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说,池妈还是想搏个万一,核桃村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男女比例最最失调的一个村子,每家每户但凡儿子到了适婚年龄都发了疯地找媳妇,彩礼高得吓人,可但凡村里媳妇怀上孩子总要千方百计地找人弄清楚性别。
要只生女儿一个还不打紧,要是两个三个地一直生公婆再有涵养也要甩脸子,基本上村里生过一个女儿接下来再怀上女儿肯定要打掉再怀,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就是这种极端的价值观导致村子里的男女比例越来越失衡,其实农村之所以如此看重男丁跟耕地有脱不开的关系,村里的耕地有限,分到每家每户手上是有数的,谁家没有男丁耕地就只能荒着,村里其他人家就会来借用,反正你荒着也荒着还不如给别人家种,借着借着就成了别人家的。
所以农村人家多少都有些重男轻女,池爸当初看中林海是经过多方面的考量,林妈生了四个儿子一直没能生出闺女一直引以为恨,所以他们对两个儿媳妇都好得不得了,更不会重男轻女非要儿媳妇生儿子,恐怕生个闺女还更得宠。
凤凰口口声声嫌弃林海家穷,以凤凰的条件嫁个经济条件好的不难,可有钱人家有他们的规矩,他们要能生男娃的,要能打掉牙齿和血吞的,凤凰怎么能受得了那个气?
也是凤凰没有福气,大海这么好的人才,这么好的家庭,就是穷一辈子也苦不到哪去,这么好的姻缘就这么被她作掉了,实在可惜。
凤凰在一旁听到池妈的话闹起来:“我不去!什么人我都不要!我就要林海!”
池妈指着她骂道:“你居然还有脸闹!要不是你前两年挑三拣四,你早就孩子满地跑了,今儿我去菜场买菜遇到个老同学笑嘻嘻地问我你落人家(方言,指女孩子结婚或订婚)了没有,张奶霞她妈也在一旁凑趣,说张奶霞找了个外地的大老板眼瞅着就要结婚了,这是摆明了笑话你嫁不出去,我恨不得往那两张老脸上扇俩耳光!你说说你以前要好的那些朋友同学哪个没有结婚生孩子?你耽搁到这岁数还没个对象,知道的说你要求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当妈的存心耽误你!”
凤凰大叫:“我就不嫁!如果让我嫁那些我看一眼就想吐的歪瓜裂枣,您还不如让我死了干净!”
池妈才不管凤凰愿不愿意,一厢情愿地开始着手为凤凰寻觅适合的婆家,当初和林海见面凤凰也是不情愿,到最后还不是非他不嫁。其实凤凰年纪在农村虽然比较大,但在男多女少的农村,只要她断了对林海的念想好好物色下人选,好好嫁人过日子她还是很可能得到平静的生活。
秦云给她介绍的对象也有不少老实的手艺人,比如村里有个做黄杨木雕的王木匠,虽然相貌比不上林海,但也是勤勤恳恳的本分人,后来这个木匠成了当地有名的黄杨木雕艺术家,因缘际会娶了凤凰的同学,婚后非常疼爱老婆,要是凤凰能嫁给他至少衣食无忧,过上很不错的日子。
可那时候凤凰真的跟魔怔了似的,睁眼闭眼想的全是林海,她还老梦见和林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有他们后来开始交往到结婚当天,一幕一幕,有些事情可能当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贵,可如今回忆起来她才体会出林海有多好多忍让她。
辗转反侧一夜,凤凰等不到天亮就跑到张半仙家,不知道为何,小时候凤凰总觉得张半仙家有种阴森森的感觉,村里小孩玩的时候总会特意避开张半仙的家,凤凰孩提时去过一次,屋里就算是晴天也是暗无天日的样子,地永远是湿哒哒的,墙上还会长蘑菇,凤凰去过一次就没再去过。
凤凰在门口转悠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敲门,张半仙大概还在睡着,她使劲捶着门还一边叫:“张半仙!张半仙!”
开门的是张奶霞,这次见到奶霞她变得漂亮多了,头上戴了顶假发,听张奶霞说是她未婚夫从香港给她带的进口货,凤凰上下打量张奶霞,只见她不仅是穿着比以前高档多了,浑身上下也有种特别的贵气,眼里蹭蹭冒火。
张奶霞从前受了凤凰多少气无处发泄,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天赐良机哪肯放过,连忙挡在凤凰面前:“呦,这不是咱们村里的凤凰吗,怎么飞到我家了?”
凤凰看都不看她一眼:“我找张半仙,你给我滚一边儿去!”
张奶霞笑:“找我阿爸?好好好,你找我阿爸干嘛?算命?我也会算啊,相由心生,你的命就是这样了,男人们也许会喜欢你一阵儿,可到最后他们都会把你当臭狗屎一样踩到脚底下!”
凤凰转头看她:“那你的命呢,你自己算得出来吗?张奶霞,换命就是逆天而为,你将来的报应你想过没有?”
张奶霞笑了笑:“像你这种长得好看的才有将来,我连现在都顾不了,哪还顾得了什么将来?你池凤凰要活得轰轰烈烈,我张奶霞也要一条路子走到黑,大不了这条贱命不要了,也总强过默默无闻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张奶霞这番话震动了凤凰,她一把推开奶霞往屋里走,张奶霞也未阻拦。
张半仙的屋子里光线不是很好,张半仙坐在案前一半脸在明,一半脸在暗,脸上的皱纹线条在若明若暗的光线中仿佛旧庙里的瘟神泥塑,肃穆而阴森:“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凤凰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半仙,我不会再改了。”
张半仙简短地说:“好。”然后拿出一道符,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喃喃地念了好些咒语,然后把符给凤凰说:“你把这道符贴在与你换命的人的床下,这道符就会自动生效!”
凤凰举重若轻地接过符,庆幸张半仙没让她喝符水,不过到了现在的地步,就算张半仙让她喝符水,她也会毫不犹豫一股脑儿全喝了!
凤凰走了,张半仙坐在窗前,他那瞎掉的双眼有一瞬间突然发出奇异的光芒,带着幽冥的智慧。
十几年前,池妈登门:“半仙啊,为什么自打我生了小的,凤丫头的哮喘老不见好?”
张半仙算了算两人的生辰八字:“你这个小女儿是天生的富贵命,而且婚配也是极佳,将来必定公婆疼丈夫爱...”
“那我家大女儿呢?”池妈急急地问。
张半仙掐指又反复算了算,最后摇了摇头:“凤丫头的命...哎,不妙!不妙!”
池妈心惊肉跳:“怎么个不妙法?”
张半仙说:“你家凤丫头是天生的童女命,多灾多病而且不利婚姻,要是强行婚配只怕三十五岁前必定有生死浩劫!而且你这两个女儿,相生相克,一方强势必会有另一方的衰弱,两人若是一起长大只怕会姐妹反目,家中必然会有一场浩劫!”
池妈骇然道:“早知道我就不生小的,直接去医院做掉好了!”
张半仙连连摇头:“你命中有两女,这是天意,既然是天意便不可违,你以为做掉这个就不会有下一个吗,两个孩子就是注定要生在你家,这就是你的命!你命中注定要有两个反目成仇的女儿,你家中命中注定会因这俩姐妹难逃血光之灾!”
池妈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求半仙指点迷津!要是告诉我化解的办法,我下半辈子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这点小意思希望您能收下!”
说完,把手腕上的玉镯子脱了下来,这可是老池家祖传的啊。
张半仙半推半就也就收下了玉镯道:“这你倒也不必太过操心,既然她们姐妹二人相克,你就想办法把她们分开养不就好了,或是把其中一个女儿交由别人抚养,最好能离得另一个女儿远远的,相信对凤丫头的命途会有缓解作用。”
“只能缓解吗?”池妈急切地问,“就不能根治?”想到凤凰日后婚配困难还有生死浩劫,她整个人筛糠似的发抖。
张半仙摇了摇头:“无法可解,除非...换命。”
池妈惊异地张大嘴巴:“换...换命?拿谁的命换?”
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张半仙虽然只是乡野术士,却非常有职业道德,对求问者的**向来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半分,何况换命需要别人的生辰八字,这类私密信息若非亲生父母,有时甚至连本人也未必知道得那么清楚,若真的要换,只怕也只能将另一个女儿的命来换。
思索片刻,对大女儿的溺爱终是战胜了理智,池妈长叹道:“我只希望从今往后凤丫头的病能好起来,我们一家人都能圆圆满满。”
张半仙又摇头道:“世上的事最忌的便是个十全十美,人的福报都是有定数的。就像那天上的月亮,一旦圆满了,马上就要亏厌,树上的果子,一旦熟透就要坠落。换命之事便是逆天而为,凡是逆天之事最后终有报应,你可想好了?”
池妈听不懂这些,她只想救她的女儿,说来也可笑,她发现自己压根记不清糯米的生辰八字了,回家问了池爸后才答复了张半仙。
那段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回放,随着游离的思绪一点点回到现实,张半仙眼中的一簇簇光渐渐消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最奇幻的一章结束,下来都是正常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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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疯狂相亲
凤凰从糯米房间的窗户爬进来,打开灯,满眼苹果绿晃得她一惊。
房间一角放着一张梳妆台和两把椅子,这几件东西不是家里的。她记起来了,结婚前一天林海带她回家在林家见过,当时她还对它们好一番挑剔,尤其那张梳妆台,那张梳妆台本来是新的,只不过林川托以前的同事打好后一直放在他工作的变电间内,由于变电间特别干燥,台面就形成一些干裂的缝隙。
因为后来又重新用油漆刷了一遍所以不是很明显,但凤凰总觉得这些破烂玩意儿带去部队寒碜极了。
当时她还撺掇着让林海去换,当时林海就跟她说,这些都是他二哥好不容易拜托以前的同事帮忙打的,是他的一片心意,如果凤凰愿意将就着用的话,林海愿意拿出买家具的钱随便买她想买的东西。
只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却已经恍如隔世了。
凤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家具如今放在糯米房间怎么看怎么顺眼,哎,这也许就是老人说的“叼着是块骨头,丢了是块肉”吧。
地瓜留下的那张床也老黄瓜刷绿漆,弄得跟新的似的,床前放着一张写字桌,看样子还是新的。
凤凰气得一脚踹翻了那张桌子,糯米的课本、文具还有林海写给她的信从桌肚掉了一地。
她开始翻林海写给糯米的信,不看还好,她还没看完一封就气得七窍生烟。
原来他真的不是不会说话,以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说话,信上写的那些甜言蜜语倒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凤凰从十几岁起就被无数男孩追求过,她知道一个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原来他并不是不会爱,只是没有遇到他爱的人...想到这里凤凰妒火中烧!
她接下来继续看其他信,自己让糯米代替写信的事情也被林海发现了。
“傻丫头,你为什么不早点把事实告诉我,也许我们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他把自己对她的所有感情都否定了,她以为就算林海跟她分开至少内心深处还会对她有些感情,也会认可自己对他的感情,结果这一切竟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她把张半仙的那道符咒狠狠地贴在糯米的床板上,她幻想着不久后林海也能寄给同样内容的信,能给她他给糯米的感情。
那一晚凤凰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披着大红盖头,像是古代的新娘子端坐在新房里,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明黄的流苏穗子颤抖着,新郎的鞋子出现在视线里,一步步地靠近她,她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到心一声声地砰砰跳着,盼望着林海能早点掀开她的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