方和离,裴秀一辈子不会有孩子,夏家赔得多些,两亩田,一亩地,折成银子算给裴秀的。
这件事,兴水村在四村八外的名声算出去了,外人再说起兴水村,不会再说它穷了,沈聪将这些也和沈芸诺说了,“她真要是个安分的,手里有那么多银子,在兴水村买两亩田,自己住在裴家老宅,一辈子也过得去。”
刘山村一趟,裴俊裴勇去了,裴秀不在,夏家闹得厉害,家里的田地全部卖了,几个儿子儿媳闹着和离,刘山村的里正做主将夏家撵出村,其实,不仅仅是刘山村,整个清水镇都没有夏家安身之地了。
那样子龃龉的人家,住哪儿坏哪儿的名声,牵扯这件事的秀才,知县大人会上书,夺去几人秀才的资格,牵扯其中的秀才也是人人自危,裴秀的事儿影响大,不过,对兴水村来说是好事儿。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罗春苗那边传来大生娘的消息,村子里有户人家答应愿意说亲,不过,事情成了,要男方家在兴水村安家,石头和他娘住在镇上,终究不是自己的院子,他们真心为着女儿好,才会提这么个要求。
沈芸诺让沈聪抽空把李婶叫过来,她肚子大了,街上人多,她心里害怕,那件事终究留下了阴影,有时候她睡着了,感觉自己肚子痛孩子流掉了,吓得她从梦中惊醒,若非肚子有胎动,她都怀疑,孩子可能死了。
翌日一大早,沈聪刚出门,李婶就来了,旁边跟着石头,看得出来,石头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身崭新的袍子,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敛去周身冷气,反而由着乡下汉子的憨厚老实。
“昨日聪子和我说,我就等不及了,阿诺,你瞧着石头这一身如何?隔日不如撞日,今日去村里,给对方相看一眼怎么样?”衣服是李婶早就准备好的,就等着今日穿,石头的亲事有着落,她才能安心。
见李婶一脸急切,生怕儿媳跑了似的,沈芸诺哭笑不得,看看日头,还早着,今日回村里是可行的,想了想,道“我哥去衙门了,家里还有辆牛车,石头哥会赶牛车不?”
石头本就不自在,加之,沈芸诺年纪比她还小,在她跟前,石头愈发不自然,直到被身侧的李氏掐了把,石头才回过神,红着脸道,“会的……”
李婶见他抹不开面子,嗔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诺也是为着你好,事情成了,阿诺可是你们两的媒人,要给谢媒钱的,还有小洛和大丫那儿也不能少了。”
石头被说得面红耳赤,抬脚朝屋里走,匆匆留下句,“我去牵牛出来。”
“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去了村里,你可别像这样扭扭捏捏的,谁看得上你?”李婶念叨了两句才停下,小洛大丫得知要回村里,牵着沈芸诺,要去凑热闹,今日有事情在身,沈芸诺哪有心思照顾他们,奈何李婶听着两个孩子软滴滴的声音,不忍拒绝,“阿诺,他们要去就去吧,正好,有他们在,对方没准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觉得喜庆,就应了。”
沈芸诺无法,小洛大丫缠人的功夫厉害,只有把两人带着,沈芸诺肚子大,小洛乖巧的抱了两个软垫子放在牛板车上让沈芸诺坐,又提醒石头赶车速度慢些,李婶听得心中一软,“瞧瞧小洛多懂事,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有小洛大丫在,路上倒不显枯燥,他们先去大生家,向大生娘说明来意,大生娘思索了会儿,沉思道,“这会儿也不知他们在家不,我和你们一道过去看看吧。”
李婶感激一笑,催促石头把牛拴在旁边树枝上,合沈芸诺道,“我去不太合适,我在这边坐着,小洛大丫挨着我就好。”头回见面,李婶如果去了,只怕对方会以为她是个强势的,沈芸诺多少明白其中的道理,叮嘱小洛两句,大生娘让李婶去屋里坐,“咱家没多少人,小嫂子去院子坐,大生媳妇桂花在……”
桂花怀着身子,如今哪儿也不去,在家里养胎,桂花性子好,大生娘不怕桂花出言得罪李婶,比起她大儿子,桂花叫人放心得多。
“成,那就叨扰了。”李婶牵着小洛往院子里走,回头叮嘱石头,“路上,婶子说什么,你好生听着,别叫婶子在中间难做人。”照理说,沈芸诺不去也成,可李婶觉得沈芸诺办事稳妥,沈芸诺在,事情成功的几率有大些,望着他们走远了,李婶才转头和桂花说话。
农家院子宽敞,李婶也欢喜起来,沈聪刀疤他们在镇上安家一事,李婶是知道的,想着她和石头搬过来,也有认识的人,过两年,石头当了爹,攒钱在村里买一两亩田,一家人的日子也算明朗了。
想着,李婶仔细向桂花打听兴水村的情况,愈发觉得搬来兴水村不错,心中有了主意,李婶心情大好,恨不得石头明日就成亲。
快晌午了,院子外才传来脚步声,大生三兄弟,这两日除田地的草,沈芸诺和李婶说过大生家的情况,她笑着和大家说话,站在院门口,望了又望,怎么都不见沈芸诺他们的身影,心里着急。
☆、119|06-06-30
李桂花在边上,笑着劝李婶进屋吃饭,头回相见,中午若在那边那边吃饭,亲事则成了大半,李桂花当年也是那样子过来的,李婶着急,忘记中间的讲究了,“李婶进屋吃饭吧,我娘他们中午怕是不回来了……”
李婶双手交叠,侧目瞥了桂花一眼,见眉目含喜,忍俊不禁的模样李婶才回过神,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喜不自胜,这会儿不见人,该是在那边商量事情呢,顿时,脸上堆满了笑,“好,好。”
晌午后,大丫和小洛在院子里待不住,嚷着要出门玩,桂花领着他们去裴家大房玩,罗春苗家孩子多,热闹,桂花把孩子送过去,折身回来,沈芸诺她们已经回了,李婶拉着坐在桌前问方才的情形,看得出来,事情该是成了,她拉着沈芸诺出门,“小洛大丫送到裴大嫂家去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待会吧,那边的事情成了,还要婶子多和李婶说说提亲的事儿。”石头身材高大,说话不骄不躁,对方很是满意,大生娘以前没说过媒,提亲这等事,还得找个正经的媒人,沈芸诺和桂花在屋檐下坐下,听着屋里李婶掩饰不住的笑声,两人相视一笑。
石头年纪大,李婶等不及,提亲商量好成亲的日子,火急火燎在沈芸诺屋旁边看好一块地准备起屋子,把户籍落到兴水村,李婶时间掐得好,屋子成,正好是石头成亲的日子。
李婶就石头一个儿子,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他成亲,自然想要在村里大半一场,兴水村她认识的人少,请了大生娘和罗春苗帮忙,做席面的婆子是从镇上请的,对兴水村的人来说,可是天大的面子,一时之间,上门随礼的人络绎不绝。
日子渐凉,入了秋,沈芸诺身子有些笨重了,每天,站上一会儿就得坐坐,好在邱艳能下地走动,灶房里的活都交给邱艳,这几日,县衙那边忙着缴税,石头成亲,他们是回不去了,沈芸诺和邱艳各自随了礼,李婶的意思,叫她们尽量回去一趟,唯一的儿子成亲,人多热闹更觉得喜庆。
邱艳收了簸箕里的银耳,望着灰蒙蒙的天,垂眼问边上坐着的沈芸诺,“天一日比一日冷,今年还灌腊肠卖吗?”因着腊肠生出许多的事儿,邱艳心下感慨。
“卖的,今年村子里好几户人家养了猪,买肉也省事,而且,估摸着日子,小洛爹也该回了。”秋老虎过后,天一天比一天凉,今年发生的事情多,缴税的事儿才拖到现在,换做去年,县衙那边已没多大的事儿了。
邱艳点头,数好银耳,一朵一朵放进旁边的麻袋里,家里靠着银耳挣了些银子,邱艳琢磨着买铺子的事儿,明年,清水镇通往其他城的道路会开通,经过的商人多了,做点小生意营生不成问题,至于卖什么,邱艳还没想好,沈芸诺手里的银子全给裴征拿走了,铺子不比宅子,更贵,邱艳大致算了算,她手里的银子面铺子的话又少了,今年继续卖腊肠,年后该能买个铺子了,不过,沈芸诺肚子大了,管腊肠的人没人盯着,中间只怕又要生出事情来,犹豫道,“灌腊肠的事儿,还不急,你大着肚子,回村住不好,等大丫姑父回来,再和你哥商量商量,腊肠的生意做起来,挣的钱估计比去年还要多。”
数清楚了,总共二十二朵,邱艳放下簸箕,捡起地上的绳子将麻袋系好,完了,侧目道,“你哥说这些银耳留着自己吃,会不会少了?”
“不少,屋子里还有一袋子,吃到明年夏天,差不多了,我和嫂子一块进去。”在院子里坐了会儿,身上凉嗖嗖的,屋里暖和。
邱艳腾出手扶她,沈芸诺怀着身孕,小脸清瘦得很,邱艳心中过意不去,“大丫姑父回来瞧着你这样,还怪我和你哥没照顾好你呢,你说怎么就不长肉呢?”
“不长肉才好,生完孩子也不用发愁了。”沈芸诺不以为意,孩子是健康的就好。
一场秋雨,连着下了几日,天儿比平时亮得更晚了,早晚雾气重,屋里烧了炕,沈芸诺整天在屋子里,不喜出门,罗春苗上门和她说了几回灌腊肠的事儿,村子里有来买猪的杀猪匠,养猪的人家蠢蠢欲动,托罗春苗来镇上问问沈芸诺,今年灌腊肠的事儿。
秋意浓,田野花草凋零枯萎,割猪草也愈发困难,那些人家的意思罗春苗明白,能卖尽早卖了,待入了冬,猪食更是麻烦,兴水村富裕的人家少,能拿家里的粮食喂猪的人家更是少之又少,罗春苗自己家也养着猪,不过,她不着急,让沈芸诺一下买好几头猪,不说灌腊肠人手不够,沈芸诺也不见得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尤其,再过一个多月沈芸诺就要生了,孩子的洗三也花钱……
“天下着雨,若非被催得厉害我也不愿意来,你别往心里去,她们好不容易见着猪能卖钱了,心里急。”深秋了,转眼便入冬封山,封山后,整头猪不好卖钱,自己杀了挑着担子挨家挨户的卖可行,然而比不过卖整只活猪,至少,用不着担心猪肉卖不出去的事儿。
沈芸诺替罗春苗倒了杯热水,“堂嫂喝着,这事儿是我忘记了,今年灌腊肠的事儿等小洛爹回来再说,我挺着肚子,回村不方便,小洛舅舅在县衙,事情多走不开。”去年,他们都住在村里,沈聪封山就能放假,今年搬来镇上,县衙那边不会放人,而且,也说不过去,明后天就沈聪休沐,沈芸诺得和他商量商量这事儿。
罗春苗脱了外边的衣衫,雨说大不大,穿蓑衣她嫌麻烦,披了件稍厚的衣衫在外边,淋雨久了,雾蒙蒙般的雨仍打湿了肩头,屋里暖和,她脱下衣衫,搭在旁边椅子上,待会出门,衣衫该就干了,喝了口水,罗春苗缓缓点了点头,“你心里有个数就好,我算着日子,小喜爹他们也该回来了才是,莫不是路上遇着事情了?”
走的时候,裴良说过,不出意外,秋上就能回家,眼看着深秋了,也不见人影,罗春苗来镇上,多少也有担心裴年的缘由,此时见沈芸诺也不知晓他们何时归家,罗春苗蹙了蹙眉,叹气道,“只希望他们在封山前能赶回来,老太太这些日子常常念着小喜爹,她心里最放不下小喜爹了。”
老太太病情反反复复,身子一直不见好,韩大夫说年纪大了,能活一日是一日,她私底下问过韩大夫老太太的情况,过不了这个年,老太太对裴年最好,死前见不着最后一面,走也走得不安心,尤其,裴年回来了,得知老太太不在了,心里铁定比谁都难过。
“奶身子骨不好了?”沈芸诺上回见着老太太还是回村给石头说亲那回,老太太认不出她了,拉着她的手,嘴巴哆嗦的嘀咕着什么,又指着大丫和小洛说了许久的话,沈芸诺见她精气神还算不错,以为她好了。
罗春苗放下杯子,如实道,“病来如山倒,一直不太好,有些时候神采奕奕,拉着小喜能说好一会儿的话,更多的时候,则是躺在炕上,望着窗户发怔,二婶时不时会来陪奶说会儿话,三叔三婶甚少回来。”罗春苗不是有意说裴元户的不是,三房发生的事儿她听说了些,可不管家里发生了何事儿,自己亲娘病了,总该回家尽尽孝心。
裴元户反而不如宋氏,罗春苗难免替老太太难过,这几日,老太太念叨着家里所有子子孙孙,或许,老太太也知晓自己没多少时日了,想把大家聚在一起,好生看看。
沈芸诺无奈一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裴元户当家,奈何管不住下边几个来事的儿媳,沈芸诺想着自己去兴和巷子的那回,对三房几人没有好感,可裴元户性子是好的,忍不住为他说话,“三叔怕闹得厉害,大家面上过意不去,毕竟,三个堂哥堂弟不在,传出去,还以为是它和三婶的错,待堂哥他们回来,事情就好了。”
罗春苗也只能这么想,陪沈芸诺说了会话,见外边蒙蒙细雨停了,起身准备家去,“爹让我买两根猪脚回家炖汤,我先去肉铺子,下回得空了再来看你。”罗春苗念着沈芸诺在镇上什么都不缺,昨日去山里挖了些新鲜的野菜,整整一篮子,出门,邱艳提着空篮子出来,罗春苗发现里边装满了东西,心下过意不去,“小洛舅母,给我装这么些东西干什么?留着自己吃吧,家里都有。”说着,罗春苗欲把篮子里的吃食拿出来。
邱艳拉着她,“拿回去给几个孩子尝尝鲜,小洛舅舅拿回来的,味儿好不好我也不清楚……”说话间,又递给罗春苗一个小篮子,“里边是几个鸡蛋,小洛娘怀着身子,不便回去看老太太,你和她说说……”
罗春苗愈发不好意思,她来的时候提了一篮子野菜,回去,篮子装满了不说,还得了一篮子鸡蛋,鸡蛋是给老太太的,她没法拒绝,篮子里的吃食说什么都不肯要,沈芸诺在边上劝她,“堂嫂,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吧,这些吃食不是给你的,给小栓小喜几个孩子的,你可不能拒绝。”
屋里暖和,沈芸诺穿得单薄,邱艳劝她回屋,“你回屋暖和着,我送小洛堂伯母出门就好。”小峰这些日子缠沈聪和邱老爹,邱艳省了不少心,送罗春苗出门,顺路买了点肉。
家里剩下大丫和沈芸诺,大丫最近迷上做针线,小手捏着针,一板一眼的绣着,说要给小峰做衣衫,瞧着歪歪扭扭的针线,沈芸诺忍俊不禁,不过较之前,好上许多了。
沈芸诺微微抬了抬她脑袋,提醒道,“眼睛别太近了,伤着眼,以后看不清人。”语声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邱艳出门,定然将门落了锁,邱老爹抱着小峰去隔壁宅子串门,手里拿了钥匙,她推开窗户,朝门外大声喊了句,许久没听到答复,沈芸诺拿起床头衣架上的衣衫,之后见大丫脸色大变,蹭蹭下了地,紧张不安的望着自己。
沈芸诺知晓她又想起上回被锁在屋里的事情了,不由得心中一软,“没事儿,估计有客人来,穿好衣衫,姑姑和你一块出门看看。”大丫紧紧抓着她的手,面露害怕,沈芸诺拿起床上的衣衫替她穿好,两人慢慢往外边走,站在院门口,沈芸诺又问了句,“谁啊?”
“阿诺,是我,我没钥匙。”
屋外,男子得声音低沉沙哑,身侧的大丫欢呼起来,“姑姑,是姑父,姑父回来了。”
沈芸诺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还是在大丫拉扯她衣角时才回了神,声音怔怔的“邱氏在旁边宅子,你问他拿钥匙。”没想着,刚和罗春苗说起这事儿,裴征他们就回了,沈芸诺牵着大丫站在边上,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锁被打开的声响,不知为何,在这瑟瑟秋风中,极为响亮。
裴征手拿着钥匙,站在门口,整个人黑了,瘦了,眼神深不见底的黑,猛地下,大丫扑了过去,“姑父,您可回来了,大丫好想你,表弟也想,小峰都不认识你了。”
裴征顺手抱起她,掂了两下,冷峻的眉眼温和下来,“大丫长高了,胖了……”话完,转头看向沈芸诺,眉头紧锁,沈芸诺比他想的要瘦上许多,肚子大,脸小,瞧着有些瘆人,裴征喉咙有些热,“阿诺……”
沈芸诺眼眶湿润,想笑,又想哭,别开脸擦了擦眼角,才道,“总算回来了,方才堂嫂来了,还和她说起你们何时归家呢。”
后边的邱老爹见两人堵在门口说话,咳嗽两声,打断两人道,“天冷,回屋说话,别冻着了。”小峰趴在他肩头,一双眼直直的望着裴征,随即,咧嘴哭了起来。
哭得莫名,邱老爹以为自己话说大声了,小声哄道,“别哭了,小峰是不是肚子饿了?外公给小峰弄吃的,不哭,我们回家啊。”
裴征张了张嘴,放下大丫,“堂哥他们还在外边等着,我先回趟村,把东西放好了再过来,阿诺,家里的钥匙呢?”裴征出远门,家里的钥匙都交给沈芸诺了,这回去南边收获大,沈芸诺要的糯米买了三车,一千斤左右的样子,先拖回家放着。
沈芸诺瞥了他两眼,胸口涌上股委屈,她也说不上来因着什么,当着邱老爹和大丫,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在屋里,我回屋给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