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觉得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祁明诚一字一句地说,“像咱娘那样,一口气生了六个孩子,结果什么福气都没享,连自己的孩子也护不住,早早就去了。你觉得她那样有意思吗?”
祁大娘子愣住了。
“你想要一个孩子,主要原因是什么?第一,养儿防老,是希望老有所依吧?那么,只要年轻时多存一笔银子,老了照样有依靠。第二,是为了死后有人祭拜。老实说,我觉得亲戚关系不是靠一个姓氏来维系的,而是靠情感来维系的,玉珠儿姓赵,不姓祁,也不姓吴,但如果我们对她好,等我们都老死了,她能不给我们立个牌位烧些纸钱吗?第三,你和姐夫感情好,特别想要为他生一个孩子。那么,你问过姐夫的意思了吗?你和孩子,到底是谁更重要?你不要本末倒置了啊。”祁明诚又说。
祁明诚这些话都是为了劝大姐来说的。其实,他觉得有没有孩子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生了孩子的自然能享受孩子带来的欢乐,那确实能让生命变得更加完整,而且孩子是未来,是希望,是一个家庭、一份爱意、一种责任的传承。但如果夫妻间真的没有这个缘分,那也不能强求了。
祁明诚想了想,又说:“大姐,这些香灰、符灰是真的不能吃的,乱七八糟的偏方也不能吃,别把好好的身体吃坏了。我的意思是啊,你最好和姐夫两个人去城里看个有口碑的好大夫,记得让姐夫也看啊。有时候,一对夫妻常年没有孩子,原因不一定会出自女方身上,更有可能是男方的问题。”
……
劝了好一会儿,祁明诚觉得自己把什么话都说完了,就走出房间把吴顺推了进去,说:“我一个做弟弟的,说话肯定不如你这个做丈夫的管用。总之,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问题就都自己商量吧。”
在祁明诚进屋劝祁大娘子的时候,赵成义也进了院子在和吴顺聊天。
赵成义说:“我刚还和你姐夫说,在西北,带着孩子改嫁的寡妇特别抢手。虽是别人家的孩子,但好好养大了,不和自己家的一样吗?还有那种男子间互相结契的,这辈子肯定没有亲生孩子了。”
“你也想得很开啊。”祁明诚说。
赵成义有些得意,四下看了看,然而附在祁明诚的耳边,说:“我要是吴顺,不管是谁的身体有问题,我都先买通一个大夫,叫他只管把不能生孩子的原因都推到我身上,这样一来我媳妇就不会自责了。而且,我娘、我家里人肯定还很心疼我媳妇,绝对不会因为我媳妇不生孩子就对她摆脸色。”
“老太太能摆什么脸色?她开明着呢,你就是娶个男人,她那边也没意见啊。”祁明诚说。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意思!”赵成义也觉得自己的娘不会对儿媳妇不好。
“瞧着我大姐和我姐夫的样子,我们得自己弄点什么吃。你饿了吧?我们去厨房里看看。”如今祁大娘子那里还没有劝回来,而且祁明诚还没有向他们告别,自然不能一走了之,估计还得再等等。
祁明诚和吴顺关系好,随意进出他家的厨房,也不会让主人生气。
“我只会弄点简单的……我大姐估计吃不下去什么,我给她煮点粥吧。”祁明诚说。
赵成义跟着钻进了厨房。他如今特别擅长找食物,眼睛扫了那么几下,就对各处放着的食材心里有数了。赵成义撸起了袖子,说:“今天哥哥给你露一手。你管着灶头就行了,我给你整几个菜。”
下得厨房,上得厅堂,极品好男人啊!祁明诚对着赵成义比了个大拇指。
吴顺千辛万苦把自己媳妇哄笑了,虽说祁大娘子心里还难受,总之不再钻牛角尖了。吴顺想着还有两个客人没有招待,就赶紧跑了出来,闻着香味摸到厨房。他就看见赵成义正勾着祁明诚的脖子。
“啧,让你烧个火,你还能把灰弄到脸上去。”赵成义一脸嫌弃地说。
“哪里?我这样擦干净了吗?”祁明诚在自己脸上划拉了两下。
“你别动,还是我帮你擦吧。”赵成义直接拿着自己的袖子轻轻地在祁明诚的脸上蹭了两下。
吴顺立刻扭身回他屋子去了。这两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还是带着媳妇先避一避吧。
☆、第五十八章
赵成义和祁明诚都是属于那种干起活来比较麻利的人,做好了饭,他们顺便把厨房也收拾了。
祁大娘子的眼睛仍有些红肿,不过情绪终于稳定了。吃饭时,祁明诚说了自己马上就要出远门这件事。祁大娘子下意识看了吴顺一眼,才有些不舍地对祁明诚说:“那你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
祁明诚也忍不住看向了吴顺,似乎在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上一次跟着祁明诚出门时,吴顺已经尝到了好处。虽说日日赶路,人总是很累,但跑一趟下来真赚到了钱啊!只是如今妻子心结未消,吴顺放心不下,便摇着头说:“这次我还是在家里待着吧。”
吴顺露出了一个表示歉意的笑容。
赵成义赶紧给吴顺倒了酒,说:“这次明诚和我一起,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能照顾好他。”
“姐夫你不用担心我,哪怕成义不可靠,那还有包春生他们几个。”祁明诚也笑着说,“他们四个也和我们相处快一整年了,你对于他们的人品都是放心的吧?总之,这次一定会比上次还顺利。”
“我比他们四个加起来都可靠吧?”赵成义嘟囔了一句。
吃过饭,祁明诚又拉着吴顺聊了一会儿天才离开。关于孩子这个问题,需要吴顺和祁大娘子夫妻两人好好合计。祁明诚只是对着吴顺再一次强调了一下,东西不能乱吃,觉得有问题就先去看大夫。为了增加自己话中的可信度,祁明诚表示,他知道的这些知识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总之绝对没有错。
离开吴顺家后,祁明诚和赵成义一前一后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祁明诚走在前面,喝了一点酒的赵成义忍不住盯着祁明诚的屁股看了好几眼。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太猥琐了,于是做贼心虚地转开了视线。又过了一会儿,发现祁明诚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时,赵成义又坦然地把视线转了回来。他刚刚也没有做什么嘛!隔着裤子多看几眼,这不算耍流氓。
忽然,祁明诚脚下一滑。赵成义吓了一跳。
不过,不用赵成义上手扶,祁明诚已经自己站稳了。
祁明诚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刚刚踩到了一片正在腐烂的叶子,所以脚底下才打滑了。
“前面踢到了小石子,刚刚又滑了下。你心不在焉地想什么呢?担心你大姐?”赵成义问。
祁明诚摸了下鼻子,说:“怎么可能不担心?道理我都懂,也都说给她听了,不过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不管说什么,都有点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大姐的心里肯定觉得很痛苦。”
“这倒也是。那如果这个事情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急不急?”赵成义问。
“你还别说,这个事情要是搁我自己身上,那我就真是一点都不急了。我是无所谓有没有亲生孩子的。如果没有,其实我连过继都不想。”祁明诚的语气显得特别淡定,“我一点都不看重这些。”
赵成义的脑海中闪过了一道灵光:“要是你完全不在乎子嗣,那你是不是也有可能和男人……”
不等祁明诚回答,赵成义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做出了一副懊恼的样子,说:“等等,你不用回答了。我刚刚也是想岔了。在西北见多了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搭伙过日子,我就觉得他们那样也挺好。”
但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男人还是愿意和女人一起过日子的,无关于子嗣,只是因为他们喜欢。
祁明诚以前似乎从未正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由赵成义问出来了,他就顺势往这个方面仔细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特别直。于是,他若有所思地说:“就我个人而言,男女无所谓吧。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首先要有共同语言。如果真遇到了那么一个人,那这个人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
“……”
不知道为何,两人之间出现了一场短暂的沉默。
直到赵成义眼尖,看到了一片长得不大不小正合适的叶子,他赶紧摘了叶子,笑着说:“我会用这种叶子吹小曲儿。我那时还是一个小兵,每日都被/操练得像条狗一样,隔壁床铺的那位老大哥就爱拿片叶子吹曲安慰我们。”那老大哥最擅长吹思乡的曲子了,然后新兵蛋子们就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赵成义把叶子含在了两片嘴唇之间,两只手也搭在了嘴上。
下一秒,祁明诚从未听过的曲调在山间的微风中响起,如同一只小鸟儿朝远方飞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赵成义带着他那八位亲兵,又带着一个缩头缩脑的船三儿,祁明诚带着阿顺、包春生四个人,背上行囊离开了梨东镇。他们先去省里。赵成义还要去见见三郎、四郎。
因为时间算得很巧,所以当他们赶到省里时,三郎、四郎正好休沐,不需要另外请假了。
三郎给了祁明诚一个非常热情的拥抱,又贱兮兮地塞给祁明诚一串糖葫芦作为报复,问:“我不久前刚刚往家里寄了一封信,是给小明诚的。算着时间……小明诚出发离家时,还没有收到信吧?”
赵成义抢过祁明诚手里的糖葫芦,直接塞进了四郎的手里:“喏,你最爱吃甜食,自己拿着。”
赵家四郎:……
二哥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了,这一刻的四郎真觉得自己是捡来的。
祁明诚感激赵成义的仗义相助,又被“小明诚”这个称呼雷了一下,故意板着脸说:“三郎你叫我什么?胆儿肥了吧?”他以前总开三郎、四郎的玩笑,现在果然就被三郎、四郎“报复”回来了。
“小明诚啊!小、明、诚!”其实三郎本来不是这么无聊的人,说白了还是被祁明诚带坏的。
“说好要叫我一辈子明诚哥的呢?”祁明诚故意做出一副“被不孝儿孙气坏了的老祖父”样子。
“你如果还是我二嫂,看在二哥的面子上,肯定要叫你明诚哥。不过,现在嘛,我们要依着年龄来论大小了。你比我、四郎都要小,叫你一声小明诚并没有错。”三郎等这一日都已经等了很久了。
祁明诚“呵呵”了一声,看向了赵成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