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元子青听到“曲神医”三个字,更加不高兴了。只是碍于眉畔在这里,不能表现出来。
眉畔已经接过了青云手中的药碗,摆手示意他出去,才道,“既然是世叔交代的,那就趁热喝吧。你也想早些痊愈,对吗?”
元子青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
眉畔还要喂他,元子青连忙将药碗接过来,一口气喝光了。要真是一口一口的喂,岂不是要把这个受折磨的过程给无线拉长吗?
眉畔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他喝药,但似乎每次都是那么急切的一口喝干了。——正常人喝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会先抿一小口,尝尝味道或是试试温度,然后再一口气喝下去。
虽然这只是一个细节,但元子青本也不是轻易表露态度的人。眉畔隐约的猜到,他恐怕并不喜欢喝药。
这个发现让她十分惊讶,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元子青在她心中,是最厉害的,简直无所不能。这样的人当然也应该无所不怕。所以发现他竟然怕喝药,眉畔当然惊异无比。
但她却没有因此觉得难以接受,反而觉得这样的元子青,更加鲜活自然。就像是发现他面对自己时,也会窘迫甚至脸红一样。有了这些表现,他才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
眉畔爱极了元子青,可她却从来没有将元子青抬高到那样的地步,因为在人和神之间,是不可能有感情产生的,那是一种逾越。哪怕出现一时,最终也难得长久。
那不是她所期待的。
所以对于元子青这样的反应,她心下其实是喜欢的,却又故意想逗他,“我本来让人备了蜜饯,喝了药甜甜嘴也好。”她有些苦恼的道,“只是世叔说,糖解药性,怕是不能吃。”
元子青的脸方才就黑了一半,现在连另一半都黑了。
曲宽,又是曲宽!怎么哪儿都有他?糖能解哪门子的药性?这样的胡说八道,也亏得他能一本正经说出来。
好在元子青对甜食并无执念,只是不喜欢嘴里的苦药汁子味道。况且在眉畔面前,也不能让她觉得自己竟贪这样的嘴,便只好道,“不过是喝药罢了,哪里需要什么蜜饯?”
眉畔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元子青咳嗽了一声,将话题转回最初的那一个:“你先回去歇会儿吧?”
“这会儿就是想睡也睡不着,等困了我就去睡。”眉畔道。
元子青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两人在一起说说话,时间倒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正午,吃过午饭,元子青就又要喝药了。
在眉畔的注视中,他面色平静的将一碗药灌了下去。眉畔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却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元子青下意识的知道是与自己有关,十分不自在起来。
眉畔摇头。她可不敢说出来。嗯……就当是为元子青保守一个小秘密吧!人总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况且元子青不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就是不愿在自己面前丢脸,她又怎么会揭破?
“只是想起一个笑话。”她将这个话题含糊了过去。
但接下来,元子青就开始竭力的劝说她回去补眠了。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吃过药之后要午睡一会儿,总不好让眉畔在这里看着自己。
眉畔坐在床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低声道,“其实也不必非要回去睡。”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之前靠在这里睡得也很好。”
元子青当然不会将后一句话当真,他朝里让出了半张床,目光纠缠的看着眉畔,“你若是不嫌弃,陪我躺一会儿吧。”
他尽量让自己这番话说得大方得体,而眉畔也十分配合。反正门关着,没有吩咐不会有人进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况且就算其他人要猜测,那又如何呢?他们之间,原本也不需要别人来评说。
眉畔脱了鞋,就在那半张床上倒了下来。
两个人面对面躺着,彼此对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因为元子青的病,她们其实已经许久没有亲近过了。所以这时候,两人都有些享受这样的安静,因为能够让她们肆意的去回忆过去的美好,又反过来增添此刻的亲密。
最后,元子青抬起手覆在了眉畔的眼睛上,声音干哑的道,“睡觉。”
眉畔也不敢撩拨他。实在他的身体正在恢复当中,大喜大悲,或是情绪剧烈起伏,都会产生影响。这些是曲宽特意交代过的。
事实上他不仅对眉畔交代过,对元子青也一样。而且因为两人都是男子,说话也就不必那么含蓄,他直接告诉元子青,养伤期间,恐怕不宜动情,更不能太过亲近眉畔。
但是此刻,他说的那些话分明还印在脑海里,却让元子青觉得,他跟眉畔之间的距离反而更近了。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也令人心生欢喜。
这是一种同之前炽热浓烈的感情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眉畔想要的那样,感情在这长时间的相处之中、在生与死的考验之中慢慢沉淀下来,看似平淡,却余味悠长。
[
第68章 梅花糖糕]
虽然曲宽保证元子青的身体不会有问题,但事实上,在眉畔看来,他却是一天比一天糟糕的。
曲宽对此的解释是:这是在顺应冬日的节气,生气渐渐变淡。同时他也保证,在自己的调理下,元子青肯定能够保持一口气度过这个冬天,等开春了就好了。
眉畔怒视他,“你之前没说过还会有这样的折磨。”
她本以为治疗结束,元子青就会慢慢好转,结果现在看着反而比从前还不如了。进入腊月之后,更是连床都不能下,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而曲宽对此的治疗,竟然是让人在屋子里垒了土炕,让元子青睡在上面。
到这时候,他的节气说在眉畔这里,根本已经成了胡说八道一般。尤其是每次进出元子青的房间,青云看自己的眼神,更是让眉畔羞愧不已。
然而除了信任曲宽,她也什么都不能做。
这样的日子对眉畔来说,根本就是一种煎熬,她每天守在病床前,甚至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转眼一个月过去,旧岁过去,新年开始。
曲宽说这是除旧迎新的好日子,于是就在这新旧交替的夜晚,给元子青扎了好几个时辰的针。结果第二天一早,眉畔就发现元子青的气色好了许多。这立竿见影的效果,又要她对曲宽刮目相看了。
他又能坐起来跟眉畔说一会儿话了。曲宽检查过后,说是已经无碍,继续调养即可。眉畔立刻将对他的不满都说给元子青听,“我竟不知世叔也会骗人,他之前可没说过还会这样凶险。”
有两天元子青甚至昏迷过去,无论如何都叫不醒,把眉畔吓坏了。
元子青道,“其实曲神医对我说过的。是我怕你吓着,所以不让他告诉你。反正也只几日功夫,这不就好了吗?”
眉畔闻言惊讶的睁大眼睛,“你为何……”
不过她没有问下去。元子青为何,她是知道的。如果是她自己,恐怕也会隐瞒。虽然不能提前知情,到时候会被吓一跳,但总比提前知道了,连着几个月提心吊胆要好得多。
只是到底还是觉得不快,“你别说,我替你说如何?你都是为我好,不想让我担忧。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一想到这段时间你心里存了那么多的事,却一件也不曾告诉我,又多难过?”
“眉畔……”
“我以为我们共患难过,我是你认可的妻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站在你身侧,陪你一起面对。如果你……”眉畔一开始时还只是就事论事,说到最后却几乎崩溃,“如果你不信我,又何苦骗我?”
她对这样的事,始终有很深的心结。元子青也察觉到了,他此番这么选择,何尝不是要试探眉畔?他希望她能过地轻松些,从前的日子她过得太辛苦了,但往后有他护持,至少一生安稳无忧。
但从眉畔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他也爽快认错,“是我不对。我并非有意,只是心疼你罢了。我听行云说,好些日子你都睡不安稳,夜里被噩梦惊醒。好容易治疗结束,你能睡个好觉,若是知道了,恐怕还会继续悬心,我又于心何忍?”
他伸出手抚了抚眉畔的面颊,低声道,“为我这病,你倒也像大病了一场。”
无论如何,让眉畔担心,总是因为他的无能。他有时……也想在眉畔面前,显得有男子气概些,而不总是那个固定的,病怏怏的形象。所以他才像承担更多东西。却到底还是……
元子青摇了摇头,低叹,“我不知是多少世修来的福气,才能遇上你。可你遇上我,恐怕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跟着他,眉畔仿佛从没有过过一个安稳日子。有时候他自己都厌烦了,放弃了,她却还是不肯。元子青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动力和信心。
眉畔纵然还在生他的气,闻言却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你倒把自己当什么了?别人都是变着法儿要自夸,你倒好,这样自贬。”
说完又忍不住斜睨了元子青一眼,以帕掩口,眨着眼笑道,“放心吧,纵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