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个直亲王府都被这件事闹得天翻地覆,只怕明儿整个经常都得知道了。”陈喜道。
“又不是咱们府上的事情,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婉宁道,“爷也该回来了,你先下去吧。”
“是。”
到了第二日,果然传来不好的消息,直亲王家的小阿哥夭折了。生母王氏哭得伤心,已经晕厥了过去,张佳氏又得料理小阿哥的身后事又得看顾王氏,还得向惠妃跟直亲王证明自己的无辜,一时半刻也没办法再带纳喇氏出门,出来走动的事宜又得纳喇氏额娘郭络罗氏自己出面。婉宁也只是在其他场合跟纳喇氏打了个照面,话都没多说两句。
“直亲王家的那个王氏被废了。”这日瓜尔佳氏带着儿子弘晊来串门,叫弘旺跟弘昕把堂弟带下去玩耍后,她才说道,“要不是大嫂拦着,估计王氏就要被直亲王活活打死了。”
“怎么回事?”婉宁问道,“不是才说直亲王怜惜她刚刚没了儿子,要升她的位分吗?”
“她既不是选秀出身的秀女,也不是惠妃娘娘赐下的宫女,怎么可能就这样简单地给她升位分,你怕是打哪儿听错了消息了吧。”瓜尔佳氏抿了一口茶,“直亲王是可怜她没了儿子,这阵子对她也是多加怜惜,却没想到最毒妇人心,那小阿哥竟是王氏亲手害死的!”
“说什么呢,虎毒不食子,该不会是你听错消息了吧。”王氏说自己出身不高那是实话,爬床的丫头不管是哪个府中都是叫人看不起的存在,再加上王氏之前因为仗着自己生下个阿哥所以很是肆无忌惮,但是这小阿哥也是关乎她以后在府中的地位,她再愚蠢也不会自毁前程吧?
“那个侍妾没读过书也不知轻重,见大嫂把孩子抱走之后就生怕自己以后没了依靠,想方设法想把小阿哥抱回自己身边。”瓜尔佳氏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话,想叫直亲王觉着大嫂不会照顾孩子,趁着大嫂不在的时候给孩子洗了个冷水澡。小孩子身体本来就弱,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刺激,这不就夭折了。”
“这也太……”婉宁有些目瞪口呆,“哪有这么狠心的娘?!”
“如今可好,叫大嫂查了出来,她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直亲王对她彻底没了兴致,听说不日就要将她挪到庄子上去。”瓜尔佳氏舀起一瓣贡柑,“要不是大嫂这时候查出有了身孕,恐怕就不仅仅是挪出去的下场了。”
“大嫂有孕了?”这好戏真是一出接着一出,婉宁说道,“这回大嫂该高兴了。”虽说没了个养子,但却赶走了恃宠而骄的侍妾,又查出有了身孕,等以后生了个儿子,岂不是比抱养别人的孩子更让人舒心?
“可不是吗。你不知道,我跟着福晋过府探望的时候看着大嫂的模样,容光焕发的,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围着她转。”瓜尔佳氏道,“等以后真的生了个阿哥,弘昱阿哥的处境就尴尬了。”
弘昱是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留下的,是直亲王的嫡长子,如无意外将来直亲王府都该由他继承。可偏生如今张佳氏有了身孕,生下的若是个儿子,也是直亲王的嫡子,又有张佳氏为他撑腰,到时候福晋跟继福晋的儿子相争,也不知道直亲王会支持谁了。
婉宁记得上辈子弘昱在康熙五十七年就病逝了,一生无子。可张佳氏也没占到任何便宜,她所出的三个阿哥都是未满十岁便没了,白白便宜了王氏的儿子。只是如今王氏的儿子因为王氏自己作孽而夭折,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一个怎么样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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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亲王府的糊涂账是剪不断理还乱,张佳氏养胎之余还将府中的女人都料理了一番,如吴雅氏这样入府十年有余的侧福晋她是不敢动,便拿底下的格格侍妾来立威风。直亲王也有过放涎不羁的时候,府里豢养的小戏子、通房跟没开脸的丫头还有数名,张佳氏干脆都拉了出去配人,如果不是因为郭氏还算得宠,这样创了“直亲王府丫头爬床”首次举动的人铁定也是要放出府的。
“天儿开始热起来了,内务府的冰都送来了吗?”出了月子之后婉宁就开始将府内事务接管过来,翻了翻账本,她便对着一边的管嬷嬷说道,“二格格这几天脾胃有些不好,送去齐佳氏那儿的东西得仔细些。还有弘旺跟弘昕那儿,叫厨房记得给每天送些绿豆汤或者酸梅汤过去。”
“内务府的冰都送来了,奴婢已经按照份例一一分好给各个院子送去。”管嬷嬷道,“听赵嬷嬷说,福晋的身子越发差了,这段时间喝了不少药都不见好转,侧福晋看该怎么办?”
“福晋的事儿我也没办法管,麻烦嬷嬷将此事告诉爷吧。”婉宁说道。
“是。”
胤禩听到管嬷嬷的回禀后并没有太多表示,只是吩咐该开药就开药,供应都按照原有的份例给予,又叫陈喜开了库房取来山参,煎成汤端去给郭络罗氏送去。可尽管如此,也没能保住郭络罗氏的性命。因着她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郭络罗氏已然完全失宠,所以对她也不甚在意,等到发现郭络罗氏没了气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身体已经完全僵了。
皇上并未下旨废除郭络罗氏嫡福晋的位置,她依旧是瑚图里、弘旺、二格格跟弘昕的嫡母,按制要守孝二十七个月,鲜亮颜色的衣裳都得收起来,又让针线房的人赶制出几身素净的衣服来给众人换上。弘旺跟弘昕都从书房里回来,这段时间也不必进宫念书,改由胤禩的门人何焯授课。
“爷是怀疑福晋的死是另有原因?”郭络罗氏的丧事由内务府负责料理,婉宁也只是从旁协助,忙碌了好一段时间终于闲了下来,这日跟胤禩讨论几个孩子上学的事情时,倒是听胤禩说起他心中的疑虑。“只是前阵子太医也说过福晋的身子越发差了,难不成是另有内情?”是皇上没有耐心再叫郭络罗氏占着胤禩嫡福晋的位置,所以动手了?
“虽然是病着,可我问过太医,她的病还远不及到要了性命的地步。”胤禩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说道。
“爷是怀疑福晋之死是有人故意为之?”婉宁问道。
“暂时也不清楚,我已经吩咐人去查,只是能不能得到消息还是两说。”发现郭络罗氏病逝的那个丫头也曾来回禀过,说当时郭络罗氏脸色发紫,双目还睁得大大的,双手还紧紧捂在胸口那个地方,死状甚是奇异。可惜他让陈喜继续追查下去时却发现,原来在郭络罗氏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一个失足掉进水里溺毙了,另一个竟然在回家探亲的时候家中失火,一家子都葬身火海。线索就这样断了。
婉宁倒了杯茶给胤禩,又道:“这段时间弘旺跟二格格的身子总不好,如今还得为福晋守孝,吃食也都是不沾荤油不用荤食的。妾身想着,要不要请张太医到府上为两个孩子诊平安脉?”
“也好,这两个孩子身子素来娇弱,还得吩咐伺候的人多加小心才是。”胤禩说道,“还有瑚图里跟弘昕也别马虎了。小孩子年纪小,容易在灵堂上被冲撞。”
“这个妾身自然知道。”婉宁又想起了这回登门来祭奠的惠妃的嫂子郭络罗氏,便是纳喇氏的生母,“设灵的时候妾身还见到了福晋的远房姑母,听说还是惠妃娘娘的嫂子。按理说她也算是福晋的长辈,只是从前倒没见两家人有过来往,封的奠仪也太贵重了些,妾身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惠妃还没有在胤禩跟前提起要他纳侧福晋的事情,所以他并不知道郭络罗氏这位远房姑母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他想了想,道:“惠额娘的兄长今年回京述职,汗阿玛的意思是要他留京不再外放,也许是亲戚间走动而已。往后他们家有什么寿辰喜宴,多封些东西便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舅家,胤禩自然不能比直亲王更加亲近纳喇家。
“也好。”婉宁微微垂下眼眸,看来胤禩还不清楚纳喇家的心思。只是如今福晋没了,纳喇家的人还会只盯着胤禩侧福晋的位置不放吗?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谈心
如今已经是夏季,天气开始变得炎热,便是填充了大量的香料跟大量的冰也无法阻止尸身的*。内务府的人已经择好了日子将郭络罗氏的棺椁抬走入葬,府里的灵堂摆设也被撤了下来,众人的生活又回到原来的模样。
入夏之后良嫔的咳疾开始复发,因着郭络罗氏没了,婉宁自然要进宫侍疾。天气热府里又有白事,婉宁也不愿意穿颜色艳丽的衣服,挑了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的旗装,头上的发饰也是简单的别了几朵珠花,带着琥珀就进宫去。
长春宫里移栽了好些木槿、紫薇跟海棠,看着比其他宫殿都要阴凉不少,角落放着的缅栀子盆栽已经被太阳晒得有些发蔫。往常这时候该有负责院中洗扫的宫女将盆栽搬到廊下阴凉处,可长春宫里却是一片幽静,连蝉鸣声也都没有。
守在主殿外头的宫女推开了紧闭的红漆大门,婉宁走了进去,走过外间绕过隔断,便见张嬷嬷正守在良嫔身边。制止了张嬷嬷起身问安的动作,婉宁走到床边,见到床头边的小案桌上放了一个空了的碗,看样子良嫔是刚刚服了药已经入睡了。屋内萦绕着安神香清淡安宁的味道,婉宁绞了帕子细细擦去良嫔脸上渗出的汗珠,一边向身后的张嬷嬷轻声问道:“娘娘身子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张嬷嬷同样细声回道,“这两天比从前好一些了,只是夜里总能听到主子咳嗽的声音。因着病情折腾,主子整夜都睡不好,所以才叫太医换了安神的药方,又配了安神香过来,这才叫主子舒服些。”
良嫔的脸色还带着些苍白,这是她常年元气亏虚的缘故。她的一头秀发用一条半新不旧的石榴纹五彩串珠绣抹额固定住,因为睡不好,眼睛都眍了进去。婉宁叹了一口气,道:“那娘娘的胃口现在如何?”
“不大好,不过主子素来脾胃虚弱,这么多年调理下来都不见起色。”张嬷嬷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些什么,挣扎了片刻才小声道,“侧福晋请到外头来,奴婢有话想跟侧福晋说道。”
婉宁见张嬷嬷一脸严肃,又见良嫔睡得安稳,便走到外间说道:“嬷嬷是有什么事?”
张嬷嬷道:“其实主子这回病得这样厉害,除了是咳疾复发之外,还有被气着的缘故。侧福晋这阵子在王府里忙着福晋的丧事所以不知,自从福晋病逝的消息传进宫来之后,惠妃娘娘便常常来找主子谈心,话里话外都是要在明年选秀的时候给郡王爷指位出身高贵的继福晋。主子一直不肯松口,惠妃娘娘好几次无功而返之后便恼羞成怒,说主子是个没良心的额娘,丝毫不为郡王爷考虑。又说主子出身本就低,没办法给郡王爷提供助力,没有家室出众的继福晋帮衬,对郡王爷的仕途也是无益的。主子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却是十分难受,这才使病情加重。”
张嬷嬷才不管惠妃在宫中的地位有多高,她跟良嫔相依相守十几年,自然知道胤禩在良嫔心中是何等重要的地位,也知道良嫔因为自己的出身无法给胤禩更多助力而黯然神伤。良嫔跟惠妃同为皇上的妃嫔,凭什么惠妃可以这样指责良嫔?
婉宁皱起了眉,道:“惠妃娘娘可有提及是想把哪家的姑娘指给爷?”
“恍惚听说起过一次,惠妃娘娘极力推荐她娘家的女孩。”张嬷嬷愤愤不平,“一直在主子跟前夸那姑娘有多优秀,说那姑娘如今跟着额娘出门,得到了不少官员太太的称赞。”
“那姑娘我也见过,是个利索大方的,可惠妃娘娘这也太着急了吧。”婉宁突然想起纳喇氏上门拜访时问起郭络罗氏的事情,难不成当时她就存了要成为胤禩继福晋的心思?若真是这样,看来郭络罗氏的死也不是简单的。
“如今主子这样病着,所以惠妃娘娘才没再过来。”张嬷嬷说道。
“这事儿我会跟爷说一下,只是还请嬷嬷理解一下爷的难处,到底爷也是惠妃娘娘养大的。”婉宁叹了一口气。胤禩的天性中带着几分优柔寡断,惠妃又对他有恩,良嫔他也不能舍弃,如果贸然跟胤禩说起这事,只怕胤禩心里也不好受。
“这个奴婢自然明白。”张嬷嬷道,“主子本身是不愿意叫郡王爷知道此事的,是自作主张罢了。”
“嬷嬷做得对,娘娘虽说是为了爷好,可要是爷以后知道了,心里就更难过了。”良嫔可以为了胤禩隐忍宫中妃嫔的冷嘲热讽,胤禩可以为了良嫔不断上进,为的就是母凭子贵。
进宫的时间是有定数的,婉宁得在宫门下钥前出去。服侍良嫔用了膳,又陪她好好说了一会儿话,承诺下回带着几个孩子进宫给她请安后,婉宁才带着一肚子的话回到郡王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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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婉宁进宫侍疾的这一天,康熙也把胤禩宣召进了乾清宫。自从郭络罗氏死后,惠妃就好几次在他面前说起要给胤禩指个才德兼备的继福晋。听多了康熙心里难免怀疑,这是不是胤禩自个儿的主意,让惠妃到他跟前提意见?康熙知道郭络罗氏自嫁给胤禩后便惹出不少事端,也明白这一对绝非天作之合,可是清楚归清楚,皇帝可以后悔当初的决定,别人却不能嫌弃。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康熙头也不抬,只顾着执笔朱批,“府里的事情都办妥了吧。”
“由内务府帮衬着,都已经打理好了。”胤禩回道。他汗阿玛不喜郭络罗氏,所以郭络罗氏的丧事看似按照郡王嫡福晋的规格去办,实际上却比正常的规格要低了不少,胤禩也并未提出什么异议。
“那就好。”康熙抬眸看了一眼胤禩,“弘旺跟弘昕的功课也不能落下,听说你让你底下的门人给教学了?”
“是,何先生的学识不错,儿臣一时半刻寻不到合适的人选,便先叫何先生帮忙。”胤禩心中微微起疑,他汗阿玛只将太子的次子弘皙接到身边抚养,对别的皇孙素来不甚关心,能记住名字已经是很不错了,怎么这回倒是有心思问起两个孩子的功课来?
“朕看着你瘦了些,是不是府里的人伺候得不够周到。”康熙看似关怀,“到底你府里每个正经的女主人,想必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吧。”
胤禩对他汗阿玛的了解不亚于其他兄弟,甚至更明白些。听到康熙这么一问,胤禩却是淡笑道:“儿臣多谢汗阿玛关心,儿臣不过是苦夏而已,并不是府里人照顾不周。再者额娘最近病了,儿臣也是心中担忧。”
听到胤禩说起良嫔,康熙也是一阵恍惚。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良嫔了,每次去长春宫良嫔不是称病就是想方设法将他劝到别的妃嫔的宫殿里,宫中但凡有什么大型的宴会良嫔也总是不出席,这二十几年来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还比不上当年良嫔独宠的时候。康熙放下手中的朱笔,问道:“你额娘怎么样了?”
“太医说是咳疾复发,最近又是心神不宁,所以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胤禩心中也是苦闷。他白日里要去当差,每天只能挤出那么一点点时间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去长春宫探望,母子俩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儿臣最近差事忙,也没有时间好好陪陪额娘,心中实在愧疚。”
康熙点点头,原本的疑虑倒是剪了三分,只道:“惠妃跟朕说,想着明年给你指婚一个继福晋,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