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和大丫这才松开了他,回屋陪沈芸诺说话。
沈芸诺肚子大,两人围着肚子里的孩子,问题一个接一个,吵得沈芸诺脑袋疼,打起精神,问大丫,“外公和小峰在哪儿?”小峰几乎都是邱老爹带着,沈芸诺故意转移了二人注意。
“外公抱着小峰在家里呢,娘收拾屋子,说过两天要来很多客人,要腾屋子出来。”邱艳没和大丫说来客人的原因,大丫手轻轻盖在邱艳肚子上,伸到一半被小洛拦了下来,只听小洛小大人似的语气道,“你的手是凉的,会冷着妹妹的,我妹妹很小很小,会怕冷的,冷着了会生病,生病了就不和我说话了。”
邱艳双手冷,闻言,抽回手,在自己腋窝下搓了搓,颇为赞同这句话,看着沈芸诺问道,“姑姑,表妹什么时候出来啊,大丫好喜欢她的,给她买了许多好看的绢花……”
沈芸诺整理好衣衫,在桌上找着两人的手炉,里边的水温温的,不够暖和,沈芸诺将手里递给小洛,“你去灶房,让爹爹将手炉里的水换热的。”她只穿了件寻常的单衣,不想出门,望着小洛出了屋子,沈芸诺才回大丫的话道,“如果是个表弟怎么办?”
大丫好像不太明白这句话,“我已经有表弟了,怎么姑姑还能生个表弟不成?”
沈芸诺点了点头,大丫脸上更是疑惑了,望着沈芸诺肚子,脑子转不过弯,“可姑姑生了个表弟了,为什么还要生表弟?娘生了大丫是女孩,又生弟弟就是男孩了。”裴征想要个女儿,平日和小洛大丫都说的是妹妹,小洛有姐姐有弟弟,还没有妹妹,对妹妹他十分喜欢,平时,摸着沈芸诺肚子都妹妹,妹妹的喊。
之前沈芸诺不觉得,这两日,也不是是不是快生了,心情不太好,大家都盼着是女儿,她若生个儿子出来怎么办?这时候,才明白周菊和邱艳怀孕的压力,两人都想生个儿子,周菊更甚,所以后来生了大妞才会那般失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邱艳也害怕起来,她若生了儿子,只怕会是爹不亲哥不疼的,肯定没有女儿受欢迎。
沈芸诺坐在桌前,拉着大丫的手替她搓了搓,“姑姑生个表弟,大丫会喜欢吗?”
“不喜欢,大丫有表弟了,为什么还要表弟?”大丫站在沈芸诺两腿间,身子老实的避开她的肚子,目光落在圆滚滚的肚子上,神色严肃,好似要透过她的肚子,和里边的孩子说话似的。
沈芸诺哭笑不得,叹了口气,真生了儿子,一家人都该失落了。
她得心思很快就被进屋的小洛打断,“娘,我和表姐喊舅母和外公过来吃饭,您坐着。”上前拉起大丫的手,在空中挥着,“表姐,我们走,吃饺子了。”
大丫怔怔的,回头看了眼沈芸诺肚子,好似想不明白,被小洛拖着出了屋子。
沈芸诺在后边提醒她们慢些走路别摔倒了,去旁边衣柜找了件外衫穿在身上,她怕冷,堂屋和这间书房一直烧了炕,白天她都在书房,裴征便将她的衣衫抱了两件过来放着。
不一会儿,邱艳和邱老爹进了屋,沈聪做的饺子,肉多得赶上包子了,小洛和沈聪大丫最是欢喜,沈芸诺不敢吃太多了,尝了两个,听沈聪和罗城说话,她才知道,罗城今年住在镇上了,邱艳早上就是给他收拾屋子的。
罗城脑子转得快,他和李勇帮着去村子里买牛也好,两人好些日子没在场子帮忙,村子里的人听他们的名字也不会像听到刀疤的名字那般害怕,尤其,罗城和李勇为人仗义,买猪肉的事儿交给他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沈聪说的是找人灌腊肠的事儿,罗城去村子里买猪肉,找人的事儿交给李勇,“你买猪肉的时候顺便打听打听,手脚麻利安分守己的人都成,今天,我和你嫂子将宅子布置出来,趁着封山前,回两趟村多砍些树枝回来,你和李勇回村,将衣衫抱过来。”
罗城点头,饭后,裴征收拾桌子,沈聪和罗城准备回村,正好有空,多回去两趟,将需要得东西置备齐了,以免到时候出了差错。
翌日一早,雪难得停了,裴征给小洛穿好衣衫,说了今日打算,“我今日回村抱些柴火回来,三哥的意思还要买些木炭,帮工的人挣钱不容易,若着凉生病,看大夫又要花银子。”
裴征如今愈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做什么,心里都有一杆秤,家里挣的银子多,他心里已知足,不想看着大家受冻,木炭要花银子,他想着先回村砍柴,能省些银子是一些。
雪停了,露出天空原本的白,沈芸诺提醒他,“路上注意些,给老太太买两包糕点回去。”听说老太太这些日子精神不错,能吃能喝,沈芸诺希望她能长命百岁,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我知道了,小洛和大丫留在屋里,什么事儿,你和嫂子说。”他本想哪儿都不去,守着她等她生孩子,然明天,买了猪肉回来就有人上门灌腊肠,刚开始,不好什么都交给罗城。
沈芸诺趴在门口,送裴征出了门,叮嘱一边玩的大丫和小洛警醒些,院门没关,担心有人来了,两人面色一崩,小洛去边上拿凳子,“娘,我把门关上。”
大丫跟在身后,连连附和,沈芸诺好笑的由着他们去了。
翌日一早,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沈芸诺揉了揉眼,问裴征,“谁啊?”
“该是罗城和李勇兄弟,他们去村子里买猪肉,你躺着,我出门瞅瞅。”屋外银装素裹,屋檐下台阶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裴征大步走下石阶,问了句,听声音,果然是罗城和李勇。
“我和勇子出门买猪肉,过来牵马。”罗城李勇随着裴征一起去南边,赶马的事儿二人都会,裴征点了点头,小声道,“小洛和他娘还睡着,咱动作轻些,我也起了,待会过去等着人来。”
昨日,沈聪和县衙那边的人打过招呼了,想灌腊肠的今日可以来这边宅子,不管男女,手脚麻利,不来事都成。
罗城让李勇去牵马装板车,自己站在边上和裴征说话,“聪子哥也醒了,场子那边有两户人家想过来帮忙,平时瞧着性子还算不错,你可以瞧瞧,不合适就算了。”昨晚,李勇去赌场,回来和他说的,罗城拿不定主意,起床时沈聪不在,才想着先和裴征吱个声。
“好,我记着了。”
罗城和李勇走后,裴征回到屋里,简单换了身衣衫,转而去灶房做饭,刚开始总要忙些,而且,他和裴征还要负责和肉,调料交到别人手里,他不放心。
收拾好了,裴征和沈芸诺说了两句话,转而去了对面宅子,他料得不错,屋子里站着好些妇人和汉子了,邱艳给每人倒了杯茶,和她们说话,一大早沈聪找管家拿调料去了,这会儿还不见人影,她一个妇人,那些事儿不太懂,怕说了不该说的话,给沈聪和裴征带来麻烦,此时见裴征,心里松了口气,站起身介绍道,“这就是大丫舅舅了,灌腊肠的事儿,你们和他说说吧。”
裴征大致扫了眼屋里的人,几人起得早,裤脚鞋面上湿哒哒的,身上略显狼狈,不过,大家面上却神采奕奕,裴征注意到,最边上的角落里,一个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妇人一脸风霜,怀里的孩子瑟瑟发抖,该是路上被冻着了,裴征皱了皱眉。
妇人察觉到裴征的目光,嘴角扯出抹苦涩的笑来,缓缓解释道,“牛牛年纪小,搁在家里没人照顾,我这才抱着来了,裴家兄弟放心,他平时很听话,不会调皮的。”说着,紧了紧怀里的孩子,即使屋子里烧了炕,她全身也是冷的。
前两天,村子里就有传消息说镇上的沈捕快家里要找人灌腊肠,每天十文的工钱,丈夫死后,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已十分艰辛,若每日能挣些工钱,牛牛也不会这般弱小。
想着,她眼眶有些热,不自在的低下头去。
一同来的都是一个村里的,对她情形再了解不过,站起身,凑到裴征跟前小声为她说两句话,“沈嫂子说得不错,牛牛乖巧懂事,让他坐着他便不会站着,不会生事的。”
裴征收回目光,见妇人身上衣衫单薄,肩头还湿着,他不忍说什么,细细算过,找十一二个人就差不多了,屋子小,人多了忙不开,而且,罗城和李勇买肉还不知是什么情形,人多了,之后辞退大家,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
裴征以前也在镇上做过工,知道被人辞退的感受,宁肯刚开始少招些人,人手不够之后再说,也比给了人希望,最后叫人失望要好。
这会儿,门外又进来一批人,风尘仆仆,很是着急的样子,屋里的人面上有些着急起来,兴水村灌腊肠的事儿到处都传开了,若非大雪封山,这等好事儿轮不到他们头上,人多,留下的几率就小了,他们先来不就为着早些时候定下?
裴征请大家来屋里坐下,大致说了留下会做些什么,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在场的人,不安分的人眼神四处打量着屋里的摆设,面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种羡慕,老实的人,双手搁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听得十分仔细。
不过,他面上不动声色,领着大家去了隔壁屋,旁边箩筐准备了些红薯,让大家切红薯试试,众人明白是裴征考核大家,攒足了劲儿想要表现一二,一拿刀,做惯了灶房活计的忍与平日不进灶房的人立马显出了不同,有人握不住红薯,有人一刀下去力气大了,妇人则明显心灵手巧得多,然妇人力气小,切肉的事儿还是要汉子,靠着切红薯,裴征心里大致有了底。
回到堂屋,裴征让大家继续喝茶,说了番感激的话,这些话是沈芸诺叫他说的,不管怎么说,大家来镇上做工都为了讨个活计挣钱养家,他们也是村子里出来的,给人的感觉别太倨傲了,裴征话说完,站起身,喊了六个汉子和六个妇人的名字,“往后灌腊肠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今天如果没事儿,可以先试试。”
被点了名的人欣喜若狂,没被叫着的,则一脸失望,最边上的妇人自始至终目光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到大家起身离开,她才动了动身子,祈求的看着裴征,“裴兄弟,能不能把我也留下,我不会偷懒的,牛牛也很听话,不会捣乱的。”
裴征想起她来,方才,她切红薯的时候,将孩子放在地上,孩子不哭不闹,站在不远不近的位子望着,小眼睛里有酸楚有期待,裴征眼神四处在屋里找了圈,今日来的多是两口子,裴征选人的条件严苛,十二个人都是夫妻,且两口子干活都是好的,其中几人干活也不错,奈何,另一人不是个老实的,裴征想起了裴勇和韩梅,裴勇人踏实韩梅心眼多,这种夫妻,日子久了,少不得心思会被带偏,即使一方心思坚定,夫妻两口子也会闹矛盾。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裴征不想因为找人,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来在场的人多少也看出来了,夫妻两,没有谁比别人更清楚对方什么性子,一时之间有人面臊有人不服,但不得不承认,裴征眼光好,留下来的人有他们认识的,都是老实本分,吃苦耐劳的。
随着妇人语声一落,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妇人身上,有人带着新奇有人面露同情,裴征找了圈,心里奇怪怎么不见妇人相公,叫她一弱女子抱着孩子来这边。
方才为妇人说话的男子替他解了惑,“牛牛爹出门服徭役,人没了,牛牛娘带着牛牛和沈家分了家……”男子叫田柜,和方氏一个村里的,他已经被裴征点名留下了,照理说方氏的事儿和他没多大关系,他不过想替方氏说两句话。
说起来,牛牛爹和沈捕快一个名字,姓沈单名一个聪字,牛牛爹死后,县衙给了沈家一笔银子,大概有二两吧,不过都掉进牛牛奶兜里了,牛牛爹死了,沈家觉得是牛牛命里带克,毕竟,牛牛爹服徭役那会方氏刚怀孕,孩子生下来没多久,沈聪就没了,因而,牛牛奶因着这件事,对方氏和牛牛态度极为不好。
牛牛爹死后不到半年,牛牛奶就做主分了家,说是分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氏和牛牛是被沈家撵出门的,没分到一亩田,一间屋子,没地住,方氏和牛牛搬到沈聪坟前,里正看不过去了,出面勒令牛牛奶给两人腾了间屋子出来,又从沈家分了半亩田到牛牛名下,同住一个屋檐下,牛牛奶对他们母子二人,态度可想而知。
“裴兄弟,牛牛娘干活利落,村子里人都知道,不若,我把我的那份给她,我媳妇在,家里也算有工钱了。”田柜和牛牛爹一块长大,若非他年纪小,当初说不定和牛牛爹一块服徭役去了。
世事无常,他成亲了,牛牛爹却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