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一听这话蹦起来三尺高:“你他妈狗生的,老子得罪谁了,老子还有老婆孩子呢,老子只听说过劁猪阉牛,还没听说过新社会还阉人呢!想让我进皇宫当太监,没那么容易!”
农村家家户户大多养猪,只要不做种猪便要阉割,所以农村人没几个没瞧见过劁猪。
每次劁猪匠劁猪都要吹响一个号,然后家家户户都知道要劁猪了,一群人围起来看热闹。猪仔子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却被劁猪匠抓住后腿摁倒在地,半跪在猪仔身上,右脚用力支撑地面,然后拿出劁猪刀麻利地用右手将刀对准,左手捏起公猪裆下的一对卵子轻轻划两下,在凄惨的哀嚎声中,劁猪匠转眼双手托出两颗血淋淋的肉蛋蛋,像是去了外壳的荔枝果肉,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劁猪匠却哈哈大笑。
妇女主任耐心地介绍道:“大龙,结扎可跟劁猪不一样,刀口很小,你眼一闭一睁就完事了,你们家这条件怕是不会想接着生吧,生得起你们也养不起啊!反正你都不生了,咱干嘛不做这手术,昨晚孩子户口也上了,村里还给补贴50块钱营养费,再说你不做,以后你俩男娃不上户口上学都成问题啊...”
大龙面红耳赤地吼道:“反正我就是不扎!你能把我怎么滴!我他妈哪知道上了手术台你割哪儿,老子还有老婆呢,嘿,我今年抱了俩大胖小子,明年我还想要俩闺女呢,谁说我养不起,咱们老池家的香火要长长久久不能断!”
大龙本来只是顺口胡诌两句气气这两人,村长听到可当了真:“大龙啊,计划生育可关系到我们国家的国计民生,你一个人不服从政策,村里多少人要拿你做榜样,我们的思想工作也不好做啊,叔劝你一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村长说到最后一句话已经隐隐有些威胁的意味了。
池妈刚在屋里洗碗,听到外面有声音赶紧跑出来:“村长啊,咱们家大龙还年轻不懂事,今儿天色也晚了您先回去,我这个当妈的一定好好管教他!大龙啊,结扎妈听说过,真没啥,就是把那根管儿扎上...”
大龙平日里非常听池妈的话,可在这件事上他怎么也不肯屈服:“我就是不扎!你们能把我咋滴,村里俩娃的又不只我一个人!你们不就是要钱嘛!别以为我不知道!周家那口子都生仨娃了,你们咋不拉着姓周的去结扎!你们一个个掉钱眼里,想让我池金龙断子绝孙,没那么容易!”
村长解释道:“大龙,周顺发他们一家已经把户口关系迁到城里去了,他们家结不结扎已经不归我管了!”
大龙冷笑了两声:“徐为国,咱可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平日里好歹叫你一声叔,你就别当我是三岁小孩,随便你几句话就糊弄过去!前些年咱们村前任村长和党支书收存了大量结扎证在村部,三年前你接任了村长的职务,就打起这批计生证的主意,诬陷村里人偷走这些计生证,谎报上级,瞒天过海,然后把计生证高价卖给村民,违法超生的村民只要花钱购买计生证就可以免予结扎!我敬你是条好汉才不把这事情闹开,我只要我把这些事情捅到上面去,你头上这顶乌纱帽只怕早就戴不住了!”
池妈听了大龙的话吓出一声冷汗,这孩子是少根筋哪,对着大龙训斥道:“你瞎说什么,还不快给你叔道歉!”
大龙嘴上还犟着:“我就不!妈,我说的都是实话!凭啥让我道歉!我真是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赚钱就这么难!姓徐的,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就是拼了这条贱命不要,也非把你这芝麻大点的官撸下来不可!”
村长被大龙道破内情,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说话也不留余地了,冷笑道:“我要是真断你的香火还不容易,听说几个月前你从外地拐了好些妇女到咱们村,这事儿我当初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大龙,我只要把这事儿往上面一捅,别说你家的香火,只怕就是你池金龙也自身难保了吧!”
这算是怎么回事啊?他不就是干过一件错事,先是被林海那个杀千刀的威胁,现在又是被徐为国那个狗生的恐吓!
大龙恨恨地瞪着村长,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敢!”想了想又把心一横,“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反正有你这么个村长垫底,老子也不算亏!”
池妈见情况不对马上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叔说话的!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赶紧给村长道歉!”
说着硬生生地按下他的头要向村长低头,大龙越想越气,瞥见墙角的镰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起了镰刀,吓得一屋子人惊慌失措,大龙挥舞着镰刀脸上一脸有恃无恐:“谁要想给我做结扎,都别忘了我手上还有把刀呢!”
村长和妇女主任铩羽而归,大龙得意了好几天,每天连睡觉都不离那把镰刀,一见有人影就挥起镰刀乱舞,好几次差点误伤自己人。
村长这下可为难起来了,要是把大龙强行结扎了,只怕他会把计生证的事情往外乱说,可如果不给他点厉害瞧瞧,只怕村里人不平,更加认定他心里有鬼,于是村长决定拿大龙开涮!反正自个儿手上也有他的把柄,想他池金龙还不至于这么不自量力!
这天下着雨,他一个人晚上起夜到墙根撒尿,一张麻袋从天而降像罗网似的裹得他严严实实的,然后他被吊起来跟沙袋似的打了好几拳。
徐为国隔着麻袋拍着大龙:“大龙啊,叔都是为了你好,别记恨叔啊,年轻人别断了自己的前程,你还是还敢胡作非为,老子有的是办法对付你!”说完嘿嘿笑了两声,对着大龙又是几下拳打脚踢,大龙嘴里被塞了俩核桃,在麻袋里扑腾了几下,嘴里没发出声响。
大龙失踪了一天一夜,池妈急得跟家里着火似的,直到第二天早上大龙才一瘸一拐地回家,他回来的那一个月他见人就诉苦说他怎么被结扎的,其惨状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猪朋狗友笑他:“你这只种猪再也不能到处播种咯!”
大龙打肿脸充胖子:“我有俩宝贝儿子了,不稀罕!”
大龙的两个儿子都特别特别像爸,眉眼间都是大龙小时候的模样,就是因为六个月就早产,个头特别小,像是两只小老鼠,小得让人动一动他手指头就觉得会弄伤他,大龙心里实在疼爱得紧,有了这两个宝贝疙瘩,什么结扎的痛苦都丢到脑后去了。
梅芝生完孩子第三天,池妈就吵着闹着要让她出院,护士好心劝她说:“病人情况特殊,还是多在医院观察几天吧。”
多呆一天?多呆一天就得多算一天的钱!自个儿俩孙子住保温箱这一天天的都是钱,自己孙子花钱没办法,再加上个儿媳妇——他们家又不是开银行的!
可池妈又不好意思直说是钱的缘故,给人听了笑话,于是笑了笑:“小姑娘,我也想让我儿媳妇在医院多住几天,可我们村里有个风俗产妇生产完第三天必须回婆家,不然婆家要走一年霉运!而且吧,看你这岁数是还没结婚吧?我都生了五个儿女了,生孩子我可比你有经验!”
护士还是很耐心:“您儿媳妇因为是剖腹产,跟其他产妇情况不同,万一肚子上的线崩了会很麻烦——”
池妈彻底不耐烦了:“我不管啥剖腹产不剖腹产的,反正都是生孩子,凭啥她就特别金贵,老娘一口气生了五个呢!一天医院都没住过!我那会儿生完孩子连做晚饭都没耽搁呢!你们医院不就想多拉点生意,那你们就打错主意宰错肥羊了!我直接把我的老底儿跟你们抖出来吧,我在咱们村也是个接生婆,多少娃娃是我这双手接生的!你想糊弄我,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没那么容易!”
说完不由分说地给梅芝办了出院手续。
糯米看着梅芝兴致勃勃地吃着她带来的猪蹄,反正自己也闲来无事,就问她:“大嫂,你怎么发现我大哥在外面有女人的?”
梅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吃得比猪栏里的猪还欢快:“我有段时间见他每天出门,忍不住跟踪他,然后就发现他去了市区还跟一个女的搂搂抱抱——当时我真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刮子,真不该跟着他!又不能离婚,发现他在外面有人我还得装着不知道,多累啊!”
☆、第110章 梅芝猝死(大修)
糯米更好奇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梅芝嘴里塞着东西,模糊不清地说:“跟你们说有什么用?你们是一家人,横竖得站在他那边,帮着他算计我,我前头那个男人他妈就是这样。刚结婚那会儿说是把我当自家闺女,等进了门才晓得这原来是个后妈,我怀着俩孩子,闹翻了又有什么好,现在好歹还有个家,一闹连家也没了,生了孩子谁帮我养?回了我那个家,他们还得把我送去换亲,指不定还不如现在呢!男人嘛,在外头玩够了,知道回家就不错了,我有吃有喝就知足了,做人嘛,过得去就得了,何必那么矫情呢?”
糯米看她吃得更加欢快实在有点郁闷,这个大嫂真的是——心境开阔啊。
只见她见糯米的神情有些不服气,又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你:“我好歹给你哥生了俩儿子,他在外头找女人就是撒个欢,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啊!还是把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娶回家?妹子,嫂子真要劝劝你,以后要是你跟你那位结了婚,他在外头有女人你可别大惊小怪的,让别人听了还笑话你小家子气!”
糯米总算是开眼了,还是第一次听梅芝说这么一番长篇大论,果然是——振聋发聩啊。本来自己因为池妈大龙不肯签手术同意书和提前出院的事对梅芝充满同情,现在好像也没那么同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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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前两天你妈给我买了炖了不知道什么汤,我看着古怪但也勉强喝了,今儿总算让我逮个正着!你妈竟然拿蚯蚓给我炖汤!那一整条塑料袋里,活蹦乱跳的,一条条爬着的!”
梅芝这个人,你让她怎么都好,就是不能在吃的上面怠慢她,要是平时她也忍了,现在她自认给池家生了俩孙子,想要大吃大喝一番总不过分吧。
大龙只好忍住冲动:“蚯蚓下奶!我妈还不是为你好!”
“鲫鱼下奶,猪蹄下奶,寿面下奶,她不给我做,偏偏做什么蚯蚓汤!”梅芝只要一说到还是觉得阵阵恶心。
大龙听出她在说气话,忍不住笑了:“你咋跟我妈较上劲了,她是十月怀胎把我生下来的妈,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你是我一千块钱买来的,你们俩能比吗?这水咋这么凉,给我兑点热水!”
想到自己刚出生的俩儿子大龙心里越发得意,吹着口哨洗着脚扑棱着水花,梅芝只好无奈地起身给他倒热水。
倒完热水梅芝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诉说起池妈没给她弄好吃的,怀孕那会儿说她不能吃太多,免得肚子里的孩子太大不好生,现在又说她刚生完要恢复体型不能乱吃东西。
听到妻子的投诉,大龙就当没听到顾自脱了鞋袜就往床上倒,梅芝又推他:“大龙,我跟我妈他们都说过了,孩子满月酒叫他们过来。”
大龙本来已经睡着了,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地一骨碌翻身而起:“不行!”
梅芝拉扯着大龙的衣袖:“他们就是来看看孩子!”
大龙一把推开她:“看孩子也不成!”
梅芝为难起来了,家里人那帮人最近非说要来沙洲一趟,其实吧,她也看出来了,自家弟弟就是瞧上凤凰了,梅芝一家人都自以为是地觉得这事情能成,想着凤凰这么个老姑娘反正也嫁不出去,为啥就不能跟自家儿子凑合凑合过呢,女人嫁谁不是嫁!在他们脑海里还把凤凰和梅芝往换亲的思路上衡量,都觉得自家儿子和凤凰般配极了!
梅芝父母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当初不把事情闹这么大了,现在如果赔礼道歉,他们不能不接受吧?
这次好歹自己闺女给池家生了两个儿子,腰杆子总算硬了,说话也有底气了,自家亲戚还是要多走动走动,多培养培养感情,有了感情啥都好办了。
大龙也不知道梅芝在想啥,他脑子忽然闪现他们喜宴那一天发生的事,总觉得越想越不对劲。
那天的打架斗殴事件是突然发生的,可事后经过池家全家分析,那一家子现场的表现看起来老道极了,配合得简直是天/衣无缝啊。尤其是她那个大嫂,表演水平一流,一般人做不出这事儿啊,难道他们是事先排练过的,又或者他们可能是长期以此为生?
大龙开口试探:“梅芝啊,你大嫂在家是做什么的啊?”
梅芝正啃猪蹄当夜宵呢,这家伙一遇上吃就特别没心没肺,全部的心思都扑在吃上,想也没想就说:“我大嫂她没工作,就是有时候村里老人去世了,她就去人家家里领着他们哭丧,别小看这活儿,一次能顶别人半个月工资呢!咱们村好多人都来找她哭丧,大家伙都说她领得特别好,才嚎两声他们一片人眼泪就哗哗下来了。我妈有时候没事儿也跟着她练,说是练好了哪天也拿这个活儿挣钱...”
“啪!”梅芝话没说完已经挨了大龙一个耳光,只见他红着双眼指着她:“合着你们她妈都是一伙的!你早就瞧出来你妈是装的,为什么不跟我说!合着你真当我们全家是傻逼啊!”
梅芝抖着嘴唇嗫嚅道:“我...我不知道啊...”
大龙听到她的话更加生气,想到那一天的场景,更加用力地摇晃着她,那力道让梅芝整个人从床底下掉了下去,她摔在地上一声不吭。
大龙刚开始不觉得有什么,渐渐才觉出哪里不对,颤抖着声音指着梅芝的身体:“你他妈别跟老子装死啊,老子被你们这狗生的一家人害得这么苦,老子还没喊冤呢!”
大龙像只纸老虎似的色厉内荏:“你给老子站起来!别他妈给我装死!敢情你妈演戏的毛病你也得了!”
他的声音突然一顿,因为他瞧见梅芝的衣服渐渐渗出血来,他本来想拿手去试试她还有没有气,可手指实在抖得停不下来,实在试不出来有没有气儿,他一下蹦起来窜到父母房间叫道:“爸!妈!梅芝快不行了!你们快去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