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访问,自然用的不是采访离婚案的名义,而是用的报道唐家军之后动向的理由---而唐少帅,开篇第一句表示,就是“有她打理内宅,我很放心”。然后他像是不经意的这才提到了军中刚刚被曝光的贪腐之风,顺便提到了“妻贤夫祸少”,所以各种炫耀自己拥有着一个何等温良贤惠,让他骄傲又放心的妻子。
这份访谈,对比了另外几份武断揣测,空穴来风的对她人品的怀疑,完完全全就是重重的耳光,啪啪啪的甩在了那些人脸上。
瞿凝忍不住的轻叹一口气,但唇角却隐约勾起:咦,自己欠了谨之好大的一个人情啊!
她就算在叹气,但心里那种隐隐约约的甜蜜欢喜,却简直压也压不住,镇也镇不牢呢。
相较之于瞿凝的这时候的闲适心境,看到了乐傅雯的这份报道,原本看着那些报纸的“同气连枝”,心里刚刚才觉得舒畅快意的冯思嫒,就气的脸色都扭曲了。
杀手锏变成了烂泥潭,她要是不针对瞿凝,仅仅公事公办,反而不会有这么大一个纰漏,现在好了,那几个为她执笔署名的这几个人从此就废掉了----这么一来他们还能有什么公信力?
冯思嫒的面色扭曲:她是真的恨,恨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一篇专访,恨那个女人为什么就有这么好的夫婿,这么支持她的男子!
而她,明明和那人是一样的花信年华,但她就要伴着一个长她一辈的老头子过一辈子,这种支持,是她隐约羡慕,但她很清楚她绝对得不到的东西!
尽管她的牺牲是为了自己的亲哥哥,但看着他们那样的恩爱和融洽,她就是眼红就是妒忌,就是心有不甘!
冯思嫒几乎把自己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半响这才按捺下来想要戳破他们这种幸福的那些恶毒的念头---到此为止,要是做的过了,不单单她的哥哥会阻止她,最重要的是,不能坏了和唐家这边联姻的计划,那才是最糟糕的情况。先等一等吧,且看一看,瞿凝要怎么应对另外剩下的那些大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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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因为是半周报的关系,出刊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在时效性上,肯定是比不上另外那些早报晚报之类的。
所以在很多人眼里,知音那边面对大半站到了他们对立面的诸多规模很大的报纸,却显得格外的好整以暇---甚至慢悠悠的让人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想到过这样捅了马蜂窝一般的后果,有没有想到过,随之而来的,会是让人呼吸凝滞的一波一波的压力。
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武则天。
这世上,只能容得下一个女皇。
所以武则天之后再无日月当空,就算是在已经在讲洋化的当下,也不可能会有真正的男女平等,男人们也不可能坐视已经被压在底下上千年的女人,忽然和他们平起平坐。
离婚的权力,当然是要完完整整的掌握在男人的手里的。舆论的导向权,也是不能交到女子手中的。
实际上林志森和孔景豪在这件事上想达到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要给手伸过了界的知音一个教训,好叫她们从上到家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政事是男人的世界,外宅是男人的舞台,女人最好是就此滚开。孔景豪在看到唐少帅那篇访谈的时候也皱了眉头,但他旋即就啐了一口,道冯家这是自作自受,谁叫他们自把自为,就将这件事抛到了一边---他行的是阳谋,冯家却是为了私怨,活该他们倒霉,好在不影响大局。
孔景豪他们联系的报馆,实际上根本没将知音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这样声势浩大的统一阵线,已经足以影响整个社会的导向,不管知音怎么反击也好,人们也会先入为主,在更多人眼里,姜娟就是“抛夫弃子”,就是蛇蝎心肠的毒妇,而更多人就是会可怜云师长,至于知音上头的社论,再怎么写,就算文辞再华丽,词锋再犀利,都抵不过悠悠众口。
这就是阳谋,就是以势压人。十几家报馆的联手,已经足以让他们打垮一家新建的报社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专攻女性市场的,甚至还不是每日发行的!
但就算心理是轻视着他们的对手的,这些人们行为上却并没有丝毫的放松。
接下去的好几天,在知音的下一期正式面世之前,京城的报纸,连续三天,每天都用了一个版面,来做这件事的后续报道。
整个社会的普罗大众,被卷入的越来越多,为这件事撰文的,也就不只是开始的枪手了,而是真正有了一些“XX学”大家,教授,前朝秀才,官员之类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而这件事,也就因此,而变成了京城当时最热门的话题,男人们之间就有了一种共识:娶妻如姜娟者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也就是在这种气氛里,知音在一个冬雪纷扬而下的灰暗的清晨,又一次的以三十万份的印刷量,传递到了京城的千家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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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宅。
上一次那送报纸的小报童这回是轻车熟路的去敲了那朱红色的大门--上一次的银元虽然没拿到,但也算是接上了头,这家出手大方的很,上回还特意说了,下一期的知音一出,就第一时间送十份过来,他们还赏一个银元。
这一次上头给的比之前还略多一些,这小报童收钱就收的十分的心安理得。
那老门子在雪花纷扬之中接过了一叠大约有十几二十份的报纸,关上了大门往里走---果不其然,小主人已经提早候在了内门了。
这时候天还没完全亮,孔景豪等待的内心有多焦灼,由此可见一斑。
这老门子已经伺候了他很多年,是山东孔家特意给他带来的,这会儿这老头儿还很关心的看了他一眼:“爷,您不必特意等着的,上回就已经跟那小报童说好了的,小的肯定不会忘记的。”
孔景豪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就伸手打开了报纸,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朝着那老门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老头儿看着他急切的像是一刻都等不了的神情,在心里暗暗为这个主人的城府点了一根蜡烛,然后就背着手低了头往外走,门刚开刚跨出一步,他眼角的余光就瞅见了转角处的一片粉色的衣角。
会在这时候躲在墙后偷听偷看的,这么没规没矩的,除了那新来的“礼物”,怕也是没有旁人了。
老门子心里冷笑了一声,关上了门就往门房里走,心里却忍不住的想道:果然送来的这种下九流的通房就是不懂事儿,所以得宠了没一两晚就被抛开了直接丢在了脑后,这不讨爷们喜欢,又没个身份撑腰,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名分了。
也不知道,在这家里能活多长?
他刚走到门房那边,孔景豪就已经将手里的报纸看完了:他几乎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看错吧?
这,就是她们的反击?
她们还真敢这样反击?
这一回,知音上别的什么也没写,知音上头对这件事的后续跟进,就是以问答的形式,又写了三桩案子。
第一桩是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被放出宫的太监,然后这女子问,我能不能离成婚?
而后头的解答,则是章如站在律师的立场表达的“如果我来打这个案子,我会如何说”。
几桩案子都是用这样的形式,至于第二桩则是一位女子是被拐卖然后被男人买回去娶成妻子的,两人已经有了孩子,那男人手里甚至还有她当日的卖身契,然后女人拼死跑了出来,如今就是想要离婚。
第三桩是女人长期被丈夫辱骂,被婆婆欺凌,男人一直扬言要休了她,导致她现在不堪精神压力,来寻求帮助。
而笔者则是在最后,用叙述性的语句表示,这三桩是他们收到的,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如今向“妇女联合会”表示寻求法律方面援助的案例。
每一桩,都代表了一种典型的不应该存在的,痛苦和挣扎的婚姻。
而章如的意见写的十分详细,几乎是毫不保留---孔景豪能在字里行间感觉得到,如果真的是用他说的那些方式去打官司,怕是就能拿到一场一场的赢!
但章如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他的做法全部写出来,这就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了,因为这么一来,就几乎是把底牌都给掀光了,到上庭时候,对手反而是能有的放矢,就有了针对性。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孔景豪室内看着这一张报纸转来转去,抓着自己的头发怎么也想不通,这算是什么策略,这算是什么反击。
他想看到的观点呢?他想看到的反唇相讥呢?他想看到的你来我往呢?在哪里?
他心里被忽略的痛,有谁能理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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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小看了你……”唐少帅这时候正看着坐在他身边伺候着他用早点的女人感慨的说道。
他之所以会去找了乐傅雯去做那样的访谈,的的确确,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不放心。
正是因为这种担心和牵挂,才会有这篇访谈的出现,假若他对瞿凝有百分百的信心,那么他完全可以顾自忙自己的事情,不在这时候画蛇添足,还把乐傅雯也给牵扯进来。
“欸?”不妨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瞿凝偏了偏头,有些不解的哼了一声,转头却被扯进了一双深黑但烟波很温柔的眼眸里。
她陷在他的眼神里,好一会这才反应了过来,干笑了一声垂下了眼帘,平时特别好用的脑子,在这时候都好像慢了半拍:“……你是说报纸的事儿?”
唐少帅“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看她光是喝粳米粥,他伸手将另外几盘带着肉的小菜往她面前不动声色的推了一推,示意她动筷子。
“你看出来我的意思啦?”瞿凝听他这么一说,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嘴角一个笑涡隐隐约约。
“不打嘴仗?”唐少帅挑了挑眉,话语很简单。
瞿凝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乖乖的点了点头。
对着他,她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况说起来实际上也是一桩骄傲的事儿,要是没个人可以拿来炫耀一二,那才是锦衣夜行,简直叫人藏着掖着憋得心痒。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刹不住,谁叫这事儿她真办的让自己的得意呢:“我既敢署自己的名字,就不怕他们攻讦我的名誉。相反的,我还巴不得我的身份,引得越多人注意越好。要说这么一桩离婚案子,哪怕就算是我华夏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次,但信息封锁,那些男人又引以为耻辱,不肯报道,到底还是闭塞了一些,导致很多人不知道。但现在,就是人尽皆知了,街头巷尾从男人开始传,那些本来不会听说我们‘妇女联合会’的女人们,也自己寻上了门来。我就是想要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个成功离婚的案子,我前面怕的,就是滚不成这个雪球。帮忙离了一次婚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要让这件事变成一个常态,甚至逼着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