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自己想要安度一生,就要保证季翊平安无事?
楼音突然问道:“季翊那边,是什么情况?”
枝枝还沉浸在妙冠真人的心狠手辣里,被楼音这么冷不丁一问,愣了一回才反应过来,“席沉说,自季公子从秋月山庄回去后,便一直在质子府不曾出门,只是这几日倒是常常请大夫。”
一提到季翊,楼音心底还是会轻颤,她总会想到那晚季翊对她说的话,让她感觉两世为人都像是梦一般活在自己制造的假象里。
刻意避免去回想那晚,楼音转移了话题,说道:“周国使臣呢?还在大梁?”
枝枝点头道:“还安排在驿站呢,不过即将返回周国,要赶在年关之前回去的。”
楼音点头,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游廊的尽头,软轿在外候着,她呵了一口气,钻进了暖和的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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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楼音就听说夜里皇帝发了高烧,整个太医院都人仰马翻,全在养心殿内候命,楼音心里一急,顾不得仪容,草草梳妆便想往养心殿去。只是还未踏出摘月宫,就听闻一消息传至了后宫。
“太子监国?”楼音问道,“旨意已经下来了?”
款冬姑姑点头称是,“许是一会儿长福公公就该来传旨了。”
说曹操曹操到,款冬姑姑的话音刚落,长福就踏进了摘月宫,带来了圣旨,只是除了“太子监国”以外,还有一句“公主摄政”。
楼音怔怔地看着长福,他叹了一声,说道:“公主,奴才瞧着皇上实在该歇一阵子了,您可要……”
他余下的话,不敢说出口,否则不大不敬之罪,只是眼里的神色却让人明了。
☆、59|第 59 章
在养心殿外候了一夜,却等来这样的一个结果,太子只觉全身都僵硬了,他双腿迈不动,看着紧闭的养心殿大门,齿间生寒。
“太子监国,公主摄政……”他嘴角浮着诡异的弧度,像呓语一般痴痴念叨着,“好一个太子监国,公主摄政,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他望着大门,目光似乎要穿透重重大门一般。纪贵妃嗤笑一声,扶了扶散落的鬓发,转身欲离去,可走了几步,不见太子跟上来,她回头冷笑道:“还愣着干什么?”
太子眼里有不甘,有怨愤,他转过身,可眼神依然停留在那庄严威武的大门上,握了握拳头,拂袖跟上纪贵妃的脚步。
母子二人的身影在大雪纷飞的早晨穿过美轮美奂的游廊,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迈像修罗场一般。
“打你的脸?”纪贵妃直视着前方一望无垠的雪景,泛白的嘴唇轻启,“这二十年来,皇上当众扫你的颜面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面容虽平静,语气却是越来越激动,“他眼里只有那个贱/人!只有那个贱人的种才是他的孩子!”
纪贵妃突然转身,怒目而视,若不是顾着威仪,她恨不得上前揪住太子的衣襟,“咱们母子这些年受的委屈还少吗!”
似乎是受了纪贵妃情绪的影响,太子双手也颤抖起来,他心里有一股火欲喷薄而出,可涌上心头,却是无力之感,他垂下手,说道:“可我终究是太子,是大梁唯一的储君。”
“糊涂!”纪贵妃的双眼突然充了血,她怒视着太子,恨眼前的儿子总是胸无大志,“今天能让公主摄政,明天就能立公主为储!圣德□□当年可就是从摄政公主之位登上的龙椅,你给我想清楚了!”
而纪贵妃说的这些太子不是不清楚,他一生都活在楼音的阴影下,皇帝给予的偏爱早就超乎了一个公主该得到的宠爱,若不是因为楼音是个女子,这储君之位哪里轮得到他来坐?这一道理他和纪贵妃比谁都明白,所幸的是,他身为男儿,终究是胜了楼音一筹。
可随着兄妹二人年龄渐长,连性别的优势都渐渐被皇帝忽略了,任何事情上,楼音总是胜他一截,若长此以往,他的储君之位早晚不保。
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说道:“那……那怎么办?”
与太子的一团乱麻不同,在养心殿外的一夜,纪贵妃早在寒风中想清楚了后路,她摇摇头,“用妙冠真人来得皇上宠信已经到了尽头,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太子的眼里突然亮了起来,他问道:“母妃可是有了对策?”
纪贵妃瞥他一眼,“你且先回东宫,即便有楼音摄政,你这监国太子也不能落了下风,且先回去歇着。”
太子心里也没个定数,他便只能先回去等着纪贵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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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纪贵妃的内心涌动,楼音在摘月宫内捧着一束翠竹,一支支地往琉璃花樽里摆放。
碳火发出“噼啪”的响声,是这大殿内唯一的动静,枝枝和款冬坐在一旁绾着针线,时不时看两眼楼音。
“殿下,您说太子得知皇上的旨意后会是什么反应啊?”枝枝想象了一下太子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肯定是耷拉着脑袋等贵妃娘娘的对策。”
楼音把翠竹插好,抱着琉璃花樽放到窗下,说道:“管他什么反应,旨意是父皇下的,他还能抗旨不成?”
款冬姑姑也抿唇笑了笑,“向来只有年幼无法执政的新君才会设立摄政大臣,皇上这次可真是做绝了。”
楼音站在窗下,外面的积雪将殿内照得透亮,她喃喃道:“父皇这次是把他逼到绝路了吧。”
堂堂一国太子,在皇帝病重之时担起监国大任是理所应当,可皇帝再推一个摄政公主到朝堂之上,除了当年的圣德□□,怕是再无他例了。
“奴婢妄自揣测一番,皇上这也是给自己最后一次观望了。”款冬姑姑说道,“一个监国太子,一个摄政公主,同时立于朝堂之上,高下立现。”
款冬姑姑抬眼看了看楼音,继续说道:“公主也要做好应对之策,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是不会忍得下这口气的。”
“应对?”楼音翻开袖子,露出一截手臂,端起了茶壶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将小小的茶杯握在手里也不喝下,“多年来总是他们给本宫下绊子,这一次,也该本宫主动反击一次了。”
话音刚落,席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与外面的人交谈几句,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楼音将刚才倒的茶水递给他,看着满身风雪的他饮了一杯热茶后,这才说道:“何事?”
席沉嗓子被温热的茶水浸润了,说道:“岳大人递了信儿进来。”
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来,蜡封完整,信封上无一字,楼音拆开后,迅速一浏览,眉心跳动,指尖一僵,信纸便从她手中飘了下来。
款冬姑姑蹲下身子捡起了信纸,眼光一撇,便将内容看了个大概。
“人人皆为利己而活,公主应当看开些。”她转身烧了信纸,说道,“在太子妃娘娘嫁入东宫那一天,公主便该料到会有这一日的。”
“我没想到……”楼音呆呆地摇着头,说道,“她要嫁进东宫,我拦不住,我以为她多少会向着我,我以为我与太子不管如何势同水火,她总能记着我是她的表姐。”
“亲姐妹尚有反目的,更何况表姐妹?”款冬姑姑知道此话多少有些戳了楼音的心窝子,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公主就是永远将太子妃娘娘当做纯真的小女孩,可您别忘记,她现在是东宫太子妃。”
见楼音目光依然呆滞,款冬姑姑又说道:“公主有没有想过太子妃娘娘为何在得知太子人品后依然执意嫁入东宫?或许为的就是那中宫之位呢?如今公主与太子已经彻底站到了对立面,若是太子稳住储位,她将来就会母仪天下,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她日后的下场还未可知,即便公主当她是妹妹,可公主能给她什么呢?能给她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吗?”
见款冬姑姑和楼音说了一大串,枝枝听得云里雾里的,问道:“岳大人的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呀?”
款冬姑姑皱了皱眉头,说道:“太子妃私底下游说六部尚书,弹劾公主的摄政之权。”
“啊?”枝枝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转都不转了,“皇上的旨意上午才下来,太子妃这就去游说六部尚书了?”
是呀,尤暇一天也等不了了。楼音只觉得浑身都冷透了,她坐了下来,手里的暖炉也给不了她暖意,“她这是要我刚得了这摄政之权,就被弹劾下来?”
“去金华殿。”楼音定了心神,心知此时不是慌乱的时候,在黄昏的落雪下缓缓去了金华殿。
在这白雪皑皑的皇宫中,金华殿里的弟子各个着了道袍,更添了萧瑟之气。
金华殿外的太监靠着墙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感觉眼前有人影,他一睁眼,看见楼音身着浅色斗篷,只带了席沉一个侍卫站在他面前,吓得双腿一软。
“公、公主……”他正要行礼,就被席沉拦下了,“公主来找真人?奴才给公主领路。”
这是楼音第一次走进金华殿,与他的摘月宫比起来差不了多少,甚至比后宫许多妃嫔的宫殿还要华丽,假山嶙峋,檐牙高啄,倒丝毫看不出来是一个修道之人的宫殿。
“真人还在炼丹房里,公主先到正殿稍作歇息,奴才这就去找真人。”一说完,那小太监逃似的溜走了。
楼音看着他飞奔的身影,说道:“宫里的人当真这么怕我?”
席沉倒是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宫外的人也很怕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