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已经根本就记不得还有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顾长风担心她会多想,所以才会显得那般小心翼翼吧?
顾长月摇了摇头,又送出一张传讯,如实道:“阿月对顾家,没有感情,阿月的家人都在身边。”
顾炎能够轻易忽略掉血浓于水的父女之情,她便洒脱地将其斩断好了。
前世已经看多了顾家对自己的冷漠,此生介怀,更没有必要。
事实上,她早就看开了不是吗?
她的家人在她的身边,是摇光峰上一家人,是默默守护自己的长风哥哥,顾家是什么?关她什么事?
顾长风停了一会儿,才飞来传讯,道:“好!”
仅仅只有一个字,干净利落。
顾长月微微一笑,也不过多耽搁,又打开静君真人的传讯。
静君真人倒没有给她提过任何重大的事情,就是关心她是不是还活着,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她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然后替他的孙女雪云找到补魂之术。
他大半的希望可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对此,顾长月不由苦笑,捏碎传讯之后,御起红菱法器便往天枢峰后山去。
也正是由于首峰会武第二天就要举行的关系,浩然派内七峰都显得异常活跃,弟子们来来往往地穿梭于各峰之间,无不交流明日的比试之事,好不热闹。
整个内七峰就像是在举办多年来最盛大的宴请。
弟子们活跃了,刑法总堂便显得有些疲累。
除了冷冷清清的摇光峰,另外六大峰上,不过一段距离便可看见一队身着整齐白衣的修士御器飞过,这些日子来浩然派的秩序完全依靠他们。
驻守在天枢峰周围的刑法总堂弟子则更显得紧张小心,毕竟天枢峰为内七峰之首,又是此次大比的重要场地,自然重要一些。
顾长月绕过天枢峰主峰的时候,看到主峰半腰上活动的人群,不由有些咋舌。
平时不见得浩然派人多,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浩然派到底有多壮大。
这些人中有来自各派各家族的代表,但更多的是内七峰弟子,他们之所以聚集此处,自然是来领取自己比试牌。
比试牌所有参赛弟子都有,上面刻录了每个弟子的信息,而每一轮比试,上面都会显示牌号,弟子借此得到自己比试的信息,十分重要。
顾长月想,等会儿从静君真人那里回来,自己也得来领取才对。
一边思索着,人已经远去,很快就到达了天枢峰后山,那座看起来无比荒凉的房子里。
此次前来,她发现房子四周有了明显的变化,以前的荒草几乎都已经拔除,被特意种上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兴许是半山灵气充裕的关系,花朵鲜艳茂盛地铺满半山,微风吹来,徐徐清香。
见此情景,顾长月不由有些惊讶。
静君真人这样的人,可能喜欢紫竹,可能喜欢青松,却绝无可能喜欢这遍山的红红绿绿的花朵。
想必此话并非静君之人所种。
果然,她的目光微微一扫,便见远处一个消瘦单薄的身影,穿了短袄长裤,手中拽着花锄,正在松土。
那是雪云。
或许是因为病痛再加上静君真人在刻意摧毁她的魂魄的关系,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苍白瘦弱,全身上下几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远远看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骷髅骨架,简直是病态得可怕。
或许天枢峰后山的风稍微大些,都能够将她彻彻底底吹成碎片。
但是即便如此,她凹陷下去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上,神情却越显安详稳重。
她的眼球几乎凸了出来,有些可怕,倒没有绝望和苦楚,只有浅浅的笑意,有些浑浊的眼神依然能够倒映百花的鲜艳,七色琉璃。
时间可能改变一个人,带着病痛折磨的时间却能够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
曾经那个刁蛮任性、蛮不讲理的女孩子,现在越来越宁静,越来越沉着了。
顾长月感觉到,她长大了。
她没有倒下,反而将所有的痛苦都寄托在美丽的事物上,努力而且安静地活着。
没来由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好感以及敬佩,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雪云姑娘,这些都是你种的花吗?”
雪云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尽管她每动弹一下,都会累得汗流浃背,尽管她每喘息一口,都会牵扯出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但是她很开心。
她喜欢种花,喜欢看它们娇艳美丽地生长,喜欢看它们招来无数七彩缤纷的小蝶兽。
它们的世界里没有痛苦和悲哀,它们总是将美好扎入她的内心。
她曾经也经历过可怕绝望的日子,她看着自己越来越丑陋,越来越恐怖,她想过去死,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站起来了。
那是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过程,只怕历经磨练的人也未必会懂,然而庆幸的是,她熬过来了。
她看到曾经的自己消失在天枢后山的山头,现在的自己拖着病痛的身子慢慢走了出来。
然后,她开始讲自己的生命寄予鲜活的花朵上,一天一天,变得宁静,变得超然。
原来丑陋和病痛算不得什么,人心的豁达方为正道。
现在她很快乐。
她一下一下地为花圃松土,忽然听到远处响起陌生的声音,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到隔了一个花圃的红衣女修。
她觉得她很美,美得压过了半山的花朵。
几年前,她见过她的。
“是你?”
雪云站起来,扶着一根竹杆,对着顾长月微微一笑,不过很快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说着,将挂在耳后丝巾拉过来遮住脸庞。
说实在的,她的笑看起来的确有些恐怖,落在旁人眼里定然就是一个披着一层人皮的骷髅头,不过对于见惯了骷髅的顾长月来说,实在美丽了不少。
再者,顾长月喜欢她笑容里的详尽和美好。
顾长月用灵气弹去她脸上的纱巾,平静地道:“雪云姑娘,或许你不知道,你比十年前美了许多,何必遮着藏着?”
雪云的手微微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
顾长月摆了摆手,笑道:“我来找静君真人有些事情,雪云姑娘,你自忙着,不必管我。”
雪云总算是反应过来,脸上笑意又加深几分,“嗯,你去吧,爷爷他在。”
顾长月点头,从石子铺筑的小路上走过,折身进了院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了顿,道:“我发自内心的,你和这些花一样,很好看。”
说罢进屋。
庭院里的格局没有变,每一间房屋都没有变。
顾长月径直便走进客厅,静君真人坐在上首,正在与阮萧玉一同下棋。
他微微俯身,行了个道礼,道:“弟子见过静君真人,见过阮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