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畔瞧见那个红漆盒子,便从床上爬起来,扑了过去。在横州分开之前,周映月将这盒子给了她。她记得周映月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我那里有些好药材,都是急切之间寻不到的,回头都送给你带到西京去。万一用得上呢?”
好药材!急切之间用不上的!
眉畔掏出钥匙,小心的打开了盒子,里头分别放着三只小盒子,质地应该是玉的,做工也比大的更精细许多。用这样好的东西来装,想必不是凡品。
她小心的拿起其中一只玉盒,轻轻打开。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眉畔不由睁大了眼睛。盒子里放着的,竟然是一支完整的人参!究竟是多少年份,她也说不上来,只是确定一定是好东西。
她又开了另外两只盒子,一只装的是一朵细长的灵芝,另一只还是一支人参,看着前头那支差不多的大小。
行云就站在她旁边,却也不方便凑过来看,这时见眉畔小心翼翼的姿态,终于忍不住问道,“周姑娘送了什么?”
眉畔这才惊醒过来,将一只玉盒捏在了手心里,锁好红漆盒子,叮嘱行云,“看好了这盒子,这里头的东西价值万金!”
“姑娘你又要出去?”行云连忙问。
眉畔就又转回来,“让人给我一辆马车。”方才走去走回来,她已经十分疲累了。不是行云提醒,说不定就这么一路振奋着走过去了,但有马车坐,又快又不费力,她当然也不会拒绝。
元子青还没来得及告辞,眉畔就又急匆匆的赶回来了。算上这一次,今日是第三次登门了,就是曲宽也有些无奈,“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眉畔注意到元子青也在这里,却也顾不得惊诧,小心的将玉盒放在桌上打开,“世叔你快来看看,这人参是多少年份的?”
曲宽还没怎么在意,以为她只是不甘心,回去挑了一只人参来碰运气,随意的走过来一看,下一瞬眼睛就移不开了。
他将眉畔推开,小心翼翼的凑近玉盒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捻下了一点点须,放进嘴里尝了尝,瞪大了眼睛,“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眉畔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能用?”
“能用!”曲宽一把灰胡子几乎要飘起来,“非但能用,用得好了,就是让你的世子爷恢复得如常人一般,亦非不能。——这是千年人参!”
这四个字彻底镇住了屋里的三个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把视线集中在玉盒里。
峰回路转,眉畔的心情不可谓不激荡,她最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问,“世叔,那……这东西要怎么用?”
曲宽不由转头看了元子青一眼,似乎在估量他值不值得用这样的好参。眉畔心头一跳,生怕他不敢多用,耽搁了元子青,连忙道,“世叔,我那里还有一支这样的好参。您要是治好了世子,我就将它送你!”
曲宽立刻双眼放光,“那还等什么?”
说着转身就朝屋里走。
眉畔有些发愣,转头看了元子青一眼,“世叔这是要做什么?”
元子青小心的将玉盒盖上,含笑道,“应该是去收拾东西,搬到庄子里去吧。”有一支极品人参在前头吊着,他还不下死力气?
说起来……人参长得跟萝卜有点相似。曲神医这模样,就像是看见了吊在眼前的萝卜于是不停往前跑的……某种动物。
咳咳……元子青立刻垂下眼,罪过罪过,自己怎能腹诽长辈?
只是这位长辈,也忒没有长辈的样子了。
曲宽很快重新走了出来,跟元子青猜测的有些不同,他并没有收拾自己的东西,而是背着药箱就走了出来,“可以走了!世侄女请放心,这次不把他治好,我就不回来了!”
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回到庄子里之后,甚至不等眉畔给他安排住处,主动住到了元子青的隔壁,“这个过程有些复杂。我就近看着,方便调整。”
“那还需要准备什么?”眉畔问。
“暂时不需要。”曲宽道,“我得先开几副方子给他调理一番,还要将那人参制成药丸。准备好了才会动手。”
眉畔点头,又问,“那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呢?”
曲宽看了她一眼,“你若真想帮忙,这段时间就随便找点什么事情干,不管这边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过来,如何?”
眉畔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如果治病的过程很顺利的话,曲宽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当然,过程可能会很痛苦,这个心理准备眉畔已经有了。毕竟是那么多年的痼疾,只看元子青发病时的模样就知道了。
但听到曲宽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揪心,“为什么?”
“我怕你到时候会后悔,或是责怪我是个庸医。”曲宽的语气很淡,但眉畔却不会认为他是在危言耸听。
这个过程恐怕比自己所设想过的,还要更加艰难。但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摇头道,“不,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看他最狼狈的模样?”曲宽一指元子青。虽然吐口答应医治,但他对元子青的态度却丝毫没有改变,抓住机会就要损他两句。
元子青心下十分无奈,但他的意见跟曲宽是一样的,“对啊,眉畔,你就给我留几分脸面吧。”
眉畔只见过一次他发病时的样子,当时就被吓住了。虽然后来她还是坚定的表示不会放弃他,但元子青并不希望这种经历再来一次。——眉畔不知道,但之前曲宽对他透露过,要治好他,首先要将体内的毒素全部激发出来,然后才能下药。
那是怎样一种痛苦,即便是过了十几年,元子青也仍旧刻骨铭心。
他不怕眉畔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他只怕眉畔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会难过。
他都这么说了,眉畔也不好坚持。
眉畔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时,曲宽正端详着手中的人参,对着元子青啧啧感叹,“你小子运气好。”
“何以见得?”眉畔不在,元子青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曲宽这样瞧不上他,元子青心中怎能没有气?
曲宽道,“你这症状拖了那么多年,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恐怕不会有人能治。我那世侄女偏就找到了我。要吊住你的一口气你,非要八百年以上的人参,她转手就拿出了一支。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但我实话告诉你,这些都只是末节。”
“你可知道,到最后关头,我要一口气用金针封住你浑身一百零八处大穴,这对我本身是极大的消耗,而且还极有可能失败!若不是她手中还有另一支人参,我是绝不会答应的。而即便是有这支参,你们要是晚来两三年,我也是有心无力了!”
晚来两三年,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支持完成这个过程,即使有人参补充也没用。
这样想来,元子青的确是要洪福齐天,才能恰好碰到这种种巧合。
然而元子青注意到的不是这些,而是……这所有一切巧合,其实都是眉畔所带来的。她才真正是自己命中的福星。
[
第65章 关心则乱]
事实上眉畔并没有因为曲宽和元子青的阻止就放弃了。
正因为知道元子青非常痛苦,所以她才非要留在他身边,陪伴他,鼓励他,至少从精神上给他支持下去的动力。
她不是真正十几岁的女孩子,吃过的苦受过的难也不算少了,并不是随便什么样的阵仗,都能够吓坏她的。
只是那两个人都不答应,眉畔也不好强求。
她打算曲线救国。
第二日一早,眉畔就捧着另一支玉盒过来了。没等曲宽对她吹胡子瞪眼睛,她就主动道,“世叔,你不是说要讲人参制成药么?我就把另一支也给你送来了。你一道手就做了,免得多费工夫。”
她之前答应的是治好了元子青才会拿出人参,对曲宽来说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毕竟如果治不好元子青,他也没脸拿报酬。尤其是这报酬远超他的期待。
这会儿还没开始治呢,眉畔却主动把人参送来,分明是为了安他的心:尽管去治,结果如何都不怪他。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让自己网开一面,曲宽行医多年,什么样的阵仗没碰到过?当下就明白了眉畔的意思。不过这时候,他当然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伸手朝元子青的房间一指,“你可以在这里陪他一段时间,但最后动手治疗时,必须离开!事关重大,一点小事都可能导致分心,功败垂成。”
“知道了。”眉畔松了一口气,“世叔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到时候你告诉我便是。”
说完之后便提着裙子飞快的跑走了。曲宽看了一会儿,捋着胡须摇头,“年轻真好啊!”
眉畔推门进屋时,元子青正在喝药。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汁捧在手上,他却没有立刻就喝。元子青有个谁也不曾说过的秘密:他并不喜欢喝药,或者说是万分厌恶。十多年来每日把药当饭吃,非但没有令他习惯,反而越发的厌恶。
只是这种情绪,不为任何人所知罢了。或许只有他身边贴身伺候的青云,曾窥见过几分。
这药当然还是要喝的。毕竟这是好容易求来的治疗机会,他最心爱的人,毫不犹豫朝着另一个人下跪,就为了那一点点治愈他的希望。只是端起药碗,元子青就忍不住想拖延一会儿。无关理智,这可能是每个人面对自己不愿面对的情况是,都会下意识出现的逃避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