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帅了!”陆秀笑着点头,她原本以为再次见到他,自己一定会怒不可遏,扑过去狠狠咬他一口,然而真正见到,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样恨他。就算他明知自己会担心却故意避而不见,就算他不负责任地让自己提心吊胆了那么长时间,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依然是想扑过去紧紧搂住他。
她满怀欣喜地朝他扑了过去,杜雪怀也张开双手扑了过来,然而,两人身形交错的瞬间,他竟然绕过她,给了躺在床上的毛团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
毛团突然被人从睡梦中惊醒,原本满脸怨气撅着小嘴准备哭泣,看清来人是谁后,立刻破涕为笑,兴奋地手舞足蹈了起来。
“毛团,毛团,daddy想死你了!”杜雪怀夸张地蹭着毛团的小脸,表情无限餍足。
要不是陆秀在他偷瞄自己的时候注意到了他嘴角那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说不定真会以为他更在乎毛团。她真后悔自己刚刚竟然不是想咬他,而是想抱他,这种人,不咬不足以谢天下!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温柔地将他跟毛团一起搂在了怀里,然后,趁着他不注意,对着他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嗷——”杜雪怀猝不及防,一声惨叫痛彻心扉。
陆秀心情愉快地欣赏着他雪白的脖颈处新鲜出炉的牙印,刚刚的满腔怨忿顿时一扫而空。
“亲爱的,开个玩笑而已,不用这么狠吧?”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陆秀冷着脸从他怀里抢回了毛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雪球呢?”
“太晚了,雪球已经睡下了,明天我再带他过来见你。”
看他神色如常,说的应该是实话,陆秀松了一口气,斜睨着他:“你现在怎么敢出现了?不怕连累我了?”
杜雪怀嘿嘿一笑,不客气地道:“连累你?你不需要我连累,就已经足够招人恨了。”
考虑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陆秀竟无言以对。
太久没有见到杜雪怀,毛团咿咿呀呀地想投入杜雪怀的怀抱,陆秀没办法,只得把孩子递了过去。
杜雪怀心满意足地搂着毛团,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了陆秀的肚子上,那眼神仿佛历尽了千辛万苦的寻宝者终于发现了宝藏:“是不是真的?”
“什么?”
“你说你怀孕了!”杜雪怀目光灼灼,仿佛一个期待新玩具的孩子。
陆秀显然不满意他此刻关注的焦点,冷着脸道:“如果我没有怀孕,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躲着我?”
杜雪怀尴尬地一笑:“你这么会折腾,你觉得我继续躲下去还有意义吗?”
陆秀还想继续发泄这段时间以来的不满,没想到他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字条。
“这是什么?”
杜雪怀笑得意味深长:“这段时间,我和我的一帮朋友收到的新任务。”
陆秀好奇地接过字条看了看,字条上的内容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让《不可饶恕》流产赏金1000美元,干掉《不可饶恕》的导演赏金1000美元,废掉《不可饶恕》的主演赏金500美元……
不过是拍部电影而已,没必要赶尽杀绝吧?她惊恐地发现,《不可饶恕》竟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只是摆在台面上的《不可饶恕》就已经这样了,如果让那帮白人知道,她真正想拍的其实是跟华工有关的《活着》,那么,那帮家伙岂不是要把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才解恨?
难怪杜雪怀刚刚说她不需要他连累,就已经足够招人恨了。
这么想来,之前那帮劫匪的目的,恐怕不仅仅只是想要捞一笔这么简单了。
杜雪怀收回字条,皱眉打量了陆秀一眼:“你最近到底做了什么?让伯恩家族的人这么恨你?”
“是伯恩家族的人?”陆秀吃了一惊,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好莱坞那帮眼高于顶的导演,觉得受到了冒犯,所以才恼羞成怒。伯恩家族的人跟她根本就没有利害冲突,有什么理由对她不利?
杜雪怀点点头,答得十分笃定:“对。如果不是伯恩家族的人,我还未必会注意到有人想对你不利。”
“没理由啊……”
“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花钱悬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给你点提示,根据可靠消息,发布悬赏的是亨利·伯恩。”杜雪怀说到这里,表情竟有些幸灾乐祸,“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如此怒不可遏?”
亨利·伯恩就是凯特的那位未婚夫。陆秀唯一能想到的对他的冒犯就是当初在凯特的宴会上,对他的挑逗视而不见。如果这种程度就能让他恼羞成怒的话,那他一年得在悬赏上花多少钱啊?
伯恩少爷的敌意既然不可能是因为她对他做了什么,那就只可能是因为她对凯特做了什么了。
凯特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虎,这段时间突然间大发神威,一般人第一反应想到的当然是有高人指点。这段时间,凯特的身边一切如常,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她这位来自中国的朋友,那位伯恩少爷大概是把她当成那个神秘的高人了吧。想要重新找回男性的自尊一雪前耻,首先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干掉未婚妻身后的高人。
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陆秀顿时哭笑不得。摩根小姐的便宜果然没那么好占啊!
看到她的表情,杜雪怀微微一笑:“你应该已经猜到自己被悬赏的理由了,对吧?”
“嗯……”陆秀欲哭无泪,“我好像被当成摩根小姐身后的高人了……”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说法也没错。凯特的确是因为她的存在,才突然开始发奋图强的。
既然悬赏都已经被发了出去,那么,之前的抢劫应该只是一个开始。一想到之后的拍摄中将随时有可能会遇到麻烦,陆秀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对了。之前能够赶跑劫匪完全只是侥幸,她可不觉得自己次次都能这么好运。
难道真的要给剧组的所有枪支都换上实弹?考虑到那帮演员的射击水平,就算换上实弹,貌似也没多少可战之力。反而是不小心伤到自己的可能性更高……
大概是猜到了陆秀的顾虑,杜雪怀笑着搂过了她的肩膀:“别怕,这种小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
虽然剧组马上就要离开现在的小镇了,但最后的外景地塞拉岭通道却在内华达山脉之中,再也没有比那里更好的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场所了。如果真有人想对剧组不利,在那样的环境下,根本防不胜防。陆秀已经忍不住开始考虑,要不要取消去山中取景的打算了。反正雪崩那部分的戏早已在摄影棚内拍摄完毕,过去拍外景,不过是她心中的完美主义情结在作祟。
就在她纠结不已的时候,杜雪怀拿起了她放在床头的剧本。两个剧本都是用英文写成的,英文一流的他阅读起来毫无障碍。他拿起《不可饶恕》只扫了一眼故事梗概便放下了,却捧着《活着》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就是你一直在说的那部电影?”看完,他的眼中竟有水雾弥漫。
陆秀点点头,微微有些不知所措,杜雪怀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沉稳自信,喜怒不形于色,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杜雪怀此时也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微微一笑,连忙一把搂住陆秀,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原本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来美国,这段时间看到了很多事情,也经历了很多事情,现在我是你的头号支持者。这部电影很好,非常好,比我曾经看过的任何一部电影都好,值得不惜一切代价拍出来。”
他死死搂着陆秀,身体竟在微微颤抖,说到最后,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咬牙切齿,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陆秀原本想跟他提议就此结束拍摄,直接回好莱坞,见状,到嘴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不信,美国的暴徒会比上海滩上的亡命之徒更难对付。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天在船上,你跟雪球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陆秀知道那必定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出了这个问题。
第156章
听到这个问题,杜雪怀果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沉吟半晌后,他才终于幽幽开了口:“其实那天,一开始一路都很顺利,我很轻松就拿到了《圣经》,甚至还趁机收起了你忘在桌上的《动物庄园》稿子。后来走到甲板上,忽然听到了下层甲板传来的呼救声。我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么凄厉的呼救声。
下去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有人趁乱钉死了下层甲板一个满载着偷渡者的舱门。里面有两百多人,我不能见死不救!当时下层甲板已经严重进水,救人如救火,我把雪球绑在了胸口,就开始死命砸门。”
杜雪怀说话的时候神色凝重,语调低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险象环生的现场,“货舱的舱门是铁制的,上面的铁锁结实程度也远超我的想象。我试遍了现场所有能找到的工具,也无法撼动分毫。没办法,我只能到上层甲板去寻找趁手的工具。里面的人大概以为我准备抛弃他们了,那绝望的呼救声到现在还时常响彻在我耳畔。
回到上层甲板后,我刚好碰到了你派来找我的阿贵和水生,于是,拉了他们两个做帮手。我们顺利在船长室附近的小仓库里面找到了趁手的工具,重新回到下层甲板的时候积水已经快要齐腰了。里面凄厉的尖叫声哭喊声简直让人仿佛置身地狱。我跟阿贵他们拼命砸门,总算在积水快要齐胸的时候砸开了一道缝。刚好那时候阿虎和大力循着声音找了过来,我们合力一起打开了舱门。
里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挤成一团,我跟阿贵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一个不差地带到上层甲板,那个时候轮船已经严重倾斜,我这才想到你一定在为我们担心,可是,我又不可能丢下眼前的这帮人不管……
当时船上所有人都已经撤离,剩下的救生船根本就装不下这么多人,为了自救,我们去餐厅用绳子把所有能够漂浮起来的木制家具全部连接在了一起。那天晚上的风浪很大,虽然我们拼命聚在一起,但还是有不少人被海浪卷走了,就连阿贵和水生也为了救回从我怀里滑出去的雪球……”
杜雪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半天才终于再度开口:“我们顺着洋流漫无目的地漂了一天一夜,后来被一群出海捕虾的华人虾寮渔民救了回去。他们的木制舢板实在太小,装不了我们那么多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才将我们所有人送上岸。两百多人的队伍,成功被救上岸的不过区区百人。
因为偷渡的华工身份敏感,渔民们严格保守了我们获救的秘密。虾寮风景优美,渔获丰富,原本是个不错的落脚点,可惜,因为当局的各种种族歧视条款,就连虾寮原本的居民都快过不下去了,又怎么可能收留我们?没办法,短暂的恢复休整之后,我们只能告别了我们的救命恩人,自谋出路。
我们以为我们的厄运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就在我们离开虾寮之后没多久,一伙全副武装的白人赶上了我们。原来,他们是伯恩轮船公司派来的人,害怕走漏消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为了躲避追杀,我们一路仿佛丧家之犬般往东部逃窜。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在身上藏了不少黄金,又会说英语,不然,人数再多也早已被对方一网打尽了。
逃到东部之后,我根据《圣经》上的地址找到了莫雷迪家族,莫雷迪家族的人错把我当成了他们家族的后裔,慷慨地为我们提供了庇护。”
杜雪怀说到这里,脸色才终于稍稍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