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出动,京城里都是人精,这消息自然是捂不住的。几乎是当日,该知道的人家就都知道了。
别人犹可,虽然对这桩婚事十分意外,但事不关己,也就是看个热闹。不少人心中还犯嘀咕,福王世子身体不好众所周知,现在又娶了这么一位世子妃,这冲喜的意味几乎是遮都遮不住了。莫非福王世子已经快不行了?
有了这种心思,自然又是一番打算。毕竟这猜测若是真的,不出几年,元子舫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世子了。该拉拢的,该讨好的,该联络的……一时间都忙了起来。倒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但有一户人家,却是坐不住了。
第二日一大早,福王妃娘家嫂子柳夫人就急急的上门来了。一进门就对着福王妃哭诉,“姑太太,今日这事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是不会走的!我们柳家也没有对不住你,这好端端的,突然给世子说下了别家的亲事,是要把我们燕君往死里逼啊!”
福王妃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这柳夫人一上门来就数落自己,话又说得这样重,分明是要彻底拿住她的意思。
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可就经不起推敲了。她以前是存了让柳燕君嫁给长子的心思,但柳燕君自己可未必看得上元子青,从来都是不冷不热,板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她似的!
就是福王妃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跟柳燕君比起来,关眉畔对自家儿子要上心得多!自家儿子恨不能捧在手心的,哪里就舍得给别人去糟蹋了?当然还是关眉畔更合心意。
况且柳夫人这态度也令人不喜。她们是有过这样的默契,打算结亲,但眼看两个孩子没有这样的心思,所以这话从没有挑明白过。柳夫人一句“把燕君往死里逼”,到好像是他们福王府对不住柳家,元子青对柳燕君始乱终弃似的,这话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
是以福王妃的脸色便不大好看,“嫂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们子青说亲,那是大喜的事情,这里头,怎么还有燕君什么相干呢?”
柳夫人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她也就是个响动大,实际上并不敢跟福王妃挺腰子,本来是想先声夺人,既然没成功,下头的计就使不出来了,“姑太太这么说就不合适了。咱们两家想把燕君说给世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燕君一直是惦记着的,这不声不响就说了别家,还是那么个——”
“嫂子!”福王妃不悦的打断她的话,“你们家里是怎么想的,燕君对子青的态度又如何,你我都清清楚楚,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本是亲戚,别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坏了情分。我的儿媳妇如何我心里有数,燕君年纪也不小了,嫂子还是多操心操心她吧!”
柳夫人脸色红了白白了青,变换了好几次,才一咬牙道,“好,既然姑太太这样说,我也没有别的话了。”
说完就摔帕子走人了。
福王妃对着她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姑嫂之间关系和睦的也少,她跟这个嫂子也就是面子上的情罢了。不过她嫁得好,嫂子在她面前,而已不能不低一头。所以后来子青出了事,自己有意把燕君娶过来时,这位嫂子可没少给自己撂脸子。为了儿子,福王妃当时也就忍了。
但也许是忍得太久,有些人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她福王府的世子,还没轮到别人挑三拣四的嫌弃呢,真当除了她女儿,子青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这会儿福王妃倒是对关眉畔满意之极了。果然人都是要对比的,不比就显不出好来啊。
她哼了一声,转头对自己身边的嬷嬷道,“我看这府里的人也该敲打敲打了,媒人才走了多久,这消息就能传到柳家去了?这里究竟是福王府还是他柳家的别院?!”
这话说得就太重了,嬷嬷闷不吭声的行了一礼,就下去查这件事了。王妃明显是要杀鸡儆猴,这次是一个都不会放过了。
……
京城里都因为这个消息闹翻了天,但眉畔这里,还是一样的悠然自在。
周映月因要躲元子舫,所以索性就在眉畔这里住下了。没人管着,又安静又自在。她消息比眉畔更灵通,甘阳侯府的人还没到,就已经得了信,取笑起眉畔来,“我说你们俩这事,真是让人看不透。前头才折腾了几个月功夫,面都不见一次,还以为你们要断了呢。结果就见了一面,婚事都要定下了?我看王府那边急得很。”
眉畔在她面前是从不让人的,微微笑道,“是啊。长幼有序,不急着定下世子的婚事,怎好提二公子的亲事?”
周映月待要发怒,眼睛瞪到一半,又转了笑颜,“说得也是。不过这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只是不知道你将来能摊上个什么样的妯娌。”
“这个嘛,我想一定是又刁钻又刻薄,心狠手辣,丑若无盐,脾气暴烈,体肥如猪……”眉畔一边数一边斜眼去看周映月,数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周映月也没忍住,扑过来挠她,“你这个促狭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公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呢!一个做嫂子的,这么不尊重,背后说小叔子的坏话!”
“他没得罪我,他得罪你了呀!”眉畔眉花眼笑,“我这是替你出气,怎么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周映月心道,照她这么说,若是将来自己跟元子舫成,那些词岂不是都要用在自己身上?就这还说是替自己出气,亏她说得出口!
但说跟元子舫不相干的也是她,这会儿竟不知该怎么反驳了。
[
第50章 教训得是]
两人一直胡闹到甘阳侯府的人送来了消息,这才敛了神色,收拾齐整了把人叫进来。周映月不便露面,就躲进了内室。
这次来的依旧是甘阳侯夫人何氏身边的李嬷嬷,也算是表示出了甘阳侯府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支持,但不干涉她自己的决定。
李嬷嬷当然没有直接提起婚事,这种事不是下人能置喙的,更不该对眉畔这个未婚姑娘家说,她只是转达了太太和老夫人的意思:“说是想姑娘了,请姑娘回去说说话。若是喜欢住在这边,回头还来住便是。”
“让老太太和太太惦记,是我的不是。”眉畔道,“回头就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请嬷嬷回去转告。”
“有表姑娘这句话,想必老太太和太太都是高兴的。那奴婢就先回去复命了。”该说的说到了,李嬷嬷就起身告辞。
等她走了,周映月从内室出来,若有所思的道,“你家这些亲戚,还挺有趣的。”
“更有趣的你没见过呢。”眉畔神色微冷,“不过怕也没什么机会见识了。”
周映月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关家那边。自家仓库里白放着几万石的粮食呢,恐怕是国库缺粮,朝廷才会开放采买。如果真是这样,眉畔那位户部左侍郎的叔父怕是脱不了干系。
她是个玲珑心思,虽然眉畔不说,但也将事情猜了大半。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你家世子爷可还等着你呢。”周映月笑眯眯的问。
眉畔说,“不急。时候还没到呢。”
可想而知,一旦福王府求娶她的消息公布,会造成多么大的轰动,届时她自然就成了京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眉畔并不希望自己如此引人瞩目,所以最好还是等一等。
至于她在等什么,过了几天周映月就知道了。
银州六百里加急战报进京时正是傍晚时分,忙碌了一天的人正聚在一起闲聊。紧接着宫中急召,几位中枢大臣和兵部要员纷纷进宫。这动静十分不小,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天子脚下的百姓,即便是普通人也能谈一两句国事,单看这个反应就能猜到,朝廷恐怕又要对西边用兵了。
虽然战火是烧不到京城来的,但是具有政治敏感性的京城百姓还是非常关注此事。于是之前福王府去甘阳侯府求亲之事,便被这件军过大事压过,再也没有人提起。
眉畔就是再这样的情形下悄悄进京的。
福王府那边似乎也有默契,并没有大张旗鼓,媒人再次悄悄登门,换过庚帖,卜过吉凶,这门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剩下的下聘,请期和亲迎,则要等到眉畔及笄之后,两家商定好之后才会进行。
这个年代的婚事是不由自己过问的,所以整个订婚的过程,眉畔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就结束了。只不过最后傅老夫人将元子青的庚帖交给了她。
相较于之前的各种波折,这件事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拿到元子青的庚帖时,眉畔都还有些怀疑,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上辈子她求而不得,最终抱憾终身的东西,现在就已经捏在她手中了。
虽然只是订婚,但对于福王府这样的人家而言,是不可能会有变故的,否则脸面都要丢尽。所以事情几乎可以确定无疑了。
眉畔以为自己会欢天喜地,但事实上并没有。
那天晚上,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她哭的不是自己,或者说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过去那个求而不得,痛苦绝望,孤独一生的自己。重生之后,她费尽无数心思,终于扭转了自己和元子青的命运。
对于眉畔这种表现,行云是最困惑的一个。因为眉畔的动静能瞒得过别人,却是瞒不过她的。姑娘分明是心心念念福王世子,怎么亲事定下了,反而不高兴了?
等眉畔哭完了,她进去伺候的时候,难免就更加小心了,生怕一句话不对,又引得她继续伤心。
倒是眉畔看到她那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是在做什么?”
“姑娘不高兴么?”行云小心的问。
眉畔笑道,“求仁得仁,自然是高兴的,你怎么这样问?”
“姑娘眼圈儿都还是红的,还问我为什么要这么问?”行云绞了帕子,一边给她擦脸一边低声抱怨。
眉畔道,“就是高兴才哭呢,傻丫头,你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