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这位殿下的眼神又把她打回了原型。他轻描淡写的一瞥,仿佛将她的小心思小算计都看在眼里,却不屑一顾,仿佛她只是个跳梁小丑,这一切都让她难堪极了。
如果她刚过来时希瑞尔殿下就是这样,她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在帝王那里,她就是个最为卑微的女仆,对希瑞尔殿下这里,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伺候人。可当她习惯了掌控一切,把自己当做主人之后,她开始受不了了,受不了这位殿下对自己的轻蔑,受不了这位殿下脱离自己的掌控。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久了,她早已忘了当初的低声下气和卑躬屈膝。
在索菲亚愣神间,希瑞尔已经转身走进了内殿,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打算。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仆,这就是他心中对于索菲亚的定位。
见希瑞尔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忽视了自己,索菲亚不由跺了跺脚,提着裙摆追了上去:“殿下,殿下——您等等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时候,一个女仆也可以让一国王子专门停下脚步等她了?”希瑞尔侧头道:“难道女仆的身份其实比王子还金贵?”他有些搞不懂这个奇怪的世界了。
听了这话,索菲亚脸色涨红:“您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您说了什么?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处,不是好好的么?”
她并不知道,希瑞尔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因为希瑞尔态度突然改变,她一瞬间想到了好几种可能性,最终,她咬牙切齿地想:一定是莎拉在陷害她。莎拉得到的好处不如自己多,希瑞尔殿下也不怎么待见她,她一定是嫉妒自己在殿下面前说话管用!
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经过她这么一联想,顿时就复杂化了。在这件事之后,索菲亚把全部的精力都拿来寻找那个“在希瑞尔殿下面前构陷她的小人”,反而忽略了希瑞尔本人的异常。
其实,她会这么想,多半是因为莎拉跟她处于同一个阶层,莎拉的想法她自认能够理解。而希瑞尔……哪怕他先前的表现再怎么无用,他也是一国王子。无论是曾经沉默寡言的他,还是现在的他,索菲亚都没有看清过。
所以,一旦见识到希瑞尔与往常不同的一面,索菲亚也不会往“希瑞尔殿下变了”的方面去想,而会以为她又见识到希瑞尔新的一面。
“不好。”希瑞尔认真地看着她,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们这样尊卑不分,不好。以后走出去,别人也会笑话我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没你这么个女仆了。”
希瑞尔的原意是如果索菲亚让他丢脸,他会把她撵走,不让她再跟在他的身边。索菲亚却在一瞬间联想到他会杀了她。是啊,没她这么个女仆,不就是要暗中处死她的意思吗?
想到她会不知道在哪里无知无觉地死去,索菲亚就打了个寒颤。
以前每一个让王子或公主丢脸的仆人,都是这种下场,他也许不是在骗她……
索菲亚不知道,这位殿下只是在警告她,还是真的有这个想法,总之,她是真的怕了。活着多好呀,她一点都不想悲惨地死去。
“殿下,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是陛下的人。”
“那你为什么在我身边?如果你是陛下的人,你不是应该时刻呆在他的身边吗?”希瑞尔看着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是哪一边的人,就该呆在哪边。当然,间-谍除外。可是,他一个Omega王子,表面上对嘉德帝王没有任何威胁,嘉德帝王又何必浪费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呢?还是个女仆。
如果真的想监-视自己的话,他还不如派一名男仆过来呢,至少男仆可以一直跟在他身边,想要做什么,也比女仆方便得多。
“你回去吧,从我这里,你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希瑞尔好心提醒索菲亚。
“殿下,我……”索菲亚一张脸变得惨白,如果到现在,她还听不出希瑞尔殿下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她就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以前,希瑞尔殿下未必不知道她是帝王派过来的人,可他从来没有拆穿她,她就能若无其事地在这里呆着。可现在……这位殿下,是真的不能容忍她的存在了吗?
索菲亚毫不怀疑,只要希瑞尔不想让自己继续呆在这里,他一定能够做到这一点。再怎么没有实权的王子,也是帝国的王子,他的意愿,容不得一个小小的仆人反抗。嘉德帝王就算对希瑞尔王子不满,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他不愿意让人说他苛待Omega,顶多暗地里将希瑞尔教训一顿,再重新换个女仆去侍候他。而自己呢,到了那时,注定要被牺牲。
想到这里,索菲雅有些恐慌。一旦离了这位殿下,她又能够去哪儿呢?帝王那里是肯定回不去了,她没有完成帝王交代的任务,哪怕她回去了,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最好的结果,是她被人找个理由撵出王宫,也许是偷盗,也许是触怒了宫里身份高贵的大人物……到了那时,她虽然能够留下一条命,但作为一个犯了错被驱逐的宫廷女仆,还有谁会收容她呢?
更何况,那只是最好的情况。现实是,她未必能够活着出宫。她知道宫内那么多的秘辛,如真的到了那一步,高坐在王座上的嘉德帝王又岂会容她活着?想到那位帝王的手段,女仆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不能离开这里,一定要想办法留下!哪怕要她背叛帝王!背叛了帝王,只要不被发现,她不一定会有事,如果现在她就被希瑞尔殿下赶走,她有很大的可能性活不过今晚!
这一刻,索菲亚下定了决心。
再抬头时,她的目光与刚才已经截然不同了,她谦恭地匍匐在地,对希瑞尔说:“殿下,请您原谅你不忠的仆人所犯下的罪过。当今以后,您的仆人会全心全意效忠于您,她将以您的意志为她的最高意愿。哪怕是尊贵的帝王,也不能让她背离您。”
怎么回事?希瑞尔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拜了。他好像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吧?
“你不准备向嘉德帝王传递我的信息了?”
说完这句话,希瑞尔明显感觉到索菲亚的身子一僵。片刻后,她答道:“我只向帝王传递您允许我传递的内容。”不给帝王做定时汇报?那不是立马就要穿帮了吗?她想活下去,又不是想找死。况且,被帝王发现希瑞尔殿下策反了他派去的人,对于希瑞尔殿下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反正在索菲亚看来,希瑞尔殿下马上就要远嫁他国了,这个事实不会改变。那么,自己需要做的,也就是帮助这位殿下隐瞒嘉德帝王一段时间,不会酿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她从不相信这位殿下能够斗得过嘉德帝王,但在这位殿下勾勾手指头就能要了她命的时候,她只能选择服从。
索菲亚恳切地看着希瑞尔:“殿下,如果我不向帝王汇报您的消息的话,他一定会发现您的异常的。不如您每天甄选一些信息,让我汇报给帝王,打消他的疑心,也好掩盖您真正想做的事以达到迷惑他人的目的。”话是这么说,索菲亚还真不认为希瑞尔或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出来。顶多就是偷偷跑去冷宫看看艾丽娅皇妃,或是去陵园偷偷给拉切尔殿下扫个墓?
因为拉切尔殿下生前做的事触动了嘉德帝王那根敏感的神经,哪怕是他死后,也不被准许葬在皇家陵园里。只要眼下的这位嘉德帝王还当政,想要光明正大的去祭拜拉切尔殿下,无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希瑞尔考虑片刻,还真的理出些思路来:“那你就每天把帝王想要听到的消息汇报给他吧。”
他记得,他在上个世界这么做了,想要让渣攻开心,最后渣攻似乎混得很惨?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他总结出了规律。想要坑一个人,就在他的耳边不停的说他最渴望听到的消息。
索菲亚愣了愣,显然没跟上希瑞尔的思路:“帝王……最想听到……的消息?”
希瑞尔点头:“他希望我每天安安静静地呆在宫殿里,你就告诉他我安安静静地呆在宫殿里。他希望我怎么做,你就跟他汇报我做了什么。”
这也是他从渣攻身上得到的经验。到时候,嘉德帝王听了这些消息,一定会很开心吧?他一开心,放松了警惕,就是他们的机会了。希瑞尔当然不想让嘉德帝王开心,不过,任何能够坑到嘉德帝王的事,他都不介意去做。
想到这里,希瑞尔空茫的眼瞳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他早就不是那个刚刚踏上旅行的,人生犹如一张白纸的人造人了。在先前的旅途中得到的任何有用的经验,他都不介意拿过来用一用。
在确定了希瑞尔的意思后,索菲亚觉得可行,她点了点头:“遵命,殿下。”
只要希瑞尔殿下愿意配合,她相信这项计策是能够成功的。至于她们的做法会不会对嘉德帝王造成什么危害……索菲亚表示,她在嘉德帝王面前只是个小小的低等女仆,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再说,如果连希瑞尔殿下的小打小闹都能够伤到陛下,那陛下也太没用了吧?
帝王埋在希瑞尔宫中的一颗钉子就这么被拔掉了,可他还一无所知。对Omega的轻视,让他根本想象不到,希瑞尔居然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他更想不到,促使索菲亚背叛的原因,居然是害怕他的责罚。
如果在这段时间,他能够注意到索菲亚前来做汇报时躲躲闪闪的眼神,又或者是希瑞尔不同于以往的表现,也许他在不远的将来能够躲过一劫。可以,他对希瑞尔的不在意和对Omega的轻视注定了他要遭受此劫。
……
“王子殿下,陛下请您去大殿一趟,来,跟我走吧。”从帝王宫中来的一位使者向希瑞尔宣布帝王的命令,没有留一点儿准备的时间给希瑞尔。
希瑞尔王子的身份虽然表面上看着尊贵,但实际上谁不知道希瑞尔殿下现在不过是陛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连他们这些稍微得宠些的高级仆人,都可以随意的给希瑞尔殿下脸色看,而不用担心他会跑到陛下面前去告状。
侍从的语气中找不到任何不敬之处,但索菲亚却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轻蔑,顿时有些愤愤。现在小瞧希瑞尔殿下,以后,就等着自讨苦吃吧,她才不会去提醒他呢,哼!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希瑞尔淡淡地道。
“殿下,您的意思是你不准备去大殿了吗?难道您要违背皇帝陛下的命令?”侍从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如果希瑞尔会察言观色,此刻就应该立刻服软,跟着侍从去大殿,可偏偏,他从来不懂得怎么看别人的脸色。
“大晚上的,要一个Omega去Alpha住的地方,你究竟想干什么?”希瑞尔看向侍从的表情有点奇怪。
其实,天色才刚刚暗下来而已,他直接说成大晚上,实在有些夸张。
“什么Omgea、Alpha的……那是您的亲兄长!”侍从愤愤地道:“请您不要以此为借口不遵从陛下的旨意。”
“亲兄长?我以为,我跟他是仇人。总之,我不去。白天有那么多时间,都没叫我,偏偏要放到晚上,肯定没安好心!”说着,希瑞尔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徒留侍从一个人在了门外。
侍从傻了眼,原以为,奉旨来接希瑞尔殿下,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没想到,他居然直接被拒之门外。这希瑞尔殿下,莫不是真以为有了依仗,想要跟陛下叫板了?侍从有些愤愤。
能够去和亲的又不是只有希瑞尔殿下一个人,希瑞尔殿下难道还真以为非他不可了?他这就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陛下,如果要换人,还得趁早!
嘉德帝王听了侍从带回来的消息,闭了闭眼:“你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任谁发现,原本被自己攥在手掌心中的弟弟突然之间翅膀长硬了,有从自己手下挣脱的趋势,都不会高兴。放在嘉德帝王身上,这种不高兴尤甚。
侍卫犹豫了一下,道:“希瑞尔殿下分明就是随意找了些借口来忤逆您!他一定是吃准了和亲的人选非他不可,才会这样骄纵!反正他马上就要去和亲了,莱纳帝国前来迎娶的使者还在这儿,您也不能够把他怎么样。在属下看来,希瑞尔殿下实在是太不安分了,您不如换另一个听话的王子去和亲,这样一来,以后万一发生了什么,您也好掌控!一旦和亲的人不是希瑞尔殿下了,看他还凭什么跟您作对!”
“也许,这正是朕那个王弟想要看到的局面呢!”帝王似笑非笑:“不想去和亲,故意激怒朕……可朕偏偏就是要让他去和亲!”
希瑞尔如果知道了帝王的想法,一定会喊冤的。他的思想明明那么单纯,为什么这些人非要把他阴谋化呢?好像非得这样,才能够显示出他们的聪明来,他们才会为‘摸透了希瑞尔的想法’感到安心!
其实,这从头到尾都是脑补晚期患者想多了而已!
“陛下……”侍从欲言又止。
“你可是觉得,希瑞尔不听从朕的话,将来到了莱纳帝国,会不好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