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迤逦到了一家重檐录顶、碧瓦朱甍的大宅子下了车子,朱红门上钉头磷磷,门前是许多级的玉白台阶,有着一对雄壮石狮子。宝如带着罗氏下了车,在门房里送了礼,又换了两顶轿子由仆妇一路抬进去,罗氏原本还担忧送的礼太轻被别人比下去,又睁大了眼本想看看别人都送些什么,没想到门房收了礼十分恭敬地收了进去又有人引了她们进去,根本没有任何看轻的神色,更看不到别人送的什么礼。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想到若是大户人家都是这般,那岂不是每次就送些薄礼,便能白白吃上许多宴席好菜,想来这王府气度果然与众不同。
那软轿都是纱帘,十分透气,正好看外头风景,一路上亭台楼阁、朱楼翠苑,自然是美不胜收,一连进了好几重门,走了约一盏茶功夫,及至进了一个亭厦及四面抄手游廊才停了轿子,请了她们下来,便闻到一阵清香之极的金桂之香,彷如天香一般。只见一个穿着锦帔广袖宫装的中年美妇迎了出来,发髻上高高戴着莲花冠,身后跟着数个一色熟罗洒花宫纱衫裙的丫鬟,个个都十分蹁跹袅娜,那美妇桃靥含春,樱唇轻启道:“是许探花府上的太夫人、夫人么?出来迎接迟了,勿怪勿怪。”
罗氏看到这般丰容靓饰的女子,连忙笑道:“这位必是王妃娘娘了,如何敢劳烦娘娘迎接……今日得见王妃金面,真是老身几世修来的福分!”一边上前就拜,那名美妇忙不迭地侧身还礼道:“不敢当,奴是王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尚宫,小姓袁,娘娘正在里头陪着贵妃娘娘说话,无暇亲身迎客,还请老夫人入内一叙。”
罗氏隐隐听到后头有刚下轿的女客们的嗤笑声,脸上涨得通红,改了面孔道:“如此,那还请头前带路了。”却又托大了,只以为这是一个宫女,没想到宝如上前恭敬施礼道:“有劳尚宫大人迎接了。”
袁尚宫抿嘴一笑,伸手引了她们进去穿过一条游廊,来到了一处水面楼阁敞轩上,这楼阁三面临水,十分宽敞,水面荷叶亭亭如盖,荷花盛放,缕缕清香随风送来,又有丝竹清音缓缓放送,远处搭着一个戏台,上头有一班女乐按起银筝檀板,持笛吹箫,引着歌声,从头唱来,又有数个女伎和着音乐长袖回拢,纤腰徐舞。许多的女眷都在那里赏花看戏,明珠翠羽,红裳翠袂,说不尽的风华绮丽。
罗氏在门口便丢了一个丑,进来后便小心看着宝如行事,步步谨慎,看到袁尚宫只是请她们坐下后说了几句客气话,让她们有事只管叫丫鬟伺候,便起身又出去迎客了,罗氏这才发现原来这来回迎客的有几个女官,均是一**的接进来坐下,而这敞轩上又有一层楼阁,门口有一排宫女内侍肃然侍立,各有执事,自分行列,或有人持扇,或有人捧琴;或捧着书本,或执巾奉盘,或挈如意,皆屏声静气,罗氏不由想起适才那女官所说的贵妃在里头的事,问宝如:“如何不让我们进去拜见贵妃、王妃娘娘?”
她久居乡间,说话习惯高声大气,如今虽已控制音量,却仍是引得周围的女眷看了过来,又有人看了她的打扮,掩口低笑,宝如道:“王妃宴请,一贯都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既然是贵妃娘娘在,宫妃不得擅出宫禁,多半是官家也来了王府,自然如今是戒备森严,礼节严禁。一般人当然见不到贵妃、王妃,自然是有传召我们才能进去拜见的,否则也就只好在外头吃吃席面罢了。”
罗氏有些咋舌道:“乡间请客,总要见见主人家的,这京城皇家规矩,又与别个不同。”一边却不由自主地低了声音,心下微微有些自卑起来,缩手缩脚起来,一会儿觉得自己脚上的绣鞋太大了不似别家夫人只在裙边露出翘起的一点玲珑绣花鞋尖,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身上的香包气味太过浓烈,连裙子上的折痕也显得分外触目,她一边努力想遮住那道折痕,一边有些懊悔没有听宝如的劝说。
宝如抿嘴一笑,前世罗氏进京的时候,他们已稍稍站稳脚跟,但邀请宴饮的仍多是些同年、同乡,大多奉承罗氏,之后慢慢许宁的官儿越做越大,宴席也多为身份相当的人邀请,今世罗氏从乡间忽然得到这京城里,第一次赴宴便是这皇家盛宴,自然是一下子被镇住了,哪里还生得出自信来,她十分理解这种感觉,因为前世她一直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卑下地位,无论如何做,仿佛都脱离不出那一股市井俗气,无论听到哪里传来笑声或者窃窃私语,便要怀疑是否自己又做错了什么穿错了什么引人嗤笑。
罗氏到底是许宁的母亲,是她的婆母,宝如总也不希望她丢太大的人,便悄悄低声与她说些高门大户宴请的规矩,罗氏却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大概人紧张的时候,便越发觉得腹内尿急难忍,过了一会便道:“我要去小解。”宝如便起了身带她去一侧的恭房,罗氏进去便看到香气扑鼻的澡豆盒子,鲜花香汤,雪白的手巾子,描金的恭桶,更是咋舌不已,却是差点便解不出来,好不容易才小解后出来,却是遇上了宋夫人,宋夫人看到她们已是笑道:“原来许太孺人进了京?我竟不知,原该与您接风的,失礼了。”
宝如上前施礼,罗氏本来提着一颗心,忽然在这大场面中得见熟悉的人,松了口气笑道:“我也才到了几日,正说要备礼上门拜见您呢,又怕侯府门第太高,我们不好贸然登门。”这句话却说得略微得体,宋夫人含笑带着她道:“我与你介绍几位夫人好了。”一边便带着她们去见了几个夫人,因看着宋夫人面上,果然都十分客气,又听闻是前阵子才出了大新闻的许探花母亲、妻子,更是着意关注了些,面上自然都是一团和气的,罗氏渐渐又兴起起来,自觉颇有面子,坐下来与宋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问道:“令千金呢?怎的今日未来?”
宋夫人含笑道:“她已定亲,转过年便要嫁了,外子让她在家里绣绣嫁妆养养性子,不许她出门参加宴席了。”
罗氏连忙问是哪一家,待到知道是国公府嫡孙,公主长子时,眼睛里几乎放出光来:“我就说宋小姐这般人才,将来不知哪样人物才配呢!果然只有这样门第的贵公子才配得上宋小姐,将来必是早生贵子,福禄满门的!”
宋夫人虽然这些日子被丈夫与女儿闹得有些憋气,却到底是对这亲事有七分满意的,只是丈夫不满,女儿却又赌气,她夹在中间也没个成算,左右为难,如今被罗氏恭维得心头舒服,忍不住与她说起家常来。
宝如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言,却见到一位宫女过来请她道:“这位可是许孺人?我们王妃有请进内一叙。”
罗氏一惊,连忙整衣理鬓,要跟着宝如起身,一旁的宋夫人慌忙拉住她轻轻摇头,不许她走,待到宝如走进去了,才轻声道:“贵人要请哪个,一贯是不许带人进去的,便是丫鬟也不成的。”
罗氏老脸一红,讷讷道:“哪有见媳妇不见婆婆的呢。”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宋夫人一贯宽仁不让人难堪的,安慰她道:“想是前些日子宫中有些对不起她,官家将许大人贬谪到了蜀地,内宫如今再召见只怕是以此示安抚恩宠罢。”
罗氏一愣:“甚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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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如走进内室,看到里头陈设也只是一般,安贵妃在里头贵妃榻上侧身半卧着,腰背手臂都垫着软圆枕,见到她并不起身,只是笑道:“快请坐,我如今身子不便,失礼了,只是想你得紧,今日官家带我来王府散心,我想着上次连累了你,还是央着王妃那边下帖请了你来,好歹对你现说声对不起。”
她腹中已高高隆起,整个人脂粉未施,瘦得十分可怕,昔日丰润秾丽的眉眼如今只剩下一双大得分外可怕的眼睛,肌肤清减,眉间笼着轻愁,与宝如曾经见过的那爱笑活泼的样子大去甚远。
宝如虽然一直知道她孕期反应大吃不下东西,却从未想过居然这般严重,吃惊道:“娘娘如何清减至此?”
安贵妃苦笑了声:“我如何知道,别人家孕期呕吐也不过头一两个月,我却是从头吐到如今,吃不好睡不好,说出来大家都只以为我娇贵,宫里整日里太后只以我为由头责罚御膳房,我更是安睡不了,只是便是勉强吃进去,很快又会吐出来,我从前是个最不挑剔的人了,如今竟是个祸国妖妃一般了。”
宝如怜悯道:“娘娘只管放宽心才是,官家总是待你有心,今日还特特带你出来散心,待生下孩子便好了,产期将近了吧?”
安贵妃脸上苍白犹如外头那白莲花瓣一般,苍白笑道:“官家就是心软罢了,从前宫中吃饭,吃到小石子,慌忙拿帕子掩了,悄悄告诉我不许说出去,否则御膳房就是死罪了,他一贯仁善博爱,我如今怀着他的骨肉,他自然是多怜惜一两分,只是这一两分只怕落到别人眼里都成了罪了。便是前儿,也不过是希望我能吃些东西,谁知道后来竟闹成这天大的罪过呢?”
宝如沉默了一下也不知如何安慰,安贵妃如今的心态显然不对,患得患失,又顾虑太多,这般更是对生产不利,安贵妃又笑道:“不说这些了,倒是也带累了你的心情,原本就是我带累了你与丈夫分离。”
宝如道:“官家带您出来散心,自然是希望你心情好些的,我家相公早有外放之意,贵妃不必自责。”
安贵妃道:“官家也说是许大人自有此意,但是我到底是难受,听说你有孕了?带累你无人照应,我更难辞其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不如自爱
宝如看她一副自怨自艾、抑郁难安的样子,她进来坐下不过一会儿,便看到她已埋怨了自己好几次,甚至语出不详,不由心中有些怜惜,她一边问道:“上次我与李尚食说过那糖醋蛋花姜汤的法子,你试过了吗?就用银挑子自己殿内煮一煮很是方便的。”
安贵妃苦笑了下道:“试过一两次,后来太皇太后薨了,宫里又尚简朴,吃食上越发简单,几乎不再宰杀禽牲,虽说已是特特给我这宫开了恩,倒可不必太过苛刻全茹素,我又敢如何?已是让官家为我白白担了多少骂名,哪里还敢早早晚晚的要这要那的生出花头来。”
宝如道:“今日既然出来,不若让人冲一杯过来让你尝尝。”
安贵妃可无可不无地点了点头,命人去做,宝如又叫住那女官,吩咐了几个菜道:“一起送过来好了。”
安贵妃道:“都是白费劲,我连想到吃食都觉得不舒服了。”
宝如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这里有个乡间故事,说给贵妃当个笑话听听。”
安贵妃果然提起了些兴致,问道:“什么笑话?你说来听听。”
宝如道:“一家子有两个兄弟,长得一般齐整,性情也都不错,父母亲都十分疼爱,养到十八岁的时候,先后给他们娶了妻子。这两个妯娌出身仿佛,也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出来的,年龄也是相当。大儿子因为平时做老大的,所以娶了妻子,就一直让自己妻子要孝敬父母,照顾弟弟,凡事都要谦让,家务上要勤劳,但凡父母与妻子起了龃龉,又或者妯娌之间有了争吵,大儿子为了公道总要站在父母或是兄弟一边,责怪自己的妻子,虽然私底下也和妻子说知道她委屈,但是希望她顾全大局,做出个长嫂长媳的样子。小儿子呢一贯做小受宠习惯了,娶了媳妇后也对媳妇十分喜欢,耳根有点软,少不得事事依宠,若是爹娘与媳妇有了什么不是,他总是站在自己媳妇那边,就算是自己媳妇的不是,他也事事都听自己媳妇的分付。日子长了,大小媳妇都生了孩子,家里光景也渐渐好了,大媳妇甚至还给大儿子典了个妾来,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媳妇,便是公公婆婆都赞不绝口。小媳妇呢却是个悍妇,不贤不孝,横不拈针竖不理线,又懒又馋的名声四处传扬。但是即使是这样,公公婆婆也拗不过儿子,因为小儿子一直被小媳妇降伏得死死的,颇有些惧内,为此公公婆婆也少不得顾忌几分,又怕她利害动不动就要挂脸子,说话还都是和颜悦色。
后来两家子分了家,大儿子就供养父母,小儿子每个月只出些钱粮,结果那贤良的大嫂那边早早就病死了,大儿子又娶了一个续弦,那续弦却是个厉害角色,大儿子因为是年长续弦,娶了个年轻小娘子,少不得让着她哄着她一些,渐渐的家里钱财都被那小娘子给把着了,又日日和公公婆婆争吵,打妾骂孩的,最后一下子把妾都给卖了,那公公婆婆被媳妇嫌弃,存身不住,索性去和小儿子住了,因着要小儿子供养,对小媳妇也只能小心翼翼。结果后来那贤良大嫂生下来的儿子病死了,依稀听说死的时候瘦得可怜。小儿子这边呢,那小媳妇自后却一直长命百岁,享了满堂儿孙的福。”
安贵妃噗嗤笑道:“你这说的什么意思?意思是不要太贤良吗?贤良啊,那可是大房才能用的词儿。”
宝如心下暗叹,若不是太过在意官家,她如何会惶惶不可终日?不就是怕影响了官家的圣名吗?她正色道:“我的意思是,其实呢公公婆婆待媳妇怎么样,媳妇在家里的地位如何,其实端的都是看儿子如何待妻子,若是儿子一直喜爱尊重妻子,那公公婆婆就算再讨厌,也不能怎么样,反而那等一味贤良想要好名声的,自己先放低了姿态让人踩,丈夫又先作践上来了,更不要说别人家了,日久天长,自己操劳不过没了,还可以说是解脱,只是留下的孩子也白白受人摆布,赚下来的万贯家财也都便宜了别人,住你的房打你的娃,何苦来?依我说,丈夫的宠爱也只是一时,孩子倒是一直是你的,为着孩子打算,总要心胸想开一些,如何也要努力为了孩子活出个样子来,便是一时有了什么不好的名声,只要丈夫待自己还好,那旁人无论如何也就只是心里腹诽罢了,又碍着自己什么事了?总要自己快活为上。”
安贵妃沉默着细细咀嚼了一会儿,眼睛渐渐有了神彩,这时候有女官送了那糖醋姜汁蛋花汤进来,她闻着那甘酸的米醋味,自觉不似从前那样看到食物便想吐了,便端了过来小口啜饮,喝了几口又和宝如说话:“你说的那大嫂那般贤良,最后可会后悔?她将自己丈夫让与别人,又是如何想的?”
宝如迟疑了一会儿,只觉得这话有些难答,似是指宫中那位,又似暗喻其自己,过了一会儿笑道:“无非也是欢喜爱重丈夫,希望能为他做到最好,只是这最好却有些难判定,是众人都说的好呢,是丈夫觉得的好呢,还是自己心里喜欢的好。”
安贵妃缓缓道:“自己心里喜欢的好?”
宝如想着前世今生,不知为何心头感慨万千,缓缓道:“但凡欢喜一个人,便会不由自主以他所喜为喜,以他所忧为忧,一思一想,都不由自主为之所牵,一言一行,都忍不住为其着想,总想着如何做才能叫他欢喜,让他锦绣前程样样好,只是这却又有一点差池之处,若是你以为你这般是待他最好,偏偏他却要的不是这些,那样便是阴差阳错,不过是白白欢喜一场。若是得上天眷属,侥幸两人心心相印,你所做的所喜的,恰好都是他想要的喜欢的,这样才算得上花好月圆的美满眷侣,然而这却是又要看各人的缘法了,倘若你觉得这样对他好,可他喜欢的偏偏是那样,又或者你从前待他这样他喜欢,到了后来,他却再也不喜欢你这样了。你要在刚刚好的时间刚刚好让他喜欢了,又能刚刚好的喜欢了一辈子,才算得上功德圆满,但是人心易变,因此,我们可以把握的不过是自己一颗心罢了,横竖别人的心,外人的心,都是不好揣测的,哪里能事事尽如人意呢?因此倒不如先让自己开心才是真的。当然,若是有孩子,那又多了一个人让你牵肠挂肚,神魂为之系,从前都听人说父母为着孩子甚么不愿意,如今轮到自己有了孩子,方明白其中道理。”
贵妃忍不住道:“有时候真不知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
宝如叹了口气道:“人出生哪里有选择的余地?我以为选择并没有对与错,我们当努力生活让自己的选择变成对的。”
安贵妃瞬间默然,小口小口喝着那蛋花汤,久久不言,不知不觉已是将那蛋花汤喝完,她放了汤碗,过了一会儿长叹道:“妹妹年纪轻轻,说的也不过是市井言语,却偏有大智慧,我不如你,难怪许大人待你如此,秋闱也好顶撞皇家也好,竟是前程都不要了。”
宝如不由笑了一声,安贵妃哪里知道,他们这其中又是经过了多少磕磕碰碰,两个人互相刺得遍体鳞伤,她曾经给出了她一片真心,他当时要的却不是那些,到了这一世,他想要的,她却已经没有了,反而如此,他们倒是能心平气和的相处,所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不过如此。
安贵妃看她的笑大有自嘲之意,心下不由暗自揣测是否这一对夫妻也有些不为人知之处,然而两夫妻年纪轻轻,成婚不过数年,又能有什么样子的波折?她虽疑惑,却也聪明地不再问这些,唐宝如不过寥寥数语,却让她心中仿佛忽然打开了一扇窗,她自己到底是想怎么样?肚子里头那个能动的肉,仿佛又在提醒,她将是一个母亲,要为那个孩子负责。两人又说了些养胎养儿的闲话,宝如也给安贵妃说了几样菜式,她口齿伶俐,说得那菜式十分引人胃口,又说了些笑话,看贵妃脸上开始有些倦色,便知她身子重容易困乏,便知机问道:“贵妃可要歇息一会儿?”
安贵妃虽然有些不舍,却毕竟身子困乏,那一杯姜汁蛋花汤进了胃里,暖洋洋的,第一次没有反胃的样子,胃中饱足,便眼皮子沉重起来,她让身边女官送了宝如出去,不过片刻便睡沉了。
宝如走出内侍,在过道内却看到一角明黄,连忙跟着前边的女官俯首行礼,李臻轻轻道:“不必多礼,有劳许夫人宽慰贵妃了。”
宝如有些忐忑,自己适才说的那些却暗含有莫要太看重男人之意,将身心寄托于一人,是一件太过沉重的负担,如若有回应,那倒还有前行之勇,若丝毫没有回应,怨怼便生,李臻看她脸上凝重肃然,知她有些害怕,只得淡淡说了句:“其实男子也未必不和女子一般,期待和欢喜之人长相厮守,只是男儿的天地更大些,家国天下都在肩上,仅仅只是让追随依附自己的人平安喜乐,便已需要殚精竭虑了……”他待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对这样一个臣子的妻子剖白有些冒失,便住了嘴,走进了内室。
宝如抬了头,看着官家走了进去,她已许久没有见到官家,这次见到,却觉得官家似乎比从前笑容要少了些,眉心紧蹙……他大概也难吧?
而远在蜀地的许宁,如今又在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送走许家
从内室出来,外头敞轩已经开宴,宝如并没有在意宋夫人欲言又止抱歉的神情以及罗氏异样的目光,罗氏问了几句王妃与她说了什么,她只是含糊应过去了。
吃过宴席乘车回院子的时候,罗氏一反常态颇为沉默,宝如心里有事也不太理她,两人相安无事回了院子。
罗氏却迫不及待找了许留,将今日在宴席上听来的许宁贬谪的真相说了一遍,许留听后下问:“你可没犯糊涂给了媳妇脸色看?”
罗氏哼了声道:“我哪敢?那一屋子的诰命夫人呢,我疯了才在那里教媳妇,王妃又才召见过她,那可是如今官家的亲生母亲!这媳妇又一贯是个脸酸嘴利的,又身怀有孕,万一惹得她性起闹将起来,倒让我丢了人。我只是觉得这媳妇真是个搅家精,上次二郎为了她放弃了秋闱,要不是有恩科,二郎哪里得中,如今又是为了她这做饭的手艺让皇家盯上了,无端端给二郎招祸,如今害得二郎贬得这般远,还招了官家的恨。”她却不肯承认到了那皇家宴席上,媳妇看上去清华高贵,凛然生威,又很得宋夫人的喜爱,自己当时隐隐弱了气势,虽然心中不喜媳妇,却也不敢发作,若是依着从前的脾气,她早就要闹起来,只是今非昔比,经历过前天媳妇解救他们的事,又在那宴会中如鱼得水,礼仪娴熟,她不由有些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