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也木然地看着他,而后好像梦醒,她不再靠门,转身开了门,对程进说,“我太累了,睡吧。”
她的身影合在了门后。
程进看着合上的房门,心里慌起来。这种慌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顾惜刚刚那说话的语气,眼神,真的像是遗言。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贴在门上又听。
什么也听不到。
他转身,往自己房间去了。
看了看时间,程琦还没有醒,他就先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对了时间,半夜两点他醒来,打了国内的电话。
电话一通,他就说,“哥——我觉得顾惜有点奇怪。”
“怎么了?”程琦的声音略疲惫。
程进知道他最近每晚都陪老爷子,估计又一夜没睡,心里就心疼起来,本来要说的话,就变得不忍心起来,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顾惜说了点奇怪的话。”
“说什么?”
程进就把顾惜的话挑着复述了一遍,“什么,人生的价值,就是自己的人生经历。也在于可以帮助和成全其他人,我很开心……之类的。”
程琦听完,说,“顾惜总拿你当弟弟,这是给你在讲道理。——这个时间,你那里两点,我也不能给她打电话。”
程进说,“也是……”她没有说像说遗言,毕竟那太晦气了。白让他哥担心。
程琦说,“过上四个小时吧,六点的时候我给她打,你先睡吧。”
程进应了挂上电话。
程琦也挂上手机,他想了想,还是按了一条短信过去。
而后他放下电话,看向对面的mac,“你继续说。”
mac垂下目光,一副还没有想好的样子。
程琦端起桌上的杯子,杯盖刮了刮杯沿,“你一大早要见我,说查出来了,可你这样已经站了五分钟,我还接了一个电话,你还没有想好?”
“还没。”mac说。
程琦简直有些敬佩他的勇气,他喝了口茶,也就等着,“好,我不催你。”他吹了吹茶叶,看到杯子里舒展的叶子,“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说。”
mac说,“很多事,我……我这会也挺乱,我就一件一件说。那个赵鹏程,我们给了他两万块钱,他说了和顾小姐的关系。高中的时候,他们俩偷偷在一起过一段,并不算早恋的那种关系。”
程琦面无表情地问,“什么叫不算早恋的那种?”
“就是……”mac说,“赵鹏程说,他那时候就是和顾小姐,玩……玩的比较近,然后有一次他们同学去旅行,就有了那种关系,顾小姐后来怀孕,不敢去医院,他就让人去医院帮着买了药,在家吃的。因为那时候没钱,所以为后面买补品花钱的事情吵了几次,后来就谁也不找誰了。”
他说的很快,也不看程琦的表情,继续说,“……赵鹏程家没有钱,可以说特别穷,所以他在网上看到徐洋和顾小姐的新闻,才想着来这里,靠着以前的关系得点好处。”
程琦没说话,反而觉得mac的表情和镇定令他略微意外,那就代表,这消息都不够震撼,还有更震撼的。
他说,“还有什么?”
mac手一抬,把一沓资料放在他桌上,“james也给你发了视频文件,就在邮箱。这里面都是平城开发事故里面的文件。那个死的女企业家,也叫顾西!”他抬头,看着程琦说,“东南西北的‘西’”
程琦的脑袋“嗡——”的一下,有他爸爸得脑溢血的感觉。
他伸手去翻开那最上面的牛皮纸文件夹,竟然一瞬间重如千金。
mac说,“这事情说出来有点难以相信,我把去查的人现在都下了禁口令,也不让他们再碰这件事,我自己查的,那个——”
程琦看他一眼,“说!”
那声音低沉威势,又如尖刀喇过牛皮纸。
mac心中一震,从未听过程琦这样的声音,连忙站直,用报告的语气说道,“顾惜,就是轻酿的顾总,她的笔迹和以前完全不同。我比照了一下,反而和平城死的那位顾西小姐,笔迹一样。那位死的顾西小姐,出事的时候32岁,独身,非常漂亮,爱干净,有留学背景……”他抬头看向程琦。
看到程琦手里拿着张照片,已经陷入沉思。
程琦已经完全被震住!照片上面的女孩,似曾相识,什么样貌不重要,只是那一双眼,那样柔情似水,程琦一对上,眼泪就差点瞬间蜂拥而出。
mac垂下目光说,“你手上那位顾西小姐,以前准备出的矿泉水样品,我们也找到了申请的专利。”他忍不住又抬头,看着程琦说,“琦爷,就是顾小姐送给您,瓶子底上有个‘西’字的那一个。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程琦抬手,握拳靠在鼻子前,压着情绪,压着疯涌而至的什么东西。
客厅里亮着灯,圣诞树在闪,她拿着那瓶子,身上穿着白色的家居服,抱怨说,“我的礼物太寒酸了,我没有钱,为了嫁给你要不停还债。但这个是独一无二的。”
他迫不及待拿出来里面的纸,以为是情书,微微失望,“为什么是空白的。”
她笑起来,花一样,“我的字那么丑,怎么敢在你面前写,当然等你写给我。”
他现在幡然明白,她那时,只是在撒娇想多要一张他的字,她痴迷他写字,可他,只写过一次给她,还被烧了。
程琦手一抬,抹掉从眼里挤出来不受控制的东西,“还有什么?”
mac说,“要不……您看看视频。”
程琦开了电脑,找到视频连接。
美妙的花车,带五彩羽毛的黑人,几秒间他已经认出地方,是诺丁山狂欢节,一群学生挤在镜头前,有人说,“夏天这么多人,早知道不要来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挤死。”橙色的山鸡毛扫着他帽子过去,周围都是人。
“顾西——”有人喊,一个女孩被拉到镜头前,看上去特别小,十六七岁。
摄影机晃着,远近调不好。
镜头落在女孩脖子上,照到她脖子上的一根项链,许愿骨,在那白细年轻的脖颈前晃动。
随即镜头凌乱地晃到女孩脸上,聚焦,她手里拿着本旅游指南,矿泉水,“别照了,我们去看的表演要迟了。今天这种情况,公车不走,咱们也没办法坐地铁,得走路过去。你们快点。”她转头指方向。
程琦一瞬不瞬地盯着,恨不能穿透镜头,去抓住那个人,和他的顾惜一样,什么时候,都是操心的命。
mac的心里震惊不亚于他,他们常年都是看证据的,这事情,简直匪夷所思到不敢相信。
他说,“影片资料不好找,这是在那边顾西小姐以前的同学那里找到的,只有这个,差不多过了十八年,那时候用的还是手拿的摄影机,所以映像资料很少。”
“那照片呢?”
“照片找到不少。”mac给他在文件里翻出一袋子,“还陆续有来。”
随即他看着程琦,小意地问,“琦爷,这事情是不是就是我想的那样?”
程琦翻着手里的相片,平城开发事故后的照片,一片废墟,寻找尸体的救援队宣布找到尸体。
为什么顾惜在平城,为什么她莫名其妙去哪儿,并且不要命的救出自己,又有本事还有力气……要不是同样被埋过,她哪里有那么大的爆发力。
他看向mac说,“这事你怎么看?”
mac抬头看向他,“琦爷,这世上,很多科学没办法解释的事情。您还记得老爷子见过,以前他在南京的时候,他十几岁那年,走着走着累了,想歇歇,就看到青山绿水,还有凉亭小桥流水,后来才知道,他靠着休息的地方,是大屠杀的死难者墓地。”
程琦说,“你是说这事情,老爷子能相信?”
“那他一定信的。”mac惊魂不定地说,“连我也信的。”说完他小声补充,“不信……不行了。看了这些才能解释,为什么一个人的消费习惯会变那么多,生活习惯天差地别,连兴趣爱好都变了。”
程琦心里的酸涩不断泛起来,拿起平城事故的报告,看了几眼,又看看桌上的时间,她没有回复他的短信,应该是睡了。
这会……实在不忍心打电话给顾惜。他想到那天顾惜想和自己说话的样子。
他坐在直升飞机里,看她头发被吹的乱摆,越升越高,她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