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陈毓不过微微思索了一下便毫不犹豫道:
“我跟先生去投考白鹿书院。”
陈毓的骨子里,前世今生,依旧是以读书人自居的。
如同陈清和的思维,上一世未曾手刃仇人时,陈毓如何不渴望能到白鹿书院去?
既然这一世有这样一个机会,自然不能也不愿错过。
至于说考秀才,陈毓是不担心的,上一世自己没有名师教导,靠苦学尚且能在十四岁上头考中秀才,不可能这一世有先生悉心指教,还会名落孙山。
听陈毓说的坚决,吴昌平顿时眉开眼笑,不住摸着下颌上的胡须:
“不愧是我的学生,我们阿毓果然有志气——”
也不知是夸学生呢,还是夸自己。
陈清和神情释然之外又有些感慨——
儿子有志气固然让人骄傲,可一想到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就要离家,又万般不舍。只是看陈毓心意已决,也只得同意。
陈毓要离家投考白鹿书院的事儿很快传开。
顾家人包括老爷子在内,全都赶了过来。
“要是那什么鹿院敢不收你,回来跟爷爷说,爷爷不把他们书院踏平才怪!”老爷子拍着胸脯道。
“爹你说什么,”顾正山却是有不同意见,“真是咱们毓儿这么厉害的娃娃都不收,那鹿院才是瞎了眼。”
“别怕。”顾云枫却是搂着陈毓开始咬耳朵,“咱大哥大嫂在呢,有人敢欺负你,告诉大哥,削死他!”
当年边关大捷,论功行赏之下,顾云飞被授了鹿泠郡守备一职,去年上,又把柳云殊接了过去。
而且顾云枫之所以这样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别看顾云飞为人严肃,便是对自己这个弟弟也经常板着一张脸,却唯有对陈毓,好的不得了。还常常说什么他们上辈子一定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时常令得顾云枫郁闷不已——明明自己先认得的小毓好不好,瞧他们哥俩好的模样,自己倒是要排到后面了。
“这么看不起我?”陈毓却是失笑,“不然咱们俩比试一番?”
“还是不要了。”顾云枫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说起来又是一桩伤心事,这才几年啊,这小子的功夫就跟自己不相上下了!
而且每次两人对打,爹爹和爷爷还要在旁边念叨“小毓细皮嫩肉的,你可不许伤了他”,害的自己一点儿也不尽兴。
?
☆、第 64 章 挑衅
? 很快就到了启程的日子,虽是陈毓再三拒绝,李静文和陈秀还是坚决送到了城外。
一路上更是泪眼婆娑的不时掀起窗帘瞧着外面骑在马上的儿子——
虽是明白儿子长大了,终有离开的一天,可一旦这一天真的来了,真的觉得接受不了。
唬的怀里三岁的女儿慧姐也哭了出来,探出手拼命的要去找哥哥。
说来也怪,相较于姐姐陈秀,小姑娘明显更喜欢粘着陈毓,甚而瞧见陈毓,陈清和的位置都要靠后些。
“好慧慧——”陈毓忙跳下马,探手抱过慧姐儿,往空中抛了下,惹得慧姐顿时止了泪,咯咯咯笑个不停,揽着陈毓的脖子又笑又叫,“哥哥,哥哥,还要飞,慧慧还要飞……”
李静文也擦干净泪,从车上下来接过孩子,嗔怪道:“好了,你这么宠着她,以后你走了——”
却是哽咽的说不下去。
“娘莫哭,毓儿会经常给娘和阿姐写信的,”陈毓心里同样又酸又涩,一手揽了李静文,一手抱住同样默默垂泪的陈秀的胳膊,故作轻松的道,“娘只管在家安心等着,儿子将来还要给娘挣个凤冠霞帔回来呢。”
却被陈清和瞪了一眼:“你娘的凤冠霞帔有我呢,那里需要你小子操心,你但记着好生读书,莫要被先生责罚才是。”
声音也明显有些粗嘎。
一句话说的李静文顿时红了脸,嗔怪的瞧了一眼陈清和:
“我们毓儿这么聪明,先生才不会责罚他呢。”
旁边的陈秀也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陈毓哪能体会不出老爹话语里别扭的关心,也就一一应了,直到旁边的吴昌平看天色不早了,不住咳嗽,一家人才恋恋不舍的洒泪而别。
其中尤以小慧慧哭的最惨,小姑娘伸着手,踢腾着小腿拼命的往陈毓这边挣扎,若不是强忍着,便是陈毓也差点儿跟着哭了。
堪堪旬日之后,白河渡口。
相较于多水的江南,白河无疑并没有多少特色,只是因邻着鹿鸣山,更是通往鹿鸣山的必经之道,白河想不出名也难。
这条河虽是河域宽广,河水并不深,并不适合大船来往,前来投考的学子到了此处便只得弃大船登小船。倒是为两岸百姓颇觅了条财路。
眼下正是一月里,白鹿书院三年一度的招新日就要到了,除此之外,也是鹿泠郡官学开学的日子,白河渡口一带也就格外热闹,只看见辽阔的河面上,来往小船穿梭如织,好不繁忙。
因渡河的客人很多,也使得船只颇不好找,好在吴昌平对这一带熟的紧,让陈毓守着行李,自己很快找了个小船来,两人把行李搬上船,随着渔夫一篙撑开,小船游鱼般朝着河对岸划去。
毕竟年纪大了,这么陆路水路的行来,吴昌平明显有些累了,就回了船舱休息。陈毓却是一个人站在船头,遥遥瞧着眼前绵延不断,形似一头美丽鹿儿仰头长鸣的秀美山峦,神情复杂的紧。
这白鹿书院陈毓上一世自然也是来过的,只不过,彼时却是背着条人命仓皇逃亡。当时只想着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抓到菜市口砍头,那便无论如何也要了一些夙愿,而白鹿书院,无疑就是年少的自己曾经渴慕过的地方。
船橹欸乃声中,透过岸边宛若烟霭般的新绿,眼前依稀浮现出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宛若叫花子一般的少年,无比虔诚的趴伏在白鹿书院山门前泪流满面的情景,陈毓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那个自己是真的,还是跟随着先生即将投考白鹿书院意气风发的自己是真的。
“毓儿,毓儿——”吴昌平关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可是累着了?”
自己这学生毕竟出身富贵,这些日子来车马劳顿,再是练过武,也必是有些吃不消吧?当下嘱咐道:
“船马上就要靠岸了,待会儿到了家,你好好睡一觉。”
陈毓这才恍然发现,这么会儿功夫,船距离岸边已不过咫尺之遥,而岸边更是挨挨挤挤的站了许多人,无疑是来接亲朋好友的。
忙忙的收回眼神,探手就去拿吴昌平的行李:
“我没事儿,先生,咱们准备准备下船吧。”
吴昌平哪里肯累着他,忙一把抓住,指了指站在岸边人群中一个正踮着脚往这边瞧的瘦高少年道:
“让景荣背着就成——”
那少年也明显看见了两人,很快挤出人群,小跑着来到面前,冲着吴昌平喊了声“爹”,再瞧向陈毓,神情就有些腼腆:
“陈少爷——”
之前已经收到爹爹的家信,说是要带着他的学生、方城府知府大人的儿子一同回返,眼前这少年定然就是了。而且听爹爹说,知府大人的儿子好厉害呢,虽是年纪还小,却是允文允武,比之自己可强的太多了。
吴景荣的模样,一瞧就是个老实的,陈毓印象颇好,当下弯了眼睛笑道: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大哥是先生儿子,便和我兄长一样,吴大哥莫要同我这般客气,便直接喊我的名字便好。”
吴景荣顿时越发无措——这陈少爷是不是文武双全还不知道,可就是,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太好看了,这般想着,脸一下红了,讷讷道:
“那怎么敢当。”
被吴昌平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