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薇怔了怔,不由得失笑道:“旁的人也就罢了,护船上的人总不至于把两个女子当做水贼吧?”
婵娟神色松了松,然后双眼含泪,颤声道:“方才,方才可真是…我想着若是我落到水贼手里,宁可咬舌自尽,清清白白地去了,也绝不受他们的侮。辱。”
杜薇不以为然,这班水贼并非寻常匪人可以比的,只怕对女色不感兴趣,就算是被抓到了,只怕也就像方才的香宝和点梅一样被杀。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腾出空来想方才那个头领和点梅的对话了,方才那人一开口就是问她在何处,这让她不由得猜疑起来,难道这伙人是冲着她来的?
杜薇想了想又否了这个念头,若真是为了她,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她又把那人说得话重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心里一跳,难不成这是朝里人做的手脚?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想到还在护船上的宫留玉,恨不得现在就到他身边去。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焦躁,又几步上了梯子,耳朵贴在天花板上听楼上的动静。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楼上现在也没了声息,似乎所有动作动停了下来,杜薇心里有些不安,猛地起了惊觉,拉着婵娟就要往后退,这时候门被砰地一脚踹开了。
就见方才喝骂的头领站在门口,冷冷笑道:“你们两人倒是机灵,知道要找我们搜过的地方,难怪我们搜了两三遍都没找着你。”
杜薇面沉如水:“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冷冷道:“我是什么人,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他说着话,心里却有些焦躁,若不是上头下了死令这人要抓活的,他早就放火烧船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杜薇见他神色晦暗,忙握紧了手里的尖刀,他走下来几步,冷笑道:“你运气好留下一名,上头有人指了名要你,还特地叮嘱了要活的,安生地跟我走吧,不然少不了你的苦头!”
婵娟吓得浑身打颤,杜薇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几步,正要开口拖延,就听‘扑扑’几声闷响,几只闪着银光的弩。箭笔直地射到了他的背上,这几只弩。箭射的角度狠毒刁钻,射中的都是要害位置,他的身子只是晃了晃,就一头栽倒了。
宫留玉推开众护卫的簇拥直接走了进来,也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就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又上下打量了许久,声音才算是沉稳下来,握着她的肩膀问道:“你没事吧?”
杜薇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心里明明用百种心思,偏偏都堵在喉间心头说不出来,她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我很好,殿下没事儿吧?”
她说着忍不住抬头打量,见他身上换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沾了些水迹和泥灰,连俊秀的面容上也满是泥灰,他见她看来,低低道:“我没事,就是姜源受了些伤,现在局面已经控制住了,我方才担忧你,这才带了人换了衣服先上大船。”他又摇头叹息:“方才杀了几个人才得到这几身衣服,不知有多少污秽在上头,真是想想便够了。”
平时别人无意碰他一下他都要冷脸,如今这般真是难为了。杜薇用力环住了他,随即松开手道:“咱们先出去再说。”
一旁的婵娟听说她家大人受了伤,急忙就要跑出去,杜薇也不拦他,一边跟宫留玉出去,一边道:“姜源大人还好,只怕冯北大人要伤心了,他的爱妾方才被几个水贼杀了。”她说着又皱眉道:“这次大船上的损失怕是不轻呢。”
宫留玉唔了声,对别人家妾室的死活毫不关心,等她说到后半句才沉着脸点头道:“死伤大半。”
杜薇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今儿这事儿有些蹊跷,有些奇怪之处我得跟您说说。”她把今日观察到的几处细节告诉他,末了补充道:“若是这些小处也就罢了,这人最后还口口声声要活捉我回去,前头又说了些什么大头小头的话,我怕是冲着您来的…”
宫留玉脸色一沉,随即嘿然冷笑道:“不光如此,今日被杀死的几个‘水贼’,我命人搜了他们的尸首,他们随身都配了淬毒的匕首,虽然上面没有印记,但刀刃都是上等的精钢制成的,制造的法子也都是军户祖传的手艺,除了咱们大周朝军。队的人,哪里有人有给这百十号人配得起这般好的家伙?”
杜薇呼出口气:“您觉得是谁呢?”
宫留玉带着她走到一楼正堂,打发人收拾清理,免得有剩余的水匪,等人都走干净了才道:“本来不能确定的,听了你的话心里也就有数了,对你这般上心的,除了老六还有谁?”他似嗔似怨地看了杜薇一眼。
杜薇不自在地别过头,干咳了声:“您还有功夫吃这等飞醋,真是…”她想不出词来,转了话题道:“您就这般确定?”
宫留玉微闭了眼点头道:“他在五军都督府颇有人脉,能调出这么一帮死士来并不难。”他说着面色一沉:“那些人竟没抓到一个活口,就算是偶尔抓住了也立刻就自尽了。”
杜薇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宫留玉淡淡道:“咱们没得证据,报回京里也不过是打几场口水官司,我已经吩咐人上岸,快马回去告诉江夙北先查着了,同时也把种种疑点告诉皇上,就算治不了他的罪,让皇上心里有谱也是好的。”
杜薇道:“六殿下已经忍不住了吗?”
宫留玉微微笑了笑:“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第120章
自打那日水贼来袭之后,随行的护船便成倍地戒备起来,时刻不离楼船左右,姜源见自家妾室没事儿,忍不住松了口气,托宫留玉向杜薇道谢,言谈间很是夸了她几句,说她古道热肠,有侠女之风云云。冯北这边的两个爱妾都死在那些人手里,他也不过骂了几句水贼,难过了几日,便又等靠岸的时候重新买了几个女子伺候。
宫留玉这边也得了闲,便时时在杜薇身边腻着,她一边绣帕子一边抽空乜了他一眼:“您不去办正事儿,反倒时时在我这里呆着,这成何体统?小心让人瞧了笑话去。”
宫留玉放下手里的书,扬眉道:“我在京里忙的连轴转,如今难得有功夫陪你,你怎么反倒抱怨了起来?”
杜薇低头继续绣帕子:“我这是担心您,怕您耽误了正事儿。”
宫留玉起身做到她身边,揽住她厮磨起来,杜薇侧身想躲,见躲不开,也只能道:“您小心些,船上处处都是人,而且都是木质的隔板,比不得府里可以恣意。”
宫留玉抚了抚她的头发,讶然笑道:“我记得当初当初在庙里见你的时候你就带的这种样式的绢花,怎么现在还带着?”
杜薇也惊讶起来:“这您都记的啊?”又眯起眼哼道:“当初我从您那里回来就弄丢了一朵,后来没办法,只能自己重做了一朵,您倒是说说,我当初那个去哪了啊?”
宫留玉神色一僵,干咳了声:“那么重要的物件,自然是妥善保管,收藏到府上没带来。”其实他虽然没扔,但也没怎么在意,随手一放就不知在哪了。
杜薇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他抬手去拔她簪子,又去解她发髻,一边道:“绑那么紧做什么,我看着都勒的脑仁疼。”
杜薇任由他帮自己解开头发,他搂着她,让她趴在自己膝上,慢慢笑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在想什么吗?”
杜薇抬头看他,宫留玉俯下身凑到她脖颈里深吸一口,乜着眼暧昧笑道:“这丫头身上怎么这么好闻?到底用的是什么香?”
杜薇啐他,他抬手,指尖搭在她长眉上,缓缓下移着:“还有这眉毛,鼻子,眼睛怎么就这么漂亮?”他又笑着把她抱了个满怀:“待跟你熟了之后,我就时常想,若是把你抱到怀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合拢双臂,牢牢地把她嵌在怀里,两人之间严丝合缝:“你瞧瞧,我怀里的位置是不是被你占的满满的?可见你天生就是要到我怀里的,有的人怀抱太宽,一次能左拥右抱好多人,有的人又太窄,容不下你一个,只有我抱你的时候才是满当的。”
这人说情话的功夫越来越到家了,杜薇脸上一红,心底一热,反手环住他的腰:“您说的是。”她仰头道:“您知道我第一次见您在想什么吗?不是佛寺里那次,是在陈家旧宅里见您那回。”
宫留玉想了想,然后仰唇笑道:“这我可猜不着,难道是一见钟情了吗?”
杜薇手支在他腿上,一手撑着头,转眼看他道:“您那时候可不怎么招人待见,本来我忽悠江指挥使忽悠的好好地,您非出来横插一脚,我想想…我那时候想的大概是:这人怎么这般多事,有事儿没事儿拆我台作甚?”
宫留玉一翻身把她压在贵妃榻上:“你就是这么想的?”
杜薇拍了拍他的肩膀,转了话题:“您这次下江南要去宣城吗?”
宫留玉静静地看着她,杜薇低了头:“我想去李家瞧瞧我娘,把她接出来…”她往他怀里靠了靠:“可李家不是省油的,又怕被他们就此缠上。”
宫留玉抚了抚她的背,杜薇叹气道:“我娘虽是李家嫡女,但日子过的并不如意,我爹当初大她近二十岁,李夫人贪慕他势大,硬是蹿腾着将我娘许了过去,幸好他们夫妻恩爱,只可惜顺遂日子没过几年,坏事儿就一件接着一件了…”她神情有些怅然:”我怕这次错过了,就再也见不着了。“宫留玉微微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去宣城走一趟的,有些事儿也该办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咱们这就去把岳母大人接回来?”
杜薇抬头看他:“我知道您是极好的,您不嫌我多事,也不嫌我身份见不得光。”
她靠在他怀里,窗外是一片月明,心情似乎也惬意了起来,这时候忽然发现他身子一僵,起了些变化。
宫留玉不自在地咳了声:“咱们好几日没有…”
杜薇叹了口气,环着他的脖子:“把蜡烛灭了吧。”
。……
又这么行行停停了几日,楼船终于靠岸,第一站竟然就去了宣城,上头派人来查案,更何况又是皇子这样贵重的身份,宣城上下的官员几乎都到齐了。
宫留玉一身绛纱袍立在船头,姿态清贵雍容,他一眼扫过去,并不见李家人也来迎接,便微蹙了眉头,对着底下人吩咐,让他们看顾好杜薇,早去李家早回来。
杜薇这时候已经上了驾平顶的马车,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驾车的车夫知道李家的宅子在哪,拉着她七拐八拐地就到了李府,她下了马车抬头一眼,不由得怔住了。
就见府门上挂了白布,牌匾上也挂着绫子,就连灯笼也蒙上了一程素绢。
竟是大丧的布置。
。……
这时候李府上下确实不太平,李夫人原本因为上次算计杜薇失利的事儿,在西北老家禁足,如今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抚着灵堂正中的棺木一口一个我儿,抱着棺木哀哀地哭了起来。
去世的正是李家公子,李夫人别的事儿上平平常常,但料理妾室确实是一把好手,李威膝下总共三个儿子,俱都是李夫人嫡出,可惜半途夭折了两个,现在仅存的这个也去了。
李威想到独子惨死,心里也是一痛,脸上不由得流下两行泪来,一边流泪一边叹息道:“平儿虽去世,你也要保重身子,切莫忧思过度,平儿…平儿他…哎!”
他本是好言劝慰,李夫人却丝毫不领情,伏在棺木上对着他恨道:“你明知道平儿是个没吃过大苦头,偏偏把他送去打仗,那些水贼凶横,匪寇暴戾,你还偏偏举荐他去剿。匪,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