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两个人骑着小电动离开,车子开动起来,寒风裹着湿气就扑面而来,一个小时的沿湖公路骑下来脸都冻木了,耳朵感觉都要冻僵掉下来了。
“上午的时候没有这么冷啊,还说骑着电动车更加接近自然呢,现在要冷死了。”
“你把帽子戴着拢紧了,别吹到风。”秦和宜戴着口罩,身后的帽子比较宽大,戴好了之后遮挡左右后面的视线,就没有戴,耳朵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头,被冻得通红,“早晨的时候有太阳,下午阴天了,所以冷。天气预报说明后天都是个好天气,有太阳过年,心情都是舒畅的。”
“对呀。”童修伸出手捂住秦和宜的两只耳朵,凑到他的耳边大声的说道:“我感觉湖里面有东西一直盯着我,怪怪的。”
“什么?”风太大,秦和宜一下子没有听清楚。
“湖里面有东西盯着我们看,感觉不舒服。”捂着秦和宜耳朵的手微微松开,童修凑过去大声的说道。
秦和宜停了车靠在路边,他们走的是沿湖公路西,从白月镇骑着电动车一个小时不到点儿就可以到抱月镇,沿着湖边的栏杆在自行车道一路走,可以看到小半个月湖的风景。没有了阳光,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月湖灰暗的如同一缸墨水,有一道如同实质一般的视线扫了秦和宜一眼,秦和宜只觉得浑身僵硬,比之山药精释放出来的更加重的威压压在身上,呼吸都被短暂地夺走了。
那只不过是漫不经心扫过来的一道视线,实力的差距却让秦和宜几乎站不稳,但被视线重点关注的童修却毫无反应,见到秦和宜突然脸色发白还吓了一跳,“老秦怎么了?”
“你没有感觉吗?”秦和宜喘着粗气艰难地说道。
“感觉什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来开吧,我们快点儿回家。”
“没有感受到嘛,那个目光,一直跟着你的目光。”
“对方好像没有什么恶意,就只是看着而已。我没有感觉到什么啊。”童修被人看的次数太多了,对关注而来的视线基本上可以视而不见。
“看来他对你没有什么恶意,对我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童修皱眉,“湖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九歌鼎从秦和宜的口袋里飞了出来,立在秦和宜的就肩膀上,看着广阔的月湖说道:“也许是一条龙,故城不是一直有着关于白龙观和月湖的传说嘛,那个传说肯定是真的。”
“是那个关于大青山的卧龙,月湖中的潜龙的传说吗?”
“嗯,就是那个传说。”
故城一直流传着很多神话故事,其中大青山的卧龙和月湖中的潜龙是说得最多的,还被官方当做宣传资料对外宣传。
传说,大青山的青龙是守天门的龙神,因为一次醉酒耽误了差事儿被玉帝惩罚,他不服惩罚就逃到了人间、为祸一方,后来见到故城一带遭受地龙翻身,山川崩塌、百姓死伤殆尽,良心未泯的青龙便落到地上四爪抓住崩塌的地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稳固住了故城的土地,身体却石化成山,这就是大青山的由来,山上还有一座龙神庙,香火供奉也是日日不缺的。
至于月湖里面的潜龙,这说起来就有了两个版本,并且都和白龙观有关。一说白龙作祟,为祸人间,在白龙观主持和故城百姓的共同努力之下降服,镇压在白龙观的塔下,在这个版本的传说中白龙观上面的塔不叫座白龙塔而是白骨塔,是杀了白龙之后抽筋剥皮留下遗骨进行镇压。二说白龙与青龙一同守护故城,青龙抓地、白龙堵水,月湖就是山川崩塌时裂开来的大漏斗,白龙以一己之身堵住缝隙,白龙观就是为了纪念白龙而造的。
官方宣传是倾向于前者,毕竟斩妖除魔,这样更能够体现当地百姓的英勇无畏、反抗精神。民间却喜欢后者,认为白龙温柔、爱护百姓,为了故城甘愿牺牲自己。因此每逢元宵节还会在月湖里面放灯,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平安健康、财源广进等等,二来也是希望湖中的白龙平平安安。
“很显然,湖中的潜龙很喜欢童修呢,不然视线一直跟着干啥,但他不喜欢你,哈哈。”九歌鼎指着面容恢复些许血色的秦和宜哈哈大笑,巫族血脉也不是走到哪儿都受到欢迎的啊,总会有吃瘪的时候,“你做碗好吃的放在湖边,说不定他就不针对你了。”
这个建议不错,希望湖中白龙吃过饭菜之后觉得不错而不会起了任何歹念。
童修百思不得其解,“我来故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靠近月湖也不是一次两次啊,怎么就今天感受到了视线。”
有一双眼睛藏在水底注视着自己,并不是有趣的事情。
“消失了。”说话的功夫,湖中的视线不见了。
“也许是白龙刚醒吧。”九歌鼎也弄不明白,也就来了一个猜测。
电动车继续启动,在冷风中回了家,却听到娇花汇报有人在鲤堂门口附近的墙根处埋了个东西,秦和宜和童修对视一眼,停了车就过去查看,不仔细看都看不出翻动的迹象,埋东西的人做事情很仔细。
挖开来看是个人偶,人偶的正面写着“秦和宜”,背面用朱红色的笔写着生辰八字,整个人偶遍布刀痕,十分凄惨。
“刀刀致‘命’。”童修厌恶地看着人偶,朱文好险恶的用心。
“这是厌胜之术,对于修士来说不致命却很难缠,要找到施咒之人破除咒术才可以。”九歌鼎说道:“秦和宜,你去找那个朱文,厌胜之术缠着你于你的修行有碍。”
“不用找了,生辰八字是错的。”秦和宜抓着沾满泥土的人偶,推开鲤堂的门让童修进去,随后反身关上,“我是在故城第一人民医院出生的,出生的时候把时间看错了,不是晚上七点而是八点半生的,我爸爸记错了隔了好两年才发现。别人问到的都是七点这个时间,家里面没有纠正。”
“哦,这样啊,那朱文岂不是白忙活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留着始终是个祸害,这两天应该会动手,我们警醒一些。”
“嗯嗯,我还想看看那道士是不是真的有水平呢。”
果不其然,晚上的时候娇花报告,有个人影举着火把在外面鬼鬼祟祟,准备进来。娇花作为精怪并不怕火,却怕桃木点燃形成的火焰,那是克制妖精鬼怪的桃木火,如果道士真的撞进来,它不一定顶得住啊。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秦和宜和童修基本上几乎没睡就等着朱文和道士动手,还以为今天白等了一晚上却不想真的来了。
两个人翻身起床,穿戴齐整之后来到了墙边,在娇花的协助下上了墙头看到另一边鬼鬼祟祟的道士和不断催促的朱文。
“还等着干什么,干嘛不动手。”朱文压着声音催促,不时抬起胳臂看时间,除掉秦和宜的机会近在眼前,他一分半分的都不想等待了,满脸的不耐烦,他恨不得抢过道士手上的火把,亲自越过墙头下咒。
“你懂个屁。”道士扭头骂了一声,“院墙上爬满了玫瑰,那是一只妖精,不然不在温室里面能开花,狗屁,你怎么没有跟我提这个?”
道士举着火把,气愤地朝着院墙挥舞,飘动的火苗让娇花的叶片瑟缩地往后面躲,很细微的动作,又因为道士和朱文的注意力不在娇花上,所以并没有察觉出来。
“你不是道士嘛,号称白龙观第一人嘛,一个小小的妖精怎么都搞不定。”
道士长了一张瘦长的马脸,马脸上一对小小的鼠儿眼,老鼠眼努力地睁大做出了一个怒目而视的表情,嘲讽地看着朱文,“你这么急的让秦和宜死,你怎么不去捅刀子啊,死得更快。”
“不是让他永不超生,我能够来找你。”朱文反唇相讥,“没本事做一开始就别答应,你师兄走歪门邪道被白龙观清理门户,你学艺不精,只能够龟缩在里头当个厨房的伙夫。要不是我给你策划了一个‘英勇救落井小孩’的事情,你到现在还在烧火呢。”
“那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你来求我,我师兄是走火入魔死掉的,不是观里面清理门户弄死的,别一口一声的歪门邪道,你还要靠着歪门邪道升官发财、铲除异己呢。”
朱文眉头皱得死紧,他是过来除掉秦和宜的,不是和道士斗嘴皮子的,“嘴巴里别逼逼的,快点进去,你要等天亮嘛!”朱文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时间,半个小时都过去了,道士还在墙边徘徊,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进去,等天亮让秦和宜有防备嘛。“你弄的那个厌胜娃娃有用处吗?”
“肯定有。”道士压着嗓子吼了一声,握着火把的手汗湿一片,缠绕在围墙上的植物虎视眈眈,他根本就进不去。
能够豢养精怪的人,可见并不是普通人,他怎么就这么蠢,为了个观主之位脑子一热就答应了朱文,却没有打听好秦家的情况。竟然是块铁板,还是块不知道修为深浅的铁板,大意了大意了,道士此时此刻只想进去溜一圈就麻溜地回去。他不像是师兄那么大的胆子还企图用白龙血修炼长生不老之术,他当个活得潇洒的世间恶人就可以了。
道士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油汗,握紧了火把要往里面冲,“啪”地一声有一样东西落在了脚前面,低头一看是今天中午交给朱文的那个厌胜娃娃,娃娃身前写的名字已经被擦掉了,本就支零破碎的木头娃娃更加凄惨,脑袋歪在一边,因为下落的惯性还在不断的摇晃,就像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秦和宜取出寒霜刀,站在墙头指挥着寒霜逼近道士,道士惊吓地连连退后,脚步不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寒霜锋芒抵在道士的脖子上,差上一公分就可以取道士首级。
朱文吓了一跳,赶忙拉高了领子准备溜走,秦和宜却出声喊住了他,“朱大哥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朱文握紧了拳头,并没有出声。
秦和宜再次说道:“我最后喊你一次大哥,朱大哥,我们邻居多年,就算是没有多少情分,却也不用置我于死地吧,今日无仇往日无怨,何必如此。”
“你害死了他。”听到秦和宜这么说,朱文突然转身,朝着秦和宜大吼道。
秦和宜一愣,忍不住看向身边的童修,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那儿,在面对秦和宜时朱文突然就不想隐忍了,喜欢的人早就死了,为什么仇人还可以活得自自在在,就因为是他的儿子吗,为了儿子就可以牺牲自己去死嘛?朱文想不通,他不愿意,他可以隐忍住自己这份不容于世人的爱,难道远远看着喜欢的人也不可以吗?
以前说过,朱文比秦和宜年长许多,四十多岁了,是跟在秦佑言的身后长大的,对秦佑言有着很深的感情,亦师亦友,却也有着一份对于爱的向往。爱啊,多么神奇的东西,让朱文对秦佑言想了几十年,他讨厌秦佑言的妻子,总是在那个在梦想和爱情之间徘徊的女人耳边畅想着外面的世界,说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好、梦想不实现多么可惜等等,最后那个女人走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却没有想到,秦佑言会死。
朱文肝胆欲裂,那个爱慕虚荣的女人真的有那么好嘛。看着血泊中的尸体,朱文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书桌上,摸到了一份遗书,出于私心朱文趁着秦和宜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将遗书藏了起来,他多么希望遗书里面能够提到自己,哪怕一句话、一个字眼儿也好。
但是没有,他始终是奢望而已。
遗书上面却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秦佑言的死亡是牺牲自己换来儿子的生命。匪夷所思,秦佑言却相信并且做了,给他留下一个冰冷的没有爱人的世界。
“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我的世界就只有他啊,但是他做了什么,结婚生子,抱着自己的儿子对我说,‘小文你看小和儿是不是很可爱,看,他笑了笑了’。”朱文捂着胸口,陷入了回忆,脸上又哭又笑,“我的心在滴血啊,他从来看不到我对他的好,却对着那个想要飞的女人关怀备至,对你这个白眼狼儿子贴心贴肺。呵呵,哈哈,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嘛。”
朱文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和宜,被秦和宜发现了他索性不再伪装下去,他恨不得撕烂秦和宜、让他下地狱、永不超生,说不定这样就可以换回他的秦佑言。“外面的世界就是好,买什么都很方便,买一台好的电视机根本就不用伤脑筋。梦想就是用来实现的啊,不然要梦想干什么,外面的舞台这么大,不把自己的画挂在世界之巅让所有人驻足欣赏,都觉得白活了一世……”
“够了!”秦和宜挥臂,寒霜笔直地飞向朱文,高高举起,快速落下,却在朱文脑袋上一公分停了下来,“我爸爸留下的遗书是你拿走的。”
“对!”朱文看了一眼悬于顶上的长刀,寒芒锐利,随时可以取他性命。但是朱文不在乎,死在秦和宜手底下说不定就可以见到秦佑言,他们有交集了啊。舔着唇,朱文的内心充满了渴望,他的身子站得更加笔直挺拔,黑色的西装、黑色的长款大衣、黑亮的皮鞋,四十多岁的男人岁月给他的是雍容自信、魅力成熟,不见绝大多数同龄人的颓唐疲惫、身材臃肿。
衣着笔挺、精神饱满,他时时刻刻都想保持着最好的一面,就想着也许下一刻他就可以见到秦佑言。奇奇怪怪的资料他收集许多,也见识了许许多多的奇人异事,他相信人死后会有灵魂,期待着能够与秦佑言再次相见。“就是我拿的,抱月镇的风言风语也是我放出去的,你怎么不去死,被人指指点点就知道逃跑,怎么不按照他们说的,不孝子就应该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