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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没过多久,宫里便传出刘庶妃所出的皇十七女因病夭折的消息,此时不过是腊月二十六日。琬宁叹了一口气,皇上儿女众多,早夭的也不少,一个不受宠的庶妃所出的女儿没了,也许这满宫里,也就刘庶妃,跟年老心软的太后是真心难过的了。康熙估计心里也是早就有准备,只是去长春宫安慰了刘庶妃一番,赐下一些布料药材便离开。
刘庶妃已然伤心欲绝,见康熙照旧去承乾宫留宿后更是心如死灰,俨然有了一病不起的征兆。同居长春宫偏殿,与她住对面王庶妃也是感同身受,她所诞育的皇十六女今年虽然已经满了五岁,可身子骨也没有强壮到哪儿去,延医请药是常有的事情,只是万幸她护得好,经过这两年的调养才算缓过来。
“这段时间倒是辛苦你看家了。”郭络罗氏喝完月季端来的药汤后,捻起一块花生酥送进嘴里后才温和地对琬宁说道。
“福晋过奖了。”琬宁同样笑着回道,“妾身看着福晋脸色好了许多,身子可好了些了吗?”
“好很多了,太医说高热已经退了,明儿的家宴出席是没问题的。”郭络罗氏这才说出重点。元宵的家宴亦是重中之重的场面,她作为八福晋怎么可能不去?便是身子还未好全,都得强撑着出席。
“那便好。”琬宁颔首,“福晋能领着咱们大家一块儿去便是最好的。”
郭络罗氏十分满意琬宁的识趣,又道:“詹氏有孕,这回也不宜出门,我已经让完颜嬷嬷跟豆蔻留下来了。”
“一切都听福晋的吩咐。”琬宁知道郭络罗氏留下豆蔻肯定有她的思量,不过她也不在乎,左右这是郭络罗氏跟詹氏之间的斗争,“詹氏这一胎本就养得有些艰难,不带她入宫也是好的,免得又跟上回那样出了差错。她这一胎太医也说极有可能是个阿哥,还是得好生护着才是。”
这一番话直直戳中郭络罗氏的要害。前不久一直为詹氏请脉的唐太医就像胤禩跟郭络罗氏回禀,说詹氏这一胎很有可能怀的是个阿哥。胤禩自然是喜不自禁,可郭络罗氏心情却是很不好了。虽说皇家不避讳庶长子,可她更想胤禩的长子是自己生出来,这样占了嫡长的位分,自己以后便是永无后顾之忧了。
“那便好。”郭络罗氏捏着帕子挡住嘴角的笑意,眼中的狠辣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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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不知道郭络罗氏在谋划什么,他对詹氏虽然不算宠爱,可念在她怀有自己孩子的份上,给她颜面与赏赐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于郭络罗氏说今日詹氏不宜跟着进宫的话他也觉得有理,吩咐秋菊等人好好照顾詹氏,便带着郭络罗氏跟琬宁入宫。
却不想才从宫里回来,就听到陈喜来报,说詹氏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肚子疼,竟有了小产的征兆。若非唐太医在府中进驻及时诊治施针止血,这一胎只怕就要保不住了。可饶是这样,唐太医也说了,这一胎怕撑不到足月生产。
胤禩的脸色瞬间黑了,恨不得将詹氏身边伺候的人都拖出去打死了事。可他又不能这样做,毕竟还得查出究竟是怎么回事。秋菊、画眉、豆蔻、完颜嬷嬷跟一干人等都被分开关押询问,率先被放出来的却是完颜嬷嬷跟画眉,其次便是豆蔻。因着詹氏的吃食一直是小厨房的厨子跟秋菊在负责,故而他们这一群人嫌疑最大,便是詹氏拼着虚弱的身子求胤禩将秋菊放出来,胤禩都没有松口,反而觉得詹氏一点都不懂事。
“奴才都查过了,处置那儿的吃食都是一早准备好的,半点异常都没有。”陈喜低声回禀道。
“什么异常都没有吗?”胤禩难得冷着脸,周身的冷气连陈喜这个跟在他身边十多人的老人都忍不住哆嗦。人家都说四贝勒难接近,没想到自家主子也一样性子。“詹氏现在怎么样了?”
“詹格格喝过药已经歇息了。”陈喜回道,“主子看关押起来的几个厨子要怎么处置?”
“先关押着,没问出东西来都别放出来。”胤禩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信息,“那几个厨子都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都是跟着爷分府时一并进府的,因着福晋看重詹格格这一胎,特意拨给詹格格使唤的。”陈喜回道,“那些人入府前查过背景家世,半点问题都没有的。”
“敢在府里动手的,自然不可能是新进府的。”胤禩心中其实还有一种猜测,是不是府里其他女人动的手脚。今日福晋跟琬宁随他入宫,主院是完颜嬷嬷跟豆蔻看着,韶秀院则是画眉守着,经过询问之后也就只有豆蔻去过詹氏院子,呆了不到半刻钟时间就走了,也没给詹氏送过什么可疑的东西。
到底是谁呢?
另一边厢,郎氏冷笑着将一个香包丢进炭盆里,浓郁的异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她眯着眼看了詹氏院子一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以为怀了小阿哥就很了不起么,防得了福晋,就漏了她这个小喽啰小角色,这回不就吃到苦头了么?她倒要看看,詹氏还怎么保住这一胎!
☆、第四十四章
043章早产
詹氏抿下秋菊送来的一勺安胎药,标致的瓜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秋菊被饿了好阵子终于给放了出来,如今脸色也不大好。虽说没收到严刑拷问,可被关在柴房里几天滴水不进一粒米都没吃过,时不时还要粗使婆子提出去询问,对秋菊来说也是骇人心神的经历。服侍詹氏喝完药,秋菊才轻声道:“唐太医说格格这个月都不宜下地,格格喝过药后赶紧睡吧。”
“八爷可查出什么了?”詹氏苍白着脸抬眸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虚弱地问道。
“听说已经查出小厨房中有两个厨娘以次充好,指不定那些吃食就是她们给弄进来的。”秋菊小心翼翼地扶着詹氏躺下,“都怪奴婢不小心,才害得格格遭了这番罪。”
“跟你没关系,你不必自责。”秋菊是惠妃将她赐给八爷之后就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忠心都不用怀疑。詹氏说一句话就要喘上几口气。她如今是元气大伤,这一胎若非唐太医妙手回春,估计早就保不住了。詹氏轻轻哼了一声,“那两个厨娘倒没有多大干系,这府里哪个人不是想着法子给自己捞油水的。偷鸡摸狗的事情你还见得少吗,就连侧福晋身边的和乔不也是被发现偷到东西给扭送去官府了么?”
“格格是说那两个厨娘不过是小棋子罢了?”秋菊心中一惊,说道。
“这府里,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詹氏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咱们院子的那个小厨房是福晋为我而设的,厨子虽说都是从府里调过来,可我根基不稳,又只是个侍妾,哪里知道他们的底细,说不定那时候就有人混了进来了。福晋如今恨极了我,郎氏不安好心,侧福晋跟齐佳氏作壁上观,我如今连可以依附的人都没有。”
“格格不要这样悲观,只等你诞下八爷的长子,这府里何愁没有能立足之地?”秋菊说道,“只是奴婢觉得,八爷给格格找来的的那两个嬷嬷着实不大可靠。上一回主子在宫中的时候就差点出事,这回如果不是她们玩忽职守在格格用膳时借故离开,又怎么会让格格吃下此等伤身的吃食。”
胤禩给詹氏请来的两位内务府嬷嬷一个姓赵一个姓杨,原本都该在詹氏用膳前给她检查膳食的,只是元宵当天两人却借故一前一后离开,以至于詹氏用膳时身边除了秋菊跟两个小丫头之外半个有经验的人都没有。
“那两个老嬷嬷怕已经得了好处,我这一胎不能靠她们了。”詹氏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没有恳求胤禩将管嬷嬷留下来。即便管嬷嬷为人严肃,可她却是真心为自己好,哪怕是看在自己肚子里八爷孩子的份上,她也可以感觉到安心。
“格格别想那么多了,先养好身子要紧。”见詹氏精神越发疲倦,秋菊也不敢再跟她多聊,赶紧给她掖好被角,“奴婢就在外间守着,格格有什么吩咐喊奴婢一声就可以了。”
“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詹氏闭起双眼,在药效的作用下缓缓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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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氏那丫头身子怎么样了?”听说元宵那晚自己儿子府里有孕的那位格格误食了活血的东西差点小产,良嫔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好在詹氏这一胎如今将养着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唐太医也给胤禩跟郭络罗氏有过提醒,詹氏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会先天虚弱,将来就是长大了也只能是个药罐子。
“如今已经好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床走动。”郭络罗氏说道,“太医说不能吃太补的东西,所以只能温养着。”
“可查出是谁搞的鬼?”良嫔神色淡然问道。
“也是儿媳妇识人不清,原以为府里那几个处置是好的,却不想府里的厨娘贪心不足,竟将儿媳妇给詹氏的份例偷龙转凤运到府外倒卖,又从外头进了些质量参差的东西顶替。却不想替代的食材里混有益母草一类活血之物,所以才有这一出事。”
良嫔不咸不淡地点点头,面上看似相信了这个说法,可心里却不把郭络罗氏的解释记在脑海里。在她看来胤禩府里每个女人都有可疑,就算郭络罗氏跟王氏这两个丫头那晚跟着胤禩入宫出席家宴也不能洗脱嫌疑,她可不信她们两人在府中没有建立自己的人脉网。王氏这丫头也许只是坐山观虎斗,郭络罗氏倒不一定了,她也不是没做过那样的事情,别以为她真的查不出当初詹氏差点在宫中摔倒的真相。
“你们都好生看着,我不想再听见胤禩府里再出什么事情。”良嫔拨了一下佛珠,“我已经向太后请示过,张嬷嬷这几个月会在胤禩府里守着,直到詹氏平安诞下子嗣为止。这段时间,张嬷嬷都会留在詹氏身边看着,胤禩给詹氏找来的杨嬷嬷跟赵嬷嬷我也跟惠妃娘娘提过,惠妃娘娘也同意将她们二人撤回来。”
郭络罗氏心中一紧,脸上不显,手上却是有个紧了紧的小动作。
良嫔从前得宠也是因为她惯会察言观色,如今也只需眼睛一扫便看到了郭络罗氏的动作便看出来。
琬宁看见良嫔盯着郭络罗氏眉头一挑的样子,随手拿起一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郭络罗氏在詹氏出事之后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郭络罗氏不彻底将詹氏的胎除掉,反而要让她就这样一直卧床养着,难不成是因为顾及詹氏肚子里的是个阿哥?可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张嬷嬷能来自然是好,到底这回詹氏出事杨嬷嬷跟赵嬷嬷都有不可提携的责任。”郭络罗氏绞着手中的帕子,奋力维持脸上的笑意说道,“虽说张嬷嬷此番入府是为了照料詹氏的胎,但到底是伺候额娘多年的人,儿媳妇这就回去给张嬷嬷拾掇一间屋子。”
“奴婢是算哪门子的人物,不劳福晋这样费心了。”张嬷嬷看了良嫔一眼后才笑道,“福晋在詹格格院子给奴婢寻一处偏僻安静的屋子便可。”
郭络罗氏嘴角一僵,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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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张嬷嬷坐镇,八贝勒府里总算平静了。可尽管有张嬷嬷看着,此次受创严重,詹氏接下来的两个月都在床上休养,珍贵的药材温补的炖汤吃了不少,可流逝的元气却不是这么容易补回来的,尤其是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需要成长,所以看上去肚子是高高耸起,人却不见丰腴到哪里去。
怀胎第八个月,眼看着詹氏身子开始有些吃不消,唐太医给她诊脉后也说过,詹氏临盆的时间近在咫尺,已经开始询问是否要准备催产的药物了。他并非要故意去害詹氏,只是再拖下去,对母子身体都是很大的伤害。胤禩思量了一天,又问过张嬷嬷的意思,最终决定让唐太医开催产药。
产房跟接生嬷嬷都是提前找好的,良嫔又担心詹氏力气不足,特意赏了一株上好的高丽参来。等一切准备就绪,詹氏便喝下催产药,等待药效发作。
郭络罗氏坐在外头候着,琬宁坐在她下首,郎氏跟齐佳氏则分别站立在二人身后。胤禩还在衙门当差,可管嬷嬷跟张嬷嬷都在产房里候着,她就是想动手都没有办法,只能在产房外听着詹氏闷哼的痛呼声,心中只盼望自己之前的设计可以凑效。
郭络罗氏并不是不想把詹氏母子置于死地,可后来她想了想,倒不如让詹氏自此失去生育能力,然后让她看着自己的孩子病弱却无计可施,这样更能报复詹氏的忘恩负义。从白天等到傍晚,等到胤禩从衙门回来,才终于听见一声婴儿的哭声,声音并不洪亮,张嬷嬷将襁褓抱出来,琬宁才走上前看了看。
“恭喜八贝勒,是个阿哥。”张嬷嬷笑着道。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发红发皱,并没有像瑚图里出生时那样健壮,胎发发黄,哭声也没有瑚图里刚出生时那样洪亮。琬宁记得唐太医说过,这孩子就算能平安长大,也只会是个药罐子,心中暗地里摇了摇头。
“小阿哥吹不得风,奴婢想让抱回去了。”将手中的襁褓交给管嬷嬷后张嬷嬷才又道,“詹格格生产后有大出血的征兆,奴婢已经用了止血药,可太医说,詹格格此番有孕生产元气大伤,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受孕了。”
胤禩点点头,吩咐太医用最好的药,脸上喜悦的神色在看到孩子之后瞬间减了三分。
郎氏捏着帕子垂下眼眸,幸灾乐祸的表情差点没能掩饰住。
郭络罗氏这时候才道:“詹氏的身子需要用到什么尽管吩咐人去取就是了。”却丝毫不提要抚养孩子的意思。
胤禩却道:“詹氏,让她好好休养就是了。还有小阿哥,身子娇弱离不得人。王氏院子有瑚图里要照顾无暇分心,小格格便交给福晋你照顾吧。”
这一个大包袱压下来,郭络罗氏原本胜利的笑容瞬间停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