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开他之后,卿然又捂着脸在地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周景文不敢上前,半晌才听她的声音响起。
“大婚的前一天晚上,我一直坐在院子里等你。”
“我从黄昏等到日落,又从黑夜等到黎明……等啊等……可是你始终没有来。”
“等到迎亲的唢呐声响起,我才相信,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周景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在得知宋卿然即将嫁给皇兄成为他的皇嫂之后,他忍受不住内心的痛苦,连夜赶赴了边关,宋卿然大婚之时,他也在边关仰望着月亮一夜未眠。
“我从来都不稀罕什么皇后之位。”
“她们要给她便是。”
“但我却不能死。”
“我等着你回来,等你给我说法……”
“可我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五年,等得我心都凉了。”
周景文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心脏,令他痛苦难言,想说话,喉咙作痒却发不出声来。
“如今爹爹死了,弟弟死了,欢儿死了,我也要死了……”
“没有什么可等的,也没有什么可盼的呢。”
“多好,我不用再等,也不用再盼……”她瘫倒在地,头枕在一只手臂上,眼泪默无声息的流着,浸湿了她凌乱的发鬓。
周景文跪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这次她没有再抵抗。
“如今,我唯有一个愿望。”
“我要宋琛琛不得好死。”
“若不是她,我的弟弟不会死。”
“若不是她,我不会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若不是她,我的欢儿也不会丢命。”
……
“我恨她!”
最后一句咬牙切齿,带着歇斯底里的恨意毫不掩饰。
宋卿然对周景文,是又爱又恨,恨他当初轻言放弃,恨他当初走的时候一声不吭,恨他十五年未曾出现,但对年少时候的爱却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对于宋琛琛,她却唯有彻骨的恨意。
宋琛琛善良吗?她善良,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她甚至连鸡都不敢杀,更别提杀人。
但她无辜吗?她不无辜!
她所谓的善良,害死了宋卿然的孩儿,她所谓的善良,更害死了宋卿然。
她追求的真爱,是建立在宋家人的尸骨之上。
“你不要恨她。”周景文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恨一个人好累,你恨我一个就够了,到了黄泉路都不要忘记我。”
卿然默默地任由眼泪在脸上横流。
“我帮你恨她,我帮你恨皇兄……我帮你恨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你只要恨我就好。”
“然然……黄泉路上你等我……”
周景文抱紧了卿然的身体,眼睛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我看见阿娘了……”
“她冲我笑呢。”
“我看见阿爹了……”
“他板着张脸,难看死了。”
“还有阿琛……”
“欢儿呢?”卿然脸上突然出现了慌乱的表情,“我的欢儿呢?他是不是没有回来?他是不是流落异乡了啊?”
“不不不。”随即她又猛地摇头否定道,脸上出现了一抹微笑:“我的欢儿一定没死……他最聪明了,怎么会死呢。”
“哥哥。”她仰起头,看着抱着她的周景文的下巴,眼里氤氲着水汽,眼神已经变得迷蒙,“你帮我找欢儿吧,他一定还活着……”
“你听我的,他一定还活着。”
“对,他活着。”周景文微笑着说道,“欢儿没死,他只是和你捉迷藏,自己偷偷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他说着,咬紧了牙关,生怕一个不小心,眼泪就落了下来。
“哥哥,你莫哭。”
“你记得每年都要来看然然。”
“待我走了,你在我的院子里,种一棵枇杷树好不好?”
“这样,每年你看着它,就会想起我。”
“然然是不是很自私,不想让你忘了我……”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1。
宋卿然心中认定的夫君,从始至终,都只有周景文一人。
她只愿让他为她种下枇杷树,只愿让他铭记着她。
“然然!”
眼泪潸然落下。
……
卿然捂住胸口,在系统面前单膝跪到了地上,面无表情,本就白皙的脸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额头上冷汗涔涔。
“检测到宿主状态不稳定,是否需要启动紧急医疗?”
心脏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卿然的思维都凝滞了两秒,在听清系统的问话之后,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否定的答案。
除非宿主真的面临死亡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否则系统的权限是无法越过宿主本身的个人意志的,既然卿然说了否定,那么即使她现在看起来十分痛苦,系统也没有权利擅自为她开启紧急医疗。
“然然!”
周景文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反复在她的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就好像是一个魔咒。
她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了十三岁前属于宋卿然和周景文的甜蜜记忆。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在月老庙前许下了终身……
可是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卿然,不是宋卿然。
这份记忆属于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