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百感交集,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裘文岩从车上探出头:
“大宝,上来吧,咱们快些回去。”
想到崔景贤之前对陈毓的无礼,裘文岩根本就对崔景贤没一点儿好感。奈何陈毓坚持,让载崔景贤一程。裘文岩也就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陈毓已经从车上下来。
崔景贤怔了下,良久惨淡一笑——亏自己眼高于顶,一直看不起表兄,认为他结交的全是酒肉朋友罢了,现在看来,别人瞧着的不过是自己头上天才的光环罢了,反倒是表哥身边的朋友看重的也就是表哥这个人……
“多谢陈公子、裘公子,之前是景贤着相了。”
却不知陈毓心里已是暗暗感慨,不愧是大周朝一代名臣,一次科场失利,就能领悟这么多做人的道理——
虽不知道上一世崔景贤什么时候中的举,却知道这人后来却是一路高升,更做到吏部尚书的职位,且从不避讳对对江南王家的感激之情,更和被人视为纨绔的表兄亲如同胞……
待几人上车,马夫一抖缰绳,马车便风驰电掣一般往酒楼而去,路途中还出现了个小插曲,却是怀安府最大赌场的管事恭恭敬敬的上前,奉上了面额足有百万两的银票……
只瞧得王大宝嘴直抽抽,更是眼睛都直了——
本来自己那一千两翻了数十倍,也算是不大不小发了一笔财了,可和车上其他两位相比,自己那点儿小钱算的了什么啊,说是九牛一毛还差不多!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赚钱机会!
又瞧见一旁蔫头耷脑的崔景贤,忙又住了嘴,表弟之前可是气的吐了血,可不好再刺激了他。
几人回来的倒是正好,刚下车,便听见一阵阵锣鼓喧天的声音远远而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喜气洋洋的官差:
“快请方城县秀才陈毓陈老爷下楼,此次乡试,陈老爷高中第一名解元老爷了……”
听了官差的话,饶是陈毓这般沉稳心性,这会儿也是心潮起伏,至于喜子和裘文岩也都快乐疯了。裘文岩更是激动的什么似的,那兴奋的模样,真真是比自己中举还要开心,竟是直接令人包了十两银子一个的红包,赏给前来报喜的官差。简直把那些官差给高兴疯了,实在是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丰厚的赏赐。
“好叫陈老爷得知,明日在曲池苑举办鹿鸣宴,小的们到时就在曲池苑迎候陈老爷的大驾。”
许是有感于方才得的红封太过丰厚,那官差又特意卖了个好给陈毓:
“明儿个主持鹿鸣宴的可是钦差大臣、咱们大周最具声望的周清大人——”
“周清?”陈毓怔了一下,“曾经在咱们怀安府做过学政的那位周大人?”
也是当初帮自己扭转了命运的那位周大人——即便后来陈毓一早想通,周清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定然是为了后来到自家寄居了月余的安安,只做人要知恩图报,无论如何,周大人当初都算是于自己有恩。也因此,陈毓心里始终对那位周大人是颇为感激的。
“陈公子认得钦差大人?”那官差愣了一下,神情却是更加恭敬——这位陈公子举手投足间显露的气度,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现在再听说竟然和钦差大人熟悉,官差自是明白,这位陈公子家世怕也是颇显赫的。
殊不知曲池苑里,周清这会儿也正有些犯嘀咕——
“陈毓?会是那个和安丫头一起救出来的小子吗?”
只是怀安府的解元公,却是自己这个主考兼钦差亲自点的,这陈毓的试卷更是自己一点点仔细看了的,不说别的,所谓字如其人,但是那一笔潇洒遒劲的字体便让周清先生出不少的好感来。
更不要说那般让人心折的锦绣文章。
尤其是那篇策问,真真是说道自己心坎里了——
别人不晓得,自己还不明白吗,此次乡试选择水利民生作为核心,可不正是太子施政方针的投石问路。也是太子在朝中力量的一次制衡。
所有人都不知道,但凡这次乡试中脱颖而出的举人,将来有很大几率成为太子的班底。
别人自己不了解,只这怀安府的解元公陈毓,怕是完全符合太子对手下重臣的期待——
有才,识时务而又通透,更兼心怀天下……
这陈毓,简直就是位太子量身打造的人才。
虽然觉得以自己识得的那个陈毓的情形,埋头苦读钻研圣贤书小有所成或许尚有可能,真是如卷中透露的那般大智慧却依旧不太现实……
?
☆、第 132 章 传奇
? 怀安府原是旧朝和亲王的封地。
本来江南这样的富庶之地例来都是皇帝亲自掌控,鲜有作为封地赏给兄弟的。
奈何那和亲王却是例外。
听闻此人虽是出身皇室,却无半分骄娇之气,不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兼文才武略、风华无双。
按理说这样的人中俊杰最易受到帝王猜忌,偏是这和亲王却受尽皇帝宠信,甚而不忍放他远离,打破了历来受封藩王必到偏远之地就藩的惯例,直接把江南划给了自己这兄弟。
而曲池苑便是那和亲王亲自督建,听说里面亭台楼阁、甚而一草一木全是和亲王亲手设计,最是风雅无边的一个去处。
更神奇的是,虽然经历了朝代更迭,连遭战火洗礼,曲池苑依旧完好的保存了下来,到得现在更是怀安府一大景观,也是历次鹿鸣宴饮之地。
此次江南一省十二府共取中举人一百四十六名。江南自来是文风鼎盛之地,此次参加乡试秀才人数逾万人之多,录取比例已逾一百比一。
也因此,眼下能站在曲池苑外的这些举人委实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自然,虽是同为天之骄子,地位却又各个不同。
而站在最前面隐隐和其他举子拉开一定距离的那个挺拔少年,无疑是所有目光的焦点,也是所有人羡慕、嫉妒的存在——
自古以来,江南一地的解元公,都被公认为含金量最高的,皆因但凡夺得江南解元的,无不是名动大江南北的才子。
唯有这个芝兰玉树般的少年,即便亦是因一举夺魁而在最短时间内震动了江南儒林,却没有一个人能准确说出他的来历。
却是此次考中的一干举人里,竟是没有一个人与之交好。
这少年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
却偏又以几乎灼瞎人眼的姿态,以卓然之资挺立于众人面前。
更不可思议的是少年人的本性,但凡取得一点成绩,便不免沾沾自喜,有轻狂之态,而这陈毓以十六岁之龄在上万人的乡试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这般荣光便是成年人怕也会失了本心,陈毓倒好,竟是无一点骄矜之态,那般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度,令得其他人即便对这突然冒出来的解元公颇有几分质疑,却不敢有半分冒犯。
只排挤是必不可少的。
便如同这会儿,众举子看似闲闲站着,却明显簇拥在亚元赵恩泽的周围——
便是这会儿夺得解元又如何,说不好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或者就是运气使然!而且这也就是乡试罢了,来年春闱到底如何还未可知。须知江南解元有的是止步于春闱名落孙山的。
这陈毓一次运气好,总不至于此次运气都好吧?至于赵恩泽,单凭家世,就能甩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几条街,若论将来的前程,自然也是赵恩泽人生的路更为光明。
以致拔得头筹的陈毓,虽是站在最前面,周遭却并没有一个人,明显处于被孤立的境地。
陈毓自然明白自己这会儿的处境。
只是和身旁那些纯粹的文人不同,上辈子占山为王的经历令得陈毓更有着一股独属于武人的纯然血性,更兼这三年的游历,更令得陈毓心胸不是一般的豁达,这些文人瞧着陈毓就是一个毛孩子罢了,却不知陈毓看他们也幼稚的紧,哪会把他们的排挤放在心上?
便是自诩出身书香门第、仕宦人家的赵恩泽瞧着也不由大为佩服,深知之前的怀疑怕是无妄猜测,少年的气度,夺得这头名解元怕是绝非偶然。
眼瞧着曲池苑大门大开,竟是笑吟吟趋前一步,冲陈毓拱手道:
“陈公子,请——”
赵恩泽此番所为,明显有示好之意,陈毓虽不在意旁人的态度,却也不会拂了旁人的好意,当下微微一笑:
“赵兄客气了,请。”
两人联袂而行,并肩往曲池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