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过来,慈惠大师都要给他请脉,已成定例了。之前他本来也是打算要去找慈惠大师的,但见到眉畔,就给忘记了。这会儿元子青身上不过胡乱收拾了一下,还留有痕迹,其实是不便去见慈惠大师的。但若不去拜见,又未免不妥。
最后他只好道,“我方才从那边过来,衣物上沾了些东西,就这么去见大师恐不敬佛祖。容我回去更衣,再来拜见大师可行?”
路并不算远,自然也没什么不可行的。元子青换了衣服之后,又赶了回来。慈惠大师正在禅房里,并没有别人,他便直接推门而入。
结果慈惠大师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子青,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脉。”
元子青走过去盘腿坐下,伸出手给慈惠大师扶脉。大概因为对方脸上的忧色太过明显,所以元子青心中的喜悦倏然消减了许多。问道,“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妥?”
慈惠大师松开他的手,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眉头渐渐舒展,含笑道,“晃眼竟已过了这么多年,你连心上人都有了。”
元子青心头一跳,但面上仍是稳稳的,“此事与我的身体有什么干系?”
“我从前给你开的房子,多是固本培元,锁精闭阳,是为了定阳之本,只要根本还在,你的身体便不会变坏。不过这几年来,已经走入瓶颈,即便用药也不再起效。我原本还想,莫非是方子出了问题。今日才知根底。阴阳调和才是天道,一味紧锁阳关,倒是落了下乘了。”
他方才看元子青分明是泄了元阳的模样,心头大为吃惊,生怕身体会有什么不好的征兆,结果从脉象上看,却反倒比从前更好些了。除了情绪过分激动之外,并无大碍。
元子青自己心里其实也悬着这件事,总怕他会有心无力,辜负了眉畔一片心意。如今得了慈惠大师这句话,心头一块大石终是落了地。
此时慈惠大师已道,“往后你不必再来了,你的病,我只能治到这里。往后如何,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意兴阑珊的将眼一闭,参禅去了。
元子青不由大惊,“大师何故如此?我一向蒙大师照看,才有今日。往后更要请大师多多费心。大师医术过人,慈悲为怀,岂可说这颓丧败兴之言?”
慈惠大师轻轻摇头,却不肯再同他说话,只低宣佛号:“阿弥陀佛!”
元子青见状便知道他心意已决,他坐在眼底思量了片刻,心中倒是慢慢理出了一点头绪,不再震惊慌乱,起身朝慈惠大师施了一礼,然后便离开了。
按照慈惠大师所说,这几年来,他的身体其实一直不好不坏,吃着药却也没什么效验,慈惠大师甚至已经在渐渐减少方子,改为食疗了。只是他能够入口的东西不多,食疗反而比药补更难,所以也没什么成效。
恐怕慈惠大师早就已经料到有今日了。既然如此,他肯定不会改变主意。而且他之前也给出了暗示:一阴阳调和才是天道。
今天发生了什么,慈惠大师虽然不知,但他老人家医术高明,一摸脉肯定就看出来了。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令元子青不能不将他的话跟眉畔联系在一起。
她果真是自己命中的福星。虽说慈惠大师将他赶走,但其实他的身体反而是有了转机才对。毕竟是令人高兴的事。
想清楚了这些,元子青不再逗留,立刻回自己的院子里收拾了东西,然后赶回城里去了。
……
眉畔当初从甘阳侯府到庄子里来时,满心自信,确定自己能令元子青回心转意。却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进展竟会如此出乎预料。
纵使这件事是她心心念念,甚至以之为目标的,也难免觉得进展得有些快,快得令人心慌。
眉畔已经算是沉着冷静,面对这样的事也再淡然不起来。回到庄子里之后,便匆匆忙忙让人收拾东西,说要回城里去。
她之前去东山寺并未带上行云,而是让她留在庄子里主持大局。谁知道一回来就说要进城,让人措手不及,惊愕不已。连行云都摸不透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了。
但眉畔既然这样吩咐,想来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便要下去吩咐大家收拾东西。结果才要走又被眉畔叫住,“算了,不回去了。”
她第一时间想回去,其实只是想找个元子青绝对找不到自己的地方躲起来。甘阳侯府的后院,元子青就算知道,也是进不去的。不似这里的庄子,他若是想来,有几百种方法。
但是转念一想,他未必就会来。
况且自己这样急急忙忙就走,倒像是怕了他。
今日之事,分明是元子青更加窘迫才是,怎么现在慌乱的人倒成了自己?
对于自家姑娘出尔反尔的行为,行云很是疑惑,“姑娘这是怎么了?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魂不守舍的。不是说去见周姑娘吗?”
“是……”眉畔正要说话,已经有人来报,说是周映月来访,如今已经进了庄子。
眉畔连忙带着行云迎了出去,“映月,你怎么来了?”
“我不过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你就不见了。自然要来找找,免得丢了你,我可没法交代。”
眉畔本就心虚,听见她的话更是面色微红,“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而后又转开话题,“倒是你,不是要躲人吗?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周映月有些意兴阑珊,“别提这个,提起来就让人生气。我本以为避开了,到底还是让元子舫跟上来了。他看见了威尔斯,不由分说就把人打了。亏得他是皇帝的亲侄子,否则威尔斯若是一状告到衙门里,他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眉畔一听这话音,就知道周映月心里根本没看开,便忍不住问道,“你和他究竟是怎样?”
“还能怎样?”周映月说,“我高攀不起福王府,自然各走各的,好聚好散。反正没了我,他也多的是红颜知己。想来是不会寂寞的。”
“可我看他最近已经改了不少。你若只是想抻着他,差不多就可以了。免得真把人赶走了,到时候可没处买后悔药。”眉畔劝道。
“何苦来哉!”周映月喝了一口茶,叹道,“其实他本性就是那样,并不是故意沾花惹草,只是性情任侠,对谁都好,对落难的女子更多同情一分,免不得就会让人会错了意。在他这个身份,身边有多少人都是应该的。若为了我委屈了本性,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眉畔,“我这次出海时,途经一座荒无人烟的海岛。岛上风光秀丽,物产丰富,气候适宜,我想将这座岛开发出来。以后也许出海去居住,你觉得如何?”
眉畔吓了一跳。周映月前头说的那些她都没怎么在意。因为在她心里,周映月和元子舫就是一对神仙眷属,不管现在怎样,将来是肯定会在一起的。却不料周映月竟然会有这样的念头。京城距离海岛何止千里,她若真的走了,天涯海角,就是两个人都有心,又怎么能在一起?
她只好道,“这不是小事,你还是要三思才好。况且那岛上什么也没有,去了也没法子住人的。”
周映月笑了起来,“也不是立刻就去。肯定要先建房子,开垦土地,初成规模之后才会考虑这些。我不过随口跟你说说,你若有心,到时候也可以去看看。”
眉畔松了一口气,做这些准备工作,怕不要好几年时间,几年后情形如何,谁又能知道?
“倒是你,”周映月忽然换了话题,“我瞧你满面红光的模样,分明是春心萌动,红鸾星至,你见到元子青了?”
眉畔便红了脸,心下不免暗惊,自己明明表现如常,行云都没看出来,周映月却一口道破,究竟是何道理?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周映月看着她啧啧感叹,“元子青走了八辈子的好运吧,才遇上你这样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前头的事,你就不计较了?”
眉畔自然不好把那事说给她听,只能含糊道,“他也有苦衷,已经向我解释过了。”
“你没救了。”周映月一脸严肃的看着眉畔,“还没嫁过去呢,你心就这样向着他?当心对他太好,他反而不当做一回事了。男人都是这幅德行。”
“他不是。”眉畔眼眸明亮,认真的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
第48章 我要娶她]
元子青回府之后,先去看了元子舫。
他虽然找到了人,但因打了威尔斯,跟周映月闹翻,一气之下就跑回来了,这会儿正躲在屋里喝闷酒呢。元子青说了两句话,他只含含糊糊的应着,根本没听明白,便只得罢了。
昔日何等飞扬跋扈的二公子,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元子青站在门口看着,不免觉得好笑。这世上的事,果然一物降一物。
情之一字,不是身在其中,谁都说不明白。所以元子青虽然心疼自家弟弟,却没想过插手他的事。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去了澄庆园。
福王深受皇帝信重,手里管着一摊子事情,这会儿还没回来。福王妃正跟身边的人商量府里的事,听见元子青过来,便挥手让人都退下了。这后宅里一日也没有几桩事情要处理,自然是儿子更重要。
“儿子给母亲请安。”元子青走到福王妃面前,微微躬身道。
“起来吧,你怎么也多礼起来了?”福王妃携着他的手把人拉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
元子青虽然很瘦,但却身姿如竹,宁折不弯,身上自有一股气度。福王妃在满意之余,又不免心下叹息。她两个儿子都是这样的优秀,让她骄傲不已。可偏偏长子的命不好,遇上了这样的事,以至于落下一身病痛,备受折磨至如今。而且也因此连前程都不会有了,让她怎么不怜惜?
“好孩子。”福王妃很快松开了元子青的手。实在是母子两个极少亲近,元子青小时候大半时间倒住在山上,即便回家也只是静养,很少跟福王妃亲近,更不会像小儿子那样调皮撒娇。长大后更是跟家里人也客客气气的,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时间长了,福王妃即便是想亲近儿子,也不知道怎么亲近了。
元子青也顺势后退几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自有丫鬟们奉了茶上来,轻轻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