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说得是,八爷也常说小格格长得像他。”郭络罗氏抿了抿唇才笑着搭话,“眼下就盼着詹氏能平安给八爷诞下一个阿哥,这样八爷才叫儿女双全呢。眼看着詹氏这一胎都快满三个月了,到时候太后若是相见便可随时宣召,孙儿媳妇定然带着她来给太后请安的。”
詹氏原本还有些欢喜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得到太后赏赐的喜悦被郭络罗氏的声音惊得全然消散。她不自觉伸手抚在自己的腹部,垂下眼眸不知作何想法。这一胎她是瞒过福晋偷偷怀上的,之前因为胎像未稳所以可以一直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可一旦胎像稳固,少不得要请安问礼,到时候面对福晋的日子可就多着了!
思及此,詹氏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舒服,越发坐立不安。
<
寿宴是在宁寿宫中举行的,内务府为着詹氏的座位纠结了许久,到底不能将她安排给侧福晋同坐一桌,想了最终才妥当安排好,左右孕妇的吃食与旁人的略有差别,便安排了一个末座给詹氏,菜单都是经过有经验的嬷嬷相看过才端上来。
“你倒是好脾气,也不劝劝八福晋别将那个格格带进宫来。”福晋们有福晋们自己的交际圈,侧福晋也有侧福晋的交际圈。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刚刚病逝不久,郡王府里格格阿哥今晚也没有来出席宴会。跟着大阿哥来的吴雅氏越发沉默不语,三阿哥侧福晋田氏、四阿哥侧福晋李氏两人正聊着京城里时兴的首饰花样。五阿哥侧福晋瓜尔佳氏眉眼扫到詹氏的存在,便凑过来向琬宁说道。
“太后身边的云嬷嬷亲自来传话,福晋怎么能违抗太后懿旨?”琬宁喝了一口酸梅汤,“到底是御膳房的人厨艺精湛,这酸梅汤好喝得紧,你也尝尝吧。”
瓜尔佳氏是太后亲自挑选给五阿哥的,原因就在于五福晋的出身——他拉拉氏是五品员外郎张保之女,比起其他几位阿哥福晋,这样的出身着实不够看,这让一直照顾五阿哥长大的太后有些不满。不能更改皇帝的旨意,便只能挑几位家世不错的侧福晋,瓜尔佳氏便是这样入了太后的眼。她自己也争气,一入府便一举夺得五阿哥欢心,奠定了她在五贝勒府风光无限的地位。
瓜尔佳氏也不蠢,知道琬宁是转移话题别叫人家觉得她质疑太后旨意,便顺水推舟道:“那是自然,御膳房的厨子厨艺都是一流的。今儿是太后娘娘的寿宴,他们自然更加用心。”
“可不是吗,做得好还能得到皇上的赏赐。”李氏这时候也插话道,“虽然赏赐不多,可好歹也代表着颜面,可不都拼了一身厨艺,只为在今晚出彩。”
“倒是咱们有口福了。”田氏笑着道。她们虽然是侧福晋,可在太后跟前到底没有福晋们那样能说上话来,坐得远受到的关注自然也少,也不必跟阿哥福晋还有宗室福晋那样为着随时应对太后的问话而不敢多吃。
“你倒是贪吃。”说起来她们这几位侧福晋除田氏外各自在府中都算得宠。尤其是李氏,她刚伺候四阿哥时只是一个格格,如今养育了四阿哥唯一的女儿,又接连诞下四贝勒府的二阿哥跟三阿哥,虽然二阿哥娇弱早夭,但也无碍于她圣宠一时的地位,因着得宠又诞育有功而被请立为侧福晋。
可李氏就算再得宠,传奇程度也比不上七阿哥侧福晋纳喇氏。七阿哥第一子第一女均是纳喇氏所出,如今她又怀有九个月的身孕,因着快要临盆所以今日也没法进宫来。
几人正说着话,忽而听到后面传来半声惊呼,转头一看,发现两位嬷嬷正左右驾着詹氏。詹氏身子邪歪,看样子似乎是方才起身时身子不稳,差点摔倒在地。琬宁微微一皱眉,见郭络罗氏派了月季去查看,便吩咐琥珀晚月季半步前去。
“有福气来太后寿宴已是万幸了。”田氏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明知道自己有孕就该小心谨慎,非要闹出些动静来,做给谁看呢?”
其余几人脸上也是一副赞同的样子,看来对于得宠的妾侍,看来每个人的态度都一样。琬宁倒也不搭话,只是安静坐在那儿,看着月季对詹氏嘘寒问暖。
<
“奴婢方才找詹格格身边的秋菊问过了,说詹格格坐久了觉得腰酸,想要起身出去走走,却不想天黑路滑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才会崴了脚。幸亏身后的两位嬷嬷一直留意詹格格的动静,才没有在太后寿宴上闹出流血的事件来。”从宫中回来,烧了热水沐浴更衣后,琥珀一边伺候琬宁擦干长发一边说道,“后来秋菊跟两位嬷嬷看了一下,不知道是哪个宫女上菜时洒了些汤出来,詹格格怕是踩在汤水上才会滑倒。”
有孕之人本不该穿花盆鞋,可郭络罗氏说今次入宫必须妆容严谨,又有两位嬷嬷看着,詹氏才愿意换上花盆鞋。
“两位嬷嬷也没看见是谁洒了汤吗?”琬宁问道。
“嬷嬷忙着照顾詹格格,说是没看见。”琥珀回道,“奴婢倒觉得奇怪,詹格格虽然坐得远,可毕竟宴席上还是有宫灯烛台的,怎么可能瞧不见呢?秋菊伺候詹格格用膳也就罢了,两位嬷嬷是不是有所懈怠了?”
“那两位嬷嬷好像是包衣正蓝旗下的?”琬宁灵光一闪,问道。
“似乎是。”琥珀回想了一下,“可两位嬷嬷都是八爷特意请回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倒很难说。”财帛动人心,做奴婢能有多少月例,如果有人以月例百倍千倍的银钱诱惑,又有谁能保证这些内务府出来的嬷嬷不会动心呢?再说了,内务府那些奴婢素日里在宫中也有不少人孝敬,贪小便宜的性子哪里是这么容易被克制住的。
“那主子可要去查探一番?”琥珀问道。
“明儿看看八爷的反应吧。”琬宁倒不想出这个头。詹氏这一胎保不保得住,端看她自己的本事,她可没有这个兴致要去维护她到底。
“如果真是有人在背后动手,那此人心思也太狠了。”琥珀小声道,“这可是太后的寿辰,若真是发生什么事儿,太后面上不好看,皇上心里肯定也是要生气的。说来说去,损害的还不是八爷的颜面。”
“詹氏可是如今府里明晃晃的靶子。”琬宁抱着个手炉,“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詹格格受了惊,虽然没有动了胎气,可这段日子还是要好好将养。”琥珀回道。
“这是自然。”不出门还好,一出门就差点摔倒,换做她也是心有余悸。这次只是崴了脚,下回谁能保证不发生其他事情呢?詹氏不是个蠢笨的,不然也不会让郭络罗氏放松心思怀有胤禩的孩子。“咱们也离詹氏的院子远些,我总觉得这事儿还有后招。”
“是。”
☆、第四十一章
041章处理内贼
詹氏崴了脚受了惊吓,原本三个月的养胎时间无疑是要延长。因着在太后寿宴上出了此事,胤禩虽然没有怪罪当时在詹氏身边伺候的人,却是将自己身边的管嬷嬷派去詹氏身边,有让管嬷嬷总管詹氏院子事务的意思。
郭络罗氏心中再不满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着牙,还吩咐人将上好的衣料药材吃食用度先往詹氏那儿送去。
“詹格格倒是因祸得福了。”琥珀给琬宁端来一杯六安茶,“虽说是崴了脚不宜走动,许多行气活血的药物也不能使用,延长了养伤的时间。可如此一来便免了坐胎安稳后到福晋跟前请安立规矩,又得了八爷对这一胎的高度重视,如今还派管嬷嬷去照料着,若是能跟管嬷嬷打好关系,对詹格格来说倒是有益无害。”
“可不是吗?”虽说受了惊,可这次惊吓也不至于动了胎气,对詹氏来说只是小皮毛而已。琬宁吃了一口茶,“偏生福晋还得笑面迎人,听说昨儿才将内务府送来的六匹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给詹氏送过去。这份重视着实叫人‘受宠若惊’,听说郎氏越发心生不忿,还几次在自己院子大骂詹氏?”
“主子也听说了。”琥珀浅浅一笑,“倒不知道实际如何,不过这府里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想必也有几分是真的。”
“是真也好是假也罢,我只是好奇,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郎氏在自己院子发泄对詹氏不满的情绪,这府里扫地的下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若是詹氏往后这一胎又出了什么意外,你猜别人率先想到使绊子的人,会是谁?”
“郎格格吃过亏还不知道收敛,若真是栽了也不能怪别人。”琥珀说道,“就怕有人想一箭三雕,去了詹格格这一胎,除了郎格格,还把事儿往主子头上扣。奴婢最近发现和乔行踪诡异,似乎跟福晋院子的香薷走得很近……”
和乔是琬宁一手提拔的,在阿哥所时便将她带在身边。分府出宫之后也是全盘信任,便是南巡也少不得带着她一块儿随身伺候。不过自从南巡之后,琬宁便发现和乔时常恍惚走神,后来让琥珀去打听才知道和乔家中出了事,她父亲被人打断了腿,如今还在卧床。琬宁还曾给她一笔银钱为她父亲延医请药,不过如今看来这份心意倒像是白费了。
“你都看清楚了?”琬宁拨着茶盅盖的手一顿,微微眯起眼睛问道。
“见过两回,奴婢从旁侧击询问过,和乔只说香薷是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所以平日里多说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将主子的事儿透露出去。”琥珀回道,“可奴婢见她说话时神情闪烁,心中倒是有些疑虑。”
“去打听一下,她父亲的腿如今怎么样了。”琬宁脑中灵光一闪,示意琥珀附耳过来,又轻声吩咐了几句。
<
和乔自然不知道琬宁已经心中起疑,在她跟前伺候时仍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站在一边仔仔细细为琬宁分好刺绣用的丝线。琬宁抬眸看了她一眼,手中的绣针落在绷子上,来回好几次后才出声道:“和乔,去替我将前几日准备好的花瓣拿来。”
那是琬宁叫琥珀跟画眉摘回来的玉簪花,花香浓郁,阴干后放在香包里,随身带着最合适不过。
“主子最近真的好兴致,又是准备干花又是翻书阅读,是准备将从前失传的调香技艺再重现一遍么?”和乔笑着问道。
“不过是日子无趣,所以找些事儿打发时光罢了。”琬宁看似随口说道,“爷如今满门心思都放在詹氏那儿,已经好些时日不到我们这儿来了。那詹氏仗着自己有了身孕肆意张狂,也得看看她自己够不够本事,能保住这一胎!”
和乔见琬宁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心中一突,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主意,咬了咬牙便垂眸不搭话。这段时间她父亲受伤在家,琬宁许她不少假期回家探望,倒少了在琬宁跟前伺候的机会,她倒真以为琬宁如这府中其他女人一般对詹氏这一胎很不满,又记起香薷的话,心中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主子,和乔果然去跟香薷‘叙旧’了。”等到琬宁打发和乔回去歇息,又命小和子去留意跟踪,不过一炷香时间小和子便回来禀告,“奴才在墙角窝着听了一会儿,只听和乔说主子对詹格格这一胎很是不满,可以建议福晋动手,然后将罪名栽到主子头上来。这和乔吃里扒外,可要奴才将她擒过来?”
“暂时不必了。”琬宁冷笑了一声之后才说道,“我自问对她也算厚待,没想到倒是养出个吃里扒外的人来!”
“主子何必为她不高兴,这样不忠不义之人,赶紧打发了出去便是。”琥珀劝道。要打听和乔家里的事情也不难,只是她父亲不争气,欠下了一大笔赌债被人打断了腿,这事儿都传遍了左邻右里。安郡王福晋趁机收买,替她父亲还了债,又给了一大笔钱叫他们一家子安顿,这等好手段还真叫她们主仆大开眼界。“安郡王福晋胆子也忒大,竟把手伸进贝勒府来。殊不知就算她名义上是八爷的长辈,可实际上也没这个权力干涉贝勒府的事务,若是皇上或者太后知道了,定要狠狠将她治罪。”
“安郡王福晋为了让福晋在府中站稳脚跟倒真是拼尽了全力,也不看看八贝勒府是不是她可以随意折腾的地方!”琬宁这回是真的怒了,“安郡王府这般行事,真把自己当做了不得的人物。”
<
还没等郭络罗氏针对琬宁的“言行举止”拟定下一步方案,第二天便韶秀院便传来有人偷盗侧福晋首饰拿出去变卖的事情来。郭络罗氏眉头一跳,带着月季豆蔻便往韶秀院赶去,果不其然,看见和乔被堵了嘴跪在琬宁跟前,地上洒落了一地的金银珠钗。她心中“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说道,便将胤禩大步流星跟着走了过来。
郭络罗氏这才想起,今日是胤禩的休沐日,不禁觉得心惊胆战。难不成,王氏已经知道和乔投靠她一事,今日是借机发作的!?
“怎么了?”胤禩微微皱起眉看着下首跪着的和乔。他对这个奴婢有些印象,之前是跟在琬宁身边伺候的,颇得琬宁信任。又想起陈喜来回禀,目光扫过地上的饰物,心中倒是猜得七七八八,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对和乔的观感更是直接变成厌恶。
“给爷,给福晋请安。”琬宁起身说道。
“陈喜说你这儿出了贼子,就是此人?”胤禩问道。
“也是妾身管教不严,不曾想到身边竟出了这样的人。”她默默叹了一口气,脸色微微发白,看上去像是被气得不轻,“这奴婢是从宫里跟着妾身出来的,原以为是个稳妥老实忠厚之人,没想到她却做出这样的错事。爷也是知道的,瑚图里现在正是好动的时候,妾身身上也不敢多戴什么簪子玉钗,就怕她拿下来玩弄伤自己,便吩咐奴才们给收拾好。结果琥珀给盘查时却发现,妾身有一匣子多的玉簪不翼而飞,未免打草惊蛇,妾身一直不敢声张,便让小和子随时留意,终于在今日抓到了贼子,却不想竟是妾身信任的人做出这等错事……”
“不怪你,只怪人心不足蛇吞象。”胤禩最恨就是这等偷鸡摸狗之人,便是看到和乔挣扎着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加上琬宁素来秉性温和断不会冤枉他人,便叫来几个侍卫婆子,将和乔扭送出去送到府衙查办。
和乔“呜呜”几声想向郭络罗氏求救,却见郭络罗氏偏过头不愿理会,心中大悲,自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站在郭络罗氏身后的豆蔻在胤禩看不见的角度对和乔做了个口型,而后低眉敛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
琥珀却看得清楚,豆蔻分明在说“家人”,怕是以此威胁和乔不许供出香薷跟福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