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呢,谁家孩子都是心尖儿肉,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怎么闹得这样不好看?”福王妃有些纳罕。
且不说那孩子不是从太子妃肚子里爬出来的,根本不需看得眼珠子一般。即便是她自己生的,抱去给太后看看,莫非就会怎么着不成?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愿意,也有许多种办法回避,却偏要将事情闹大。
屋里众人相互对视了一阵,福王道,“恐怕太子妃对太子不满久矣。”
太子好美人,太子妃却是按照皇后的标准挑的,端庄稳重,大方有礼——只是这世上的事总难十全十美,德行上出色,容貌上就逊色了这么几分。太子的性子又不喜欢被拘束,不耐烦听太子妃的劝谏之词,对她更没有几分情意,于是一个月里歇在她那里的日子,有两三天就算是多的了。
这种事太子妃总不好对长辈们哭诉,有苦也只能自己憋着,时间长了,心情自然压抑。她自嫁给太子已经有三年时间,却始终未能生出一儿半女,外头的压力有多大不问可知。但这种事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努力就有用的,太子不来她房里,又能如何呢?
前两年太子府里也诞下过两个孩子,但都是女孩儿,倒也罢了,如今太子宠姬生出了皇长孙,眼看着就爬到她头上来了。大约也是因此,太子妃才故意将此事闹大的。
她闹大这件事,是为了让太子不痛快。——太子肯定不希望孩子被送去寿安宫,并且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太子妃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这么做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且不论,但对福王府来说,这是一个信号。
皇帝对太子不满。
这种不满平日里是不会察觉到的,况且太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每天都待在皇帝面前,就更加难以察觉了。如此一来,福王府自然就有了先机。
“太子……庸碌无为,骄纵肆意。”等大家都将这一圈的事情想透了,福王才开口道,“恐怕难当大任。”
这话如果在外面出现,恐怕立刻就是大逆不道之罪。但福王说完,所有人——包括眉畔的脸色都没有变化。暗暗观察她的长辈们不由心下点头:沉得住气,这一点很好。
福王继续道,“时机差不多了。也该找个机会,将三皇子推出来了。”
三皇子!听到这三个字,眉畔眼底闪过一抹光亮。果然,跟她想的一样,福王府对于朝中的事情并非没有打算,只不过都隐在暗处,并没有露出过丝毫端倪来。
但现在,这三个字却从福王嘴里说出来,表明了他们真正的态度。
上一世,最后登上那个位置的人就是三皇子。所以眉畔之前问元子青的时候,也猜了他。却没想到,他竟真的跟福王府有关系。难怪即便他登基之后,福王府的地位也并没有动摇太多。
“都说说该怎么办吧。”福王将问题抛了出来。
眉畔的思绪被拉回来,然后才注意到所有人竟都在看自己。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带着几分忐忑道,“……子舫不是不能回海州去了么?海关总要有人负责,想来皇子比宗室子弟,更能令人放心。”
这是她刚刚才冒出来的念头,究竟是否可行还不知道,只好胡说罢了。
没想到话才出口,便见元子青朝自己微微一笑。眉畔便知道这个说法可行,一边思索一边继续道,“太子是不能离京的。”他是国储、国本,跟皇帝一样重要,不可轻动。
于是这个位置就只有余下几位皇子争了。要让三皇子从他们之中脱颖而出,想来对福王府并不困难。
不过眉畔翻遍自己脑子里的记忆,也没想起上辈子三皇子去过海州。那时元子舫是在海关待了两年才回来的,早就经营得根基深厚,等闲人根本无法撼动了。加上有周家保驾护航,几年之内,海关都始终在福王府的控制之中。
所以眉畔不免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个提议是否太过唐突。——贸贸然放弃海关这么一大块肥肉,谁都会心痛的吧?
却不了福王点头赞道,“老大媳妇这个主意果然十分绝妙,目今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就这么办吧。”
哎?就这么定下来了?
生死存亡的大事就这么草率的做出决定,真的没问题吗?说好的大家出主意一起商量呢?
“我就说她是个有福气的。”福王妃还是这句话。最初在一群贵女之中发现了眉畔的人是她,若非她那时极力撮合,眉畔和元子青的路恐怕会更加曲折许多。
所以眉畔后来即便听说福王妃曾经打算让元子青娶柳燕君,乃至对自己颇多怀疑,但心中却并未因此方案。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非心疼元子青,福王妃哪里会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呢?
这会儿听见福王妃的话,便微笑着低下头去。太妃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婆婆是夸你呢,害羞什么?”
元子舫一脸黑线,夸的时候不害羞,难道要挨骂的时候才害羞吗?
既然事情已经决定了,那么家庭会议自然就到此结束。
元子青携了眉畔回去的路上,才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你怎么知道?”
“方才就瞧见你欲言又止的模样了。”元子青含笑道。
虽然是在商议大事,可他的视线始终也没有从眉畔身上离开,自然对她的情绪变化和种种表情了然于心。
眉畔道,“爹娘和祖母都不提,我也不好意思问,咱们家跟三皇子,可又什么渊源?”按理说,福王府就应该站在,名正言顺的太子这一边才对。却反而去支持名不见经传的三皇子,难免让人纳罕。
“若说有什么关系,算起来也是亲戚了。”元子青道,“三皇子的生母,是祖母的远房侄女。不过关系极远,不是大家坐下来寻根究底,不会有人发现的那一种。”
“那怎么——”
“其实并非是一开始就支持三皇子的。”元子青压低了声音,“是太子这边起的事。”
福王的性子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非跟太子有了龃龉,也不至于会冒险支持别人。
只是太子曾对别人说过,福王根本不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条好用的狗,皇帝才用着罢了。这话偏给元子舫听见了,虽然按捺住没有上去扭打,但从此对他厌恶至极。后来福王府为元子青延医请药,按理说跟太子没关系,他偏送来了一个捣乱的江湖游医,非说对方有什么偏方能治好元子青,那方子却是要喝童子尿。以此羞辱元子青和福王府。
这样的事还有许多,但这些都只是私怨,元子青多少有些明白太子的心思——皇帝对元子青心怀愧疚,疼他这个侄儿,反倒超出几位皇子许多。别人或许不敢不忿,太子却从小就胆大妄为,仗着自己的身份从不懂得遮掩忍耐的。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但后来随着他进入朝堂,办了几桩荒唐差事,福王便渐渐觉得他并无一国储君的气度与能耐,曾在皇帝面前隐晦的提起过。却不知怎么又被太子得知,这关系自然也就越发恶劣了。
只有皇后在宫中,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心以为自己的儿子十分出色,处处为他筹谋,却不知这两年,他早把名声败干净了。
至于三皇子,也是后来才慢慢接触到的。
最先与他相识的人是元子青。只因三皇子小时候身体不好,也曾去东山寺调养过,两人住在隔壁,自然就有了来往。
“三皇子坚忍,冷静,沉着,大气。”元子青道,“远胜太子。去上书房念书之后,进境也是最快的,小小年纪就有才名,又懂得藏拙,并未传出什么名声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明君气象。”
“可……”眉畔听他把人说得这样好,反而有些犹疑,“若是这样,总不可能只有咱们看出了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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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未雨绸缪]
对于不止自家能看出三皇子的好处,元子青不在意,“那又如何?我们并不需要从龙之功,不过必要的时候施以援手,让他领情罢了。将来……”
他本来想说将来只要能保证福王府在新旧交替的权力转移之中不受波及,就可以了。但转头看到眉畔一脸认真,便忍不住逗她,“将来咱们的孩子袭爵时,若能不降等就再好不过了。”
宗室的爵位都是降等而袭。
按照这个规矩,福王府的爵位传给元子青这个世子时,就会变成福郡王府。但因为皇帝偏爱他,所以允诺他若是袭爵,不予降等。所以元子青用这个来打趣眉畔。若他们的孩子也能被皇帝所偏爱,自然就不必降等,依旧是福王。
眉畔却认了真,皱着眉道,“我宁愿他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即便降等袭爵又如何?指望祖宗荫庇,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元子青反而被她说得起了兴,“娘子说得对,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从没有千年不倒的世家,最要紧的还是自己能立得住。既如此,咱们就不贪他那个爵位了。”
“我本来也没想过什么爵位。”眉畔道,“从前不是都说你身子不好,爵位要传给子舫么?如今想来,你就这么好了,对他也不公平。我只想守着你,什么爵位,从没有放在心上。”
“我也不放在心上。”元子青道,“但这个福王,恐怕也只有我承袭了。”
他跟皇帝的渊源在,袭了爵即便被忌惮,多少也还有几分情分。但如果是元子舫,那就不一样了。所以元子青挣扎着,明明不止一次被大夫宣布没救了,可以准备后事了,他却偏偏多活了十来年。
感谢上苍,这十多年究竟没有白费,所以老天爷给他送来了一个眉畔。
夫妻两个在一场谈话最后交了心,彼此心中似乎都被填的满满当当。这时候也不适合再去提之前的话题了,元子青便握着眉畔的手,低声道,“娘子,给我生个孩子吧。生个似你一般的女儿,我必疼她如珠如宝。”
眉畔红着脸,但仍坚持道,“生个像你一样的儿子才是正经。”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