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要慢慢查访。”福王缓缓道,“总不好就凭着咱们的臆测,就想当然的做出判断。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小心谨慎……”福王妃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那口怒气压了下去,才道,“你小心谨慎了一辈子,临到头来,又得了什么?不过是我的子青治好了身体,他就百般的防备!莫非恨不得子青那毒永远治不好,就这么去了他才高兴?”
“小声些!”福王叹了一口气,“你急什么,我也没说不信,可这种事,总要讲究证据。那也是我的儿子,难道我就不心疼不成?可他毕竟是……咱们一举一动,说不定都有人看着,不小心谨慎,如今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顿了顿,他又道,“也罢,过去的事情不必说。这十多年来,他信我用我,我也对得起他!倘若这事当真查出来,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福王自认没有对不起皇帝的地方,元子青就更不用说了,是皇帝对不起他才是。皇帝若是连元子青的孩子也容不下,这件事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兄弟情分,总要对方也将自己当兄弟,才能讲得起来。生在皇家,福王对今天早有预感。事实上,那因为元子青病着而使得福王府得到皇帝偏爱,风光一时的十多年,才是真正的意外,如今不过是一切回归正轨罢了。
福王妃见他这样,心里反倒不好受起来,便闭口不言。夫妻两个心事重重的睡了。
这一夜,能睡好的人,恐怕不多。
……
眉畔夜里醒来过一次,她是被惊醒的。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抬手去捂小腹,发现那里重新变得平坦,便彻底被惊醒了。
“孩子……”她猛然睁大眼睛,试图坐起身。
然而浑身都像是被碾压过一般,这一动便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疼痛,眉畔没来得及坐起来,就重新倒了下去。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正房的卧室里,而不是在产房。
模糊的记忆回到脑海里,眉畔知道自己将孩子生下来了,但究竟是男是女,孩子是否健康,她都不知道。
好在这动静惊动了元子青。他守着眉畔,本来就不怎么睡得着,只是实在太累,便迷糊过去了。这一点点响动立刻让他睁开了眼睛。见眉畔已经醒来,不由大喜过望。“娘子醒了。”他抓着眉畔的手,略微放松的道,“你吓坏我了。”
“孩子呢?”见元子青的表情,眉畔便猜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还是立刻问道。
元子青摸了摸她的头发,“孩子好好的,是个儿子。奶娘带着呢,我让人抱来给你看看?”
眉畔连忙点头,眼巴巴的看着元子青出去吩咐人把孩子抱过来。元子青一转头瞧见她这样子,不由好笑,“孩子没事,倒是你自己,实在是令人担忧。差点儿就挺不过来了。”
提到这个,眉畔脸上的表情也微微变了,“映月同我说,这件事是有人要害我,可是真的?”
“现在还不清楚,但十有八九是真的。”元子青沉着脸。眉畔既然暂时没事,他的心也就落下来了,这一夜想了不少事情。眉畔的身体不至于会这样子,其中肯定有问题。只是现在还没来得及去查。
眉畔咬牙,“害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孩子也不放过?”
这个孩子才刚刚出生,他能得罪谁?
元子青还要说话,奶娘已经抱着孩子过来了。他伸手接过,放在眉畔枕边,“娘说月子里得好生养着,争取把你的身子给养回来,否则就要落下病根儿了。你的胳膊还使不上力,就别抱了,这么看看吧。”
眉畔就转头去看。
孩子生下来是六斤多,算是正常的范畴。这也可以成为她被人陷害的佐证,因为一般难产的婴孩,除了少部分是因为胎位不正之外,绝大多数是因为孩子太大了生不下来。而这个孩子胎位显然很正,一出来就是脑袋,六斤多也不算太大。
刚刚出生的孩子皮肤红红的,眼睛还没睁开,看上去实在是不大好看,但这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眉畔一看见他,心中就忍不住溢出一股一股的柔情来。
元子青见她一直盯着儿子看,心中便十分不是滋味。在旁边坐下来,小声道,“明明在胎里那么安静乖巧,怎么会不是女儿呢?”
眉畔闻言,扑哧一声笑了。
元子青对女儿十分执着,之前怀着的时候,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让阖家人都以为这是个女孩儿,结果生下来却是个男孩,想必心中一定十分郁闷吧?
但事实上,对元子青来说,郁闷的感觉还真没有多少。
因为眉畔生产的时候出了事,所以孩子生下来他也没有心思关注,看了一眼就交给奶娘抱出去了,自己则一直守在眉畔这里。
等过了那阵劲头,再想起生的是个儿子,感觉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因为他想起眉畔生产时的艰难,心中着实不敢再来一次了。他暗地里打定主意,生了这一胎之后,便不再要孩子了。若是如此,这一胎是个儿子,他倒也好跟爹娘那边交代,不然就是他自己不要,福王和王妃说不定也会催促眉畔。
况且……从前元子青希望眉畔生个女儿,多半也有避免皇帝更加忌惮的意思。但现在眉畔受了这么多苦,几乎没撑过去才生出来的孩子,他反而觉得是个儿子比较爽快。
那背后之人不是连眉畔生个女孩都容不下吗?她偏就要生下个儿子!
然而这些毕竟都只是他自己一个人时胡乱冒出来的念头,并不成型。而现在眉畔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元子青心中便觉得大为不妙。
这混小子从出生开始就不老实,分明是跟自己争眉畔的注意力来了。将来眉畔眼里心里都是他,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
这样一想,便十分不是滋味了。
他立刻上前将孩子抱起来还给奶娘,“你身子不好,别为孩子费神了,有奶娘带着呢。还是先养好身体要紧。”说着替眉畔掖好被子,“你再睡一会儿。”
眉畔虽然有些不舍,但毕竟往后时间还很多,如同元子青所说的,她养好身体才最重要,于是也没有反对。等孩子被抱走了,才看着元子青,“那你呢?”
“我守着你。”元子青低声道。
眉畔摇摇头,“床铺那么宽敞,你也上来躺着吧。这么熬着,身子不也受不了吗?别我还没养好,你又倒下了。”
元子青想了想,他本身没有避讳的意思,只是之前稳婆和福王妃都交代,月子里不能同床,所以他才坐着。不过如今没人管,他只微微犹豫,便也上床,跟眉畔并排躺下。
她身体不好,不能随便移动,所以元子青只是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睡吧。”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光大亮。元子青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躺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想到今日周映月还要去前头敬茶,便连忙起来了。眉畔身子不好不能去,若是他也不去,就不像话了。
转头看看眉畔还睡得正香,元子青替她盖好被子,便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交代行云好生看着,别惊动她。
然后自己梳洗过后,去看了孩子,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往澄庆园去了。
好在他来得不算晚。虽然不少人都已经到了,但新人还没来。
京城里消息传得快,眉畔昨晚发动,今儿这里不少人便都知道他添了个大胖小子,纷纷上前祝贺。元子青一一笑着回礼,请大家洗三的时候务必赏光。
寒暄了几句,新人便来了,清河大长公主是和他们前后脚来的,笑盈盈的携着周映月的手,“娶世子妃的时候,我瞧着就眼馋,天下竟有这么好的女孩儿。如今再看子舫这个媳妇,不比世子妃差半分。这全天下的福气,倒像是都跑到他们家去了似的。实在让人不平!”
“可是打量我不在,所以就像在背后嚼舌根?”福王妃笑着走出来道。
清河大长公主连忙道,“什么叫在背后嚼舌根?我这话可是当着你的面儿说的。两个儿媳妇都这么出众,真是让人羡慕得很。”
“你的儿媳妇难道比谁差了?”福王妃笑着回道,“偏说这样的好听话来哄人。”一面对映月道,“你只别理她,一句话都信不得。”
周映月一直在看清河大长公主,这会儿才开口道,“姑母这是同我玩笑呢,我知道。”
“瞧瞧这张嘴!”清河大长公主道,“以后不管是背后还是当面,我都再不敢开口了。你有两个儿媳妇帮腔,我只有一个,定要吃亏的。”
说说笑笑间,她再次领着周映月认了人,送了礼,然后众人便都告辞了。
把客人送走,元子舫才低声问,“我见你一直瞧着清河姑妈,怎么了?”
“总觉得这位长辈说话有趣得很。”周映月说了一句元子舫不大明白的话,然后便转身进屋去了。
福王妃正在道,“你嫂子身体不好,不能过来,咱们去那边看看她,也瞧瞧孩子。昨儿怕闹着她,我的乖孙孙也没能看几眼。”
于是一家人便都往隐竹园去。虽然公公婆婆去看儿媳妇不大合适,但如今是特殊时期,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是要去问问眉畔昨晚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又为什么会突然发作。这些蛛丝马迹,旁人注意不到,她说不定能感觉到一点。
隔着屏风坐下,寒暄了两句,福王妃便道,“这次难产来得真是蹊跷,眉儿你昨晚究竟怎么回事?”
眉畔之前就已经想过一遍了,所以这会儿说起来也十分痛快,“只记得在婚房里坐了一会儿,身上就不舒服,呼吸不畅,肚子也有坠痛感。映月让行云她们送我回来,结果才出了门,就觉得身体不对,腹痛难忍,我便让人去唤了世子来。那时就觉得身体十分虚弱了。后来生产时才发现竟一丝儿力气都没有。”
元子青在一旁补充道,“可太医之前请脉,都说她身体健康,这一胎怀相又好,不会有任何问题。况且……昨日既不是胎位不正,又没有血崩之症,偏就是她使不出力气来。”
“吃食上与平日一样?”福王妃想了想,问。
行云在一旁道,“回王妃的话,世子妃的吃食,俱都是奴婢们亲手做的,不假他人。而且都按着太医给的食谱,任何禁忌的东西都不敢放。绝不会有问题。”
“想必便是婚房里的人了。”福王开口,定下了这个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