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广袤的野地里,清军大营正在驻扎,前日刚刚击溃了一股噶尔丹骑兵的冲击,前面就是噶尔丹的一股大军了,两边交锋下互有胜负,如今都正在修整,也算是难得的安宁了。
单看军营里,倒是十分整肃,可是因为粮草的缘故最近军营里的高级将领都十分焦灼,御驾亲征的康熙嘴角上更起了好几个燎泡。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就是人和钱!
要论人数上,清军占有大优势的,可是噶尔丹骑兵也不是吃素的,十分彪悍,这段时间的偷袭虽然没给清军造成大的损伤,却烧了不少粮草。如今军中粮草告急,虽然是瞒着下面的士兵的,可是高级将领并几个带兵的王爷都是心里有数。
虽然大半个月前那次他就下令调集粮草过来了,可要按照日程,怎么也还要十余日,而军中的粮草如今也仅能支撑二十日最多了……万一再被噶尔丹的逆贼偷袭得手一次,康熙竟是有些不敢想。
眼看着日头偏西了,到了饭点儿,便有侍卫送了饭进大帐。因粮草短缺故,军中将领和领兵的王公也缩减了饮食,便是康熙自己也只是一肉两菜。
肉是咸肉干切了片蒸熟,菜是野地的小葱和腌咸菜,饭则是一大碗白米饭,看着也有些粗糙。这样的饭食,和宫中精美的饮食相差极大,倒是茶叶却还是好茶叶,就是这片草原上水不好,泡出来的茶水总带着一股味道。
康熙也是领兵出征吃过苦的,倒不怎么挑食。只是他心里担忧操心,十分烦躁,本来这饭菜也是粗糙简略,自然吃不下,略用了一点小葱,用了小半碗米饭,就觉得食不下咽了。
“皇上好歹多用些。”送饭进来,一直在旁边侍候的御前侍卫忍不住道。“皇上都不吃饱饭,我们就更不敢饮食,而且皇上万金之躯,日理万机,如果不多吃些,怎么灭了噶尔丹?”
“可是朕心里烦啊。”康熙心里确实十分焦躁,勉强吃了两口道,“下午的时候,探子来报,噶尔丹的探子似乎在往西边探路,似乎有西逃的意思。好不容易捉着了这帮逆贼,万一跑了,咱们是追还是不追啊。这草原是噶尔丹的主场,真让他跑了,便跟鱼儿进了大海,鸟儿进了天空似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卷土重来。”
“嘿嘿,皇上只要好好吃饭,有了力气,噶尔丹还能跑了不成?”
“你小子倒是会说话。”康熙笑了,不过眉间很快就染上了一些担忧,“这事就看你阿玛的了,早知道就早点调他过来运粮了。唉,也不知道他押运粮食押运到哪里了。”
没错,跟在康熙眼前的侍卫就是淑慧的二哥云岩,跟出来的御前侍卫少,他也算是拔了个尖儿,虽然没有上阵杀敌的那些侍卫更容易立功,然而在皇上面前露脸也是个好事。有个亲王世子妹夫,二品的父亲,皇上也他性格明朗明快,便把他调到身边伺候。
云林也确实是手脚勤快,脑袋灵活,偶然提醒过康熙避开了噶尔丹的阴谋不说,还能做个饭煮个汤,给天子亲自下了几次厨房。
此时他便笑眯眯的道,“主子爷今儿先勉强用些,明儿我修整,回头去看看周围草地里有没有野鸡野兔没有。要是运气好能逮着只黄羊就好了。”
康熙和云林相处的久了,更吃了云林做的好几顿饭,此时便看云林如小辈般,语气颇为亲昵,“你小子就胡说吧,这十几万大军在,你还能在附近逮着黄羊?只怕是野鸡毛能见着就不错了。”
“这可难说,万一我运气好呢。”云林笑道,“皇上岂不闻,天赐有福之人?主子爷是最最有福气的,我跟在您身边蹭些好运气,自然就能有所收获了。”
云林说的恭维又风趣,康熙心情好了不少,正准备再接再厉,把剩下的半碗饭吃完——军中粮食珍贵,可不能浪费了,就听见从大帐外传来喜悦的声音。
“皇上,皇上,大喜啊!”
进来的是一位一等御前侍卫,后面跟着今儿当值的大将费扬古,也是一脸的喜色。
“大喜?”康熙正觉得心烦呢,然而看着进来的人都是一脸喜色,也放下筷子,“什么喜事?”
“粮食要运到了,咱们军中的探子已经和法喀将军接上头了!”
“真的?”康熙惊喜的站起来,脸上的褶子一下子都展开了,“按照道理,法喀这会儿到不了啊。”
“听探子传来的消息说,法喀将军本就尽快往这边运粮了,在太原听说了军中又丢了一些粮草,怕不足,便先压着一部分急行军来了,剩下的一半让副将押送的,也是应急的措施。”
费扬古和法喀关系不错,知道这是略有些违背了康熙先前的安排的,便帮着法喀说了好话。
不想康熙如今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他正担心粮草问题,连饭都吃不下,没想到这饭还没吃完,粮草就到了。一时喜之不尽,转头看见云林在旁边站着,大笑道。
“你小子说的没错,朕是有福之人,可你阿玛也是朕的福将啊。”
一语给这事定了性,费扬古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羡慕法喀,看这样子,法喀这次封赏是少不了了,确实是好运有福啊。
云林却在想,考虑到战局是一回事,自己阿玛只怕也是想早点回家陪额娘,额娘转年就四十岁的人了,如今生产,却是十分危险,自己兄弟都不在,父亲也不得不出征,只妹妹在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情况自然是极不好的,淑慧便是再没有见识,冒着血气进了产房,也看出那拉太太不太好了。那拉太太脸色灰败,眼睛也没有多少神采了,抓着淑慧的手,有透明液体顺着她眼角里流下来,滑落到床榻上。
那拉太太勉力张了张嘴,艰难的用沙哑的嗓子开了口。
“你和你哥哥一定要好好的,而你阿玛……”
说到一半,那拉太太也说不下去了,一则力竭,一则心中无限痛苦不舍难过犹豫,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淑慧忙叫人给那拉太太灌了参汤进去,又喊了孙太医来用药用针,方才没让那拉太太直接去了。
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由不得淑慧犹豫不犹豫了,擦干眼泪,深吸了口气,眼睛里又重新有了光彩,看着倒比之前镇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