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莺的穿着其实也不像是一般的大殷人,虽然大殷也有类似衬衫和马裤这样帅气的衣着,但大多是圆领,稍高一些的领子还是仿交领的样子,扣子做得很精致,很有些现代那些中国风的衬衫之类。现在他身上穿的衣服可以说是十分西式的,上黑下白的骑士装,长及膝盖的深棕色小牛皮军靴,再加上一件立领毛呢灰色长大衣,这种衣服远比大殷的服饰要立体,也更衬托人的身材,经过谢玉的建议,他们艾尔沃德军的军装都是吸收了现代军服的优点经过改良的,穿上之后原本容貌六十分的人,都能够勾到八十分的边,前提是身材够好。叶无莺的身材就足够好,已经过了二十岁的他完全长成了青年的模样,身材修长,宽肩窄腰,连臀部的线条和那双大长腿都比一般人要优越地多。这会儿穿着同样经过改良的骑士装,小牛皮宽皮带束腰,剪裁立体的贴身裤子,再加上仿军靴样式的长靴——叶家人觉得他穿得怪怪的,但是这种怪却是一种很容易动人心弦的怪,绝不能说不好看。
他的头发剪短了很多,殷人也剪头发,只是少有剪得像他这样短的,叶无莺的长相俊美精致,秀丽无暇,这会儿短发及耳,眉峰锐利,却显得英俊迷人到了极致,只看着就有一股子叫人窒息的冷酷帅气,让对面叶家的不少人一时间小心脏都有些怦怦乱跳。
他们也立刻恍然,现在的叶无莺,早已经不是幼年那个漂亮的孩童了。
他已经是个大人,一个英武、强大,冷峻的年轻人,虽然眉眼还有幼时那个男孩儿熟悉的痕迹,但是那样迫人的威势,却叫人难以与他对视。
这时候,叶家人终于收起了对他的轻视,那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讨好他甚至是利用他为叶家带来更多利益的心思。这样一个可怕到深不可测的人,哪里是可以利用的,短短一个照面,就让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们来了。”叶无莺冷冷说。
一个宗老立刻横眉冷目,哼了一声,“身为晚辈,面对长辈们就用‘你们’来称呼吗?”
叶无莺听到这指责,竟然笑了,这一笑,更显得英俊迷人摄人心魄,可对面竟然几乎没人再敢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他扫过这些熟悉的叶家人,“长辈?我恭敬地称呼你们为长辈,你们敢受吗?”
“什么?”
“当然,你们都是我的长辈,伯祖父,姑祖母,哦,还有那位宗老,”叶无莺慢条斯理地说,“长辈,哼!”最后一声冷哼冰如霜雪,显示出十二分的不悦,“若是祖父还在,我或许还认叶家为我的本家,毕竟,我还有个亲人在此。可是,连祖父都死了,叶家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难道是幼年那些为难嘲讽,还是后来的嫉妒陷害?哦,还有姑祖母你的好孙女处心积虑想要我的性命。”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朝着叶慎敏看去,看得她忍不住握紧了拳,“无暇早已经死了,你——”
“是啊,早已经死了。”叶无莺冷冷说,一个个看向这些几乎将对权势的渴望写在脸上的叶家人,“你们指望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冀望赵家能视你们为姻亲,还是说我记着幼年的情分,将你们视作亲人?”
一时间叶家人哑口无言,虽然他们心中本就是这样想的。
“情分?”叶无莺无声地笑了笑,“我以前不那么讨厌叶家的,因为这里连对我的恶意,都表现得极为奔放,手段确实算不上高杆,除了叶无暇心心念念要置我于死地,其他人只不过想让我倒倒霉,出点丑受点伤,我也还可以接受。”
这话说了之后,不少叶家人都不安地低下头去,而和叶无莺没有过交集的那些对其他人都是怒目而视,好啊,怪不得叶无莺离开叶家那么久,连封信都没捎回来过呢,原来叶无莺压根儿就对叶家没什么感情!
幼时为难过叶无莺的还真不少,尤其是他同辈的那些,像是叶无添这种更是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往后缩了缩。
“可是,我过来看到了这个庄子,这里本来就是乡下地方,但这庄园这样清苦落魄,连仆人都不见几个,哦,我知道我那位祖父资质不那么好,身体也不太好,但是,他身为叶家人,身边连护卫都没有一个——”叶无莺冷冷说,“噢,我知道你们想说,原本是有的,但是那个护卫死了,他叶慎之资质这样糟糕,可没资格再问家里要了。”
事实上世家也是很残酷的,像叶慎之这样资质平平,本来也没资格要求更多,可是,叶无莺走之前,曾经和叶慎一提过一句,拜托他照顾叶慎之,显然,叶慎一把这句话当成了客套,根本没有当真。
叶慎一有心要解释,却也觉得什么解释都显得有些苍白,他确实对这个弟弟关注不够,而叶慎之真的是很让人省心的存在,低调到根本让人想不起他来,若是将这种话说出口,明显会让人觉得是推脱。
“都进来吧。”叶无莺终于开口。
那些高大的士兵这才让出通道,让这些叶家人进入了庄园。
因为是秋季,庄园里那些繁茂的树木开始凋零,看着很是寥落萧条。这座庄园不大,在叶家的那些庄园里,都算得上小的,但前后也有几重院落,从那些细节来看,这里被布置得很精心,处处都经过了仔细打理,只是主人已死,一切都显得有些颓败起来。
从门口到灵堂,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只觉得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到了灵堂门口,谢玉迎了出来,“来了?我已经叫人重新布置了一下,这里也显得太简陋了。”
她这话显然是说给叶家人听的。
叶慎一感到有些不自在,却朝身旁的叶慎敏看了一眼。
这些杂事都是叶慎敏在管,叶慎敏却也是满心愤怒,她将这事儿交给了心腹管家去办,结果就办成这副模样!要说家仆其实也是看人下碟的,他们觉得叶慎之在叶家又没个地位,一瞧拨下来的银子还真不少,顿时惊喜地昧了一半,反正叶慎之也没啥人在乎,简陋一些难道主家还会发现?
叶无莺的身份在叶家不再是秘密,却也仅限于那些主子和跟在主家身边的近仆,一层层下去真正底下办事的,哪里知道叶慎之还有那么个地位特殊的孙子。
这虽是个误会,并不是叶慎敏有心怠慢,但误会已经造成了,这会儿要解释,却完全不可能说得清楚。
叶慎萍却在仔细打量着谢玉,这是谁?
只因谢玉长得太美了。
谢玉和叶无莺一样,乃是穿越而来,只是也有所不同,现代并不是她的第一次穿越,最早她也是个古代人,而且是个江湖上有名的邪道女子,所练武功《玉生香》走的就是魅惑妖女的路子,练成之后通身上下无一处不美,媚骨天成,勾魂摄魄。譬如叶慎萍觉得苏家那位小姐明明长得比谢玉好看,可若是那位与眼前这个女人站在一块儿,偏就会给人一种落于下风的感觉。
叶无莺身边竟有这般极品的美人,让叶慎萍一时间有些犹疑起来。
这时候,她身旁一直沉默的叶无嫣上前一步,“你是谢家那个——谢玉?”
当年的官学里,大出风头的女子就那么几个,叶无莺早早去了京城,谢玉却要待的时间长一些,当年叶无嫣也算是那一届学生中的佼佼者了,能压过她一头的没有几个,能记得住谢玉自然不奇怪,之后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顾轻锋,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顾轻锋要比谢玉好认,当年她们离开博望的时候,都还是女童,但是这么多年过去,谢玉从漂亮的女孩儿长成了妩媚多姿的女人,顾轻锋的变化却不大,依旧样貌平凡,皮肤微黄,五官更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们竟然一直跟着叶无莺。
知道叶无莺的身份是一回事,顾轻锋和谢玉叶家人却几乎没有太关注过,幼时的情谊能维持下去的本来就不多,她们竟然直到现在还在叶无莺左右,那必然是十分能得他信任的了。
等到他们走进灵堂的时候,看到的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下仆,和果然十分简陋的灵堂。
叶慎一叹了口气,苦笑说,“我的错。”他并没有真的关注此事,自然是他的错。
作为叶慎之的兄长,叶慎之离世的那天他来过一次,之后就离开了,他不是叶慎之的晚辈,照理不用替他守灵的,所以真正应该守在这里的,只剩下一个叶无若,可是他们站在这里这么久了,也没见到叶无若的身影,却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叶慎一抬起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司卿,不禁浑身一震。
司卿的气质太特殊了,因为是来参加葬礼,他收起了平日里那些色泽艳丽华贵的长衣,穿着一件天青色素淡的外衫,里面是月白的对襟宽袍,他生得一副好模样,只让人瞧一眼便足以过目不忘,主要是他与幼时几乎也没有多大变化,当年那个七岁的男童,就已经有了那矛盾的气质,清艳美丽,又苍白病弱,这气质太特殊,叶慎一虽与他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当年大巫琉绮身边的男孩儿着实给他留下了挺深的印象。尤其后来他知道,那个男孩儿成了大殷最年轻的天巫。
“司卿大人!”叶慎一赶紧行了一礼。
众人这才悚然而惊,立刻纷纷朝他行礼。
巫在地方上,要远比京中更受敬重,民间关于巫的传言太多,而距离巫又太远,难免将巫愈加视作异类,反倒是在京城这种地方,情况要好得多。
司卿理也不理他们,“无莺,等会儿我来卜一卦,不管凶手是谁,都能揪出点线索来。”他不擅长卜之一道,但是成为天巫之后,天地规则于他而言就没有那么神秘了,卜、咒、术、偶都有了一定的提升,现在他卜卦的能力,要远比普通那些精通卜的巫强多了。
这时候,众人朝灵堂中央看去,才发现叶无莺已经命人开了棺。
开棺他自然是要验尸的,站在棺材旁边的两个黑袍人正对着尸体默默不知道念着什么,他们是叶无莺这次带来的几个牧师中的两个,这会儿正在念安息祷词。
叶慎之是被人杀死的,这点叶家人几乎都知道,杀他的原因众人也都心照不宣。叶无莺躲在海外异国久久不归,今上几次招他回来,他都置若罔闻,当真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了,于是,就有人拿这方法逼他回来。
甚至有人怀疑是赵申屠下的手,只是没人敢说。
但真正看到尸体的时候,却叫人悚然一惊。
只因为叶慎之死的太惨了,他的面容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到处布满了细细的血痕,虽还是能面前刚看出他的五官,但是脖颈一下,几乎找不到多少完好的皮肉。浑身是伤,仿若受过最严酷的刑罚才杀死了他。
这是虐杀,从一具尸体上,就可以看出那种残忍甚至是恨意,这绝不可能是今上的手笔了。
几乎不需要想,叶慎之素来低调,几乎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也不会有人这么恨他,那只有一个可能,下手之人恨的是叶无莺,所以命人将怨气发泄在这无辜的老人身上,令他受尽折磨而亡。
叶无莺面无表情,实则内心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他的双眼微红,却早已经擦干净了眼泪。
正在这时,一个家仆扑进来,“家、家主,外面有人来了!”
不多时,一个英俊高大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人匆匆走了进来,他一见叶无莺,就赶紧拱手说,“叶统领,我是刑部赵博瑞,圣上命我来彻查此案。”
他只比叶无莺晚了几步,赵申屠让他立即出发,他只得苦逼地带了人就走,连上峰那里也只能派人去打个招呼而已,他一过来就直奔庄园,想不到叶无莺也是如此,竟然没去叶家主家,也跑来了庄园。仔细看了看叶无莺的神色,他敏感地察觉到了那种压抑的愤怒和悲伤,心中顿时打了个突。
看来大家的预想都错了,叶无莺对这位祖父……是有感情的。
“原来是赵推官,这等案子,怎么就能惊动了刑部,还有劳赵推官您亲自来了。”谢玉抿唇笑了笑,在京城那么多年,她跟在叶无莺的身边,对京城的了解极深,赵博瑞一自报家门,她就立刻想到了他是谁。
赵博瑞赶紧说,“谢校尉言重了。”却也不好说死的是皇子的外祖啊,怎么就不惊动刑部了。
叶家顿时一片哗然,推官啊,这可是京官,官位还真不低,他们没听说过赵博瑞的名声,却也知道这等京官轻易不会跑到这乡下地方来。
“我就问你一句话。”叶无莺并不怕赵博瑞,他知道他姓赵,而且不是他这种赵申屠的私生子,而是赵家真正的嫡系嫡子,地位未必就比他低到哪里去,“他是叫你来查案,还是叫你来销案。”
赵博瑞一怔,这个问题实际上很诛心啊。
叶无莺的意思也很简单,赵申屠是让你来查凶手是谁的,还是知道凶手是谁,让你来帮他掩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